近年台灣文學越走越熱鬧的外譯路上,「翻譯」是要事,也是鑰匙。對於共同擁有寫作和翻譯經歷的陳思宏與金翎而言,「翻譯」在創作日常和文壇現況中,有何奧妙與交織?
陳思宏與金翎,小說被外譯成10餘國語言的作家,和以《臺灣漫遊錄》英譯本拿下第75屆美國國家圖書獎翻譯文學大獎的譯者。
但其實,在當前最廣為人知的身分後,陳思宏也曾做口譯工作,生活柏林近20年的他,中、台、英、德語的排列組合都能掌握,曾在柏林影展為台灣影人擔任口譯長達10年,也跨及各領域商業翻譯。
而金翎曾如此定義:翻譯是想讓世界看見台灣文學,用英文創作文學則是志業。經年蓄力,其個人小說《WEEB》將於2027年問世,已釋出精要預告:故事座標東京,以動漫為引,關於迷戀、種族身分,欲望的失序和變形。
兩位的初識也是因為「翻譯」。2023年,在紐約世界之聲文藝節,金翎受邀試譯《樓上的好人》。而此刻,她正著手英譯陳思宏的最新作,奔走美洲出席文學活動的這數月,《社頭三姊妹》隨身攜帶在手邊,貼著滿滿七彩標籤。
生命穿梭語言迷障間,這次,他們聊聊創作&轉譯,交換行走其中的體悟,和過程中的得到與失去。
陳思宏
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農家第9個孩子。住在柏林。輔仁大學英文系、國立臺灣大學戲劇學研究所畢業。曾獲臺灣文學金典獎年度百萬大獎、文化部金鼎獎、林榮三文學獎小說獎首獎、九歌年度小說獎、讀墨年度人氣作家、金石堂十大影響力好書。出版小說《鬼地方》、《佛羅里達變形記》、《樓上的好人》、《第六十七隻穿山甲》、《指甲長花的世代》、《營火鬼道》、《態度》、《去過敏的三種方法》;散文《叛逆柏林》、《柏林繼續叛逆》、《第九個身體》。其中長篇小說《鬼地方》售出10餘國版權,《樓上的好人》售出日文與越南文版權,《第六十七隻穿山甲》已在韓國出版,《社頭三姊妹》韓文版近期亦將發行。金翎
出生於紐約,成長於台北。畢業於普林斯頓大學學士和哥倫比亞大學碩士,並在後者任教寫作兩年。身為以英文創作的作者,曾在文藝雜誌《One Story》、《Boston Review》等發表多篇小說和散文,並曾獲得美國筆會PEN America短篇小說新人獎。於2018年開始登出中、日、英的翻譯作品,並自2023年陸續推出游珮芸和周見信的歷史漫畫系列《來自清水的孩子》、黃麗群小說〈搬雲記〉、楊双子小說《臺灣漫遊錄》英文版,後者獲得2024年美國國家圖書獎National Book Award。將於2026年發表李佳穎長篇小說《進烤箱的好日子》英文版。
Q:你們和不同語言的關係是什麼?使用不同語言時,是否會有不同的聲腔乃至個性?
金翎 很奇妙,有時「母語」不見得是一個人最擅長、或最精準掌握的語言。
我最能掌控的是英文。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不用中文寫作?我從小也是講中文,到10歲左右,爸媽說差不多要學英文嘍,然後從中學到研究所,就全都待在英文體系。(甚至2000年代的台北美國學校,講中文還是要被叫去訓導處的。)所以我自認中文雖然沒有「外國」口音、可以閱讀也可以溝通,但完全寫不出形式上有任何挑戰性的句子——譬如思宏,是可以把名詞變成動詞,動詞變成名詞,這麼細膩地操作文字。
陳思宏 我1976年出生,在彰化鄉下講台語長大,上小學之前可是根本一句華語(當時叫國語)都不會講。上小學時還在戒嚴,不准講台語。印象非常深刻,國小一年級有段時間,我隨時講話都會被處罰,那6年成功讓我的母語消失了。後來第一次學英文是13歲國一,教到助動詞「do」,老師會在旁邊寫「肚」!我是這樣學英文的耶!在那個系統裡面長大⋯⋯我後來還是會講英文了啦。現在,台語我全部聽得懂,但是要講會很卡,除非回到彰化鄉下跟我姊姊相處個極限3天吧。平時活在柏林,也沒有機會講中文,只有在寫作時中文運轉得最快。
我自己沒有感覺,但確實有人說過,我講每個語言時的腔調都不太一樣。德文發音很重,很有結構,動詞一定要在第2個位置——如果一個語言有這麼多鐵律,的確會影響你變成另外一種人類吧?
Q:你們的寫作與翻譯經歷會如何互相關聯/拉扯?
金翎 對我來說,「寫作」是要先去想像出一個題目,再持續去回答它,決定幾個字,哪天交。但到底會有人看嗎?寫得好不好?其實根本沒有人渴望你達到任何目標。而「翻譯」是已經有題目了,你只需要找好的答案。做口譯時更會深深感受到,大家渴望你只是變成一個機器,越準、越及時越好。
陳思宏 這些年一直會有人問我,會不會因為想要讓一本書未來比較好翻譯而怎麼下筆?我覺得這題根本不成立,世界上沒有一個東西是好翻譯的。(金翎:對。)比如多數西方語言都有時態,可是中文沒有,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所以寫小說的時候,德文和英文並不會來找我,語言和語言、翻譯和寫作都是分很開的。
金翎 對我來說也是,寫作時,光是考慮作品本身就已經有點招架不住。
中文還有滿獨特的一點是不一定要有「主體」。一個句子可以只有名詞或動詞,仍然成立。但這在英文中就是一個非常非常文學性的作法。我最常會需要問作者的問題就是,一句話的「主體」在指涉誰?有時會有作者說,這是給讀者詮釋的,我就說不行!我們在文法上不能給讀者詮釋。
Q:認為人們閱讀翻譯文學,愛的是譯者還是原著作者?會怎麼開放/拿捏作品被翻譯跟詮釋的空間?
陳思宏 每次寫完一本小說,我就跟它告別了。尤其《鬼地方》是很痛苦的一本書,德文跟英文版其實我都刻意不去讀。雖然漸漸發現根本避不了!(崩潰)在海外跑活動總是需要朗讀。那是很奇怪的經驗。明明都是我寫的字,可就是完全進不去那個角色。但說真的,反正它又不是給我讀的,它要面對的不是我。所以我都相信譯者的考量是最好的考量。《鬼地方》英譯本裡,有些人不太開心把所有名字都英文化,我也是給予譯者Darryl Sterk全部的主導權。我們在同一個陣線上。
金翎 我目前最期待的,除了2027年自己的小說出版,讓大家知道我實際有多瘋;再來就是《進烤箱的好日子》、《社頭三姊妹》英譯版出版,大家可以看到我的翻譯不是只有一個樣貌,我是有努力在表達原作者的氛圍的!聽過有人譬喻,翻譯就像是舞者在詮釋不同編舞,或是演奏者在演出不同音樂。我詮釋貝多芬跟莫札特是會不一樣的。(笑)面對不同作者,合作狀況也不太一樣,我會尊重對方想要參與多少。像我和佳穎會有滿密切的討論,思宏就是很表明地說交給你了!不乾我的事。所以到目前都還沒有煩他。
陳思宏 太好了!(笑)《社頭三姊妹》的韓文翻譯最近也剛完成。譯者金泰成老師說他的困難,一是遇到台語會很辛苦,這層差異在韓文中會完全消失,但翻譯就是會得到跟失去嘛,這是一定的問題;另外逼瘋他的還有台灣人很喜歡的諧音,譬如說我寫鄉長角色是位Nepo Baby,諧音台語的「奶澎」。要怎麼找到一個對應的外文來找到這個樂趣?
金翎 有時候確實可以想到對等的諧音梗,真的不行時就要用一些技巧,我會故意讓那個字變得荒謬,Nepo我就拆成N-E-H-P-O-H,讓它看起來很蠢,再添加一些描述,讓大家知道它在原文的意涵。另外書名上,我目前初步想到的是Three Witches of Shetou(最終會由歐美出版社定奪)。其實書裡沒有稱呼他們巫女,就是「痟查某」。為什麼不直譯Three Sisters of Shetou?其實也是商業考量。
陳思宏 Witches這個字在西方社會,是大家聽到就會有畫面。
Q:不曾想過翻譯自己的作品嗎?
金翎 不可能!技術上,我的英文沒有辦法轉換成中文。(笑)
陳思宏 我是心態上沒有辦法想像,所以我很佩服李琴峰,太驚人了。翻譯的時候要換另外一種身分,已經不是作者,我就會想說你寫的什麼爛東西,寫這什麼句子怎麼翻啊!沒有辦法啦。
Q:除了故事的機緣、命運,觀察這幾年成功外譯的作品,有什麼適合被翻譯的共通性嗎?
陳思宏 這好難。但《臺灣漫遊錄》和《進烤箱的好日子》,都有個「清楚的故事」。台灣的純文學中有些書籍,連我都覺得下嚥很困難。在我們文化資本還沒有那麼雄厚——譬如日本已經完整建立了文化形象,問任何人日本的5個東西都一定講得出來——的狀況底下,如果想把不易閱讀的東西翻譯成其他語言,的確關卡會更多。
金翎 第一點,不是好不好翻的問題,是好不好賣的問題(笑),在英文世界就是長篇小說最好賣。尤其以出道作來說,散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通常大家要已經認識這位作者以後,才會想要去看他的散文,甚至是短篇小說集。第二點,是要碰到頻率契合的譯者。譬如和日本出版社聊到,他們好難想像《進烤箱的好日子》這本玩味「語言」的書要如何翻譯,但我並沒有覺得很~難,可能因為在不論理性感性上,我都是懂佳穎的邏輯的。相對的,我不熟悉的文學類型,或許由出版社看來比純文學「容易」翻譯,卻對我卻比較生疏、難掌握。
Q:身為作家和譯者,在文學外譯路上的體感有何不同?
陳思宏 台灣是不論怎樣,一本書一定會上放譯者的名字,甚至有簡介。但歐美世界大部分出版社,雖然支付的報酬比台灣好很多,但完全不會把譯者的名字放在封面。譯者一直是被放在作者後方的,一個很背景的角色。
金翎 我前陣子就一直在跟英國版《臺灣漫遊錄》的出版社協商,把我的名字放在封面。終於在明年會出版了!在英美,多數譯者完全沒有在被一般讀者討論。除非是身兼作者,像Anton Hur、 劉宇昆。其實在台灣也是吧?大家常講,帶動台灣文學外譯的是《單車失竊記》和《鬼地方》,但大家知道它們其實都是由Darryl Sterk翻譯的嗎?或者是最近剛出版王可翻譯的《子彈是餘生》英文版,在台灣媒體也並沒有曝光度。相對我或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譯者Jenna Tang,可能因為我們是年輕的台灣人,所以大家會比較好奇,明明她們跟我們在同一塊土地長大,為什麼會在英文市場做文學翻譯?大家對哪些譯者感興趣,也是非常主觀的。
陳思宏 我還滿慶幸《鬼地方》的德文版,我們有要求到把譯者的名字放在上面。而且《臺灣漫遊錄》特別的一點是,故事本身就是關於「翻譯」。把譯者的名字放上去之後,其實會有更多一層的重要意義。
金翎 有點題外,最近常有人問我,未來要怎麼讓台灣文學在國際舞台上更發揚光大?但是我常講一個數據,美國出版界每年只有3%是所謂「世界文學」,這個3%是包含加拿大、澳洲、英國,這些同樣使用英文寫作的國家。美國出版其實是傲慢到連加拿大都算外國文學的世界。
陳思宏 歐洲的翻譯文學也是一個非常狹窄的空間,德國的外譯文學也一樣是3%左右。可是對等來看,我們跟其他國家到底熟不熟?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美國的任何狀況,對美國生活的想像就是Costco。這樣去談被理解跟看見,是有點荒謬。
金翎 我很希望台灣被世界看到,不然我幹嘛整天在翻譯台灣文學?但是我們也有需要自我檢討的地方,比如歐洲、非洲、拉丁美洲的小國,我們有多常看到它、關注它?我們有去試著去看到其他人口比較少,或是政治地位比較危險的國家嗎?
陳思宏 這幾年,翻譯文學在台灣很難賣。繁中版《渺小一生》的編輯是我的大學同學,他有天跟我說,唉,Kevin,這本書已經出版2年了,可是連一刷都沒有過。我就瘋掉!我說拜託,這本書在全世界都賣到瘋掉!我連在柏林去剪頭髮,理髮師邊剪我頭髮邊講這本書邊哭。你就知道它對大家影響多巨大。然後我在臉書上為此寫了一篇文,這本書才終於在台灣找到了它很多的讀者。
金翎 我也覺得很納悶,很多英美文學界數一數二在被討論的書,在台灣完全沒有出版。常常有人問我最近推薦大家讀什麼?但是我想推薦的基本上都沒有中文翻譯(苦笑)。
陳思宏 現在台灣的書籍銷售量是一直往下滑嘛。本來你們去年得獎之後,我超怕,要是連你們得這麼大的獎,結果在台灣書還不賣的話怎麼辦!萬一我們連這事情都不care那怎麼辦!結果還好後來聽說,有一刷就印了1萬本。如果說台灣每個作者的書都只賣不到幾百本,然後想要把它推到全世界20個語言,要怎麼去跟人家說這本書值得讀?這是做這份工作,目前為止最大的困難吧(嘆)。
Q:不免聊到AI。現在AI對你們的寫作或是翻譯,會有任何的助益或焦慮嗎?
陳思宏 我目前為止是真的完全沒有用,也很抗拒。我不用,不是代表我比較厲害或老派,好啦,我比較老派。
我發現自己每次只要心情不太好,就會去讀《傲慢與偏見》。(金翎:我也是!每次要找初心的時候!)然後就會想到,當年Jane Austen家裡根本沒什麼錢,只有一支爛爛的筆跟紙坐在廚房寫作,這輩子孤孤單單的,根本沒有結婚,可是寫的每一本書都是婚姻,重點來了,還可以寫得這麼精彩!——這就是人類的想像啊!可是現在有了ChatGPT,咚!你就直接得到一個東西。AI最讓擔心的,就是我們會失去想像。
金翎 我手機裡有一個相簿,都是AI對我很厚臉皮地撒謊也不道歉的證據(笑)。
文學工作上,我還是會用來查資料,但不可能放任何一句AI的句子在我的創作裡。但現在很可怕的是,已經快逃不掉了,Word還有Google Docs這些文字工作軟體也開始摻雜很多AI,會問「你要講的是不是這個?我幫你完成這個句子!」或是「你這個字雖然沒有錯,但是不是大家平常會用的字,你要不要用那個?」當!然!不!要!作為作者,這對創作來講完全是打亂思緒,是迫害,我選的那個字就是我要的!
不過,我最推薦的方式是,如果想使用一個詞,但當下想不起來,問ChatGPT是非常好的選擇,就是所謂的reverse dictionary(反向字典)。
翻譯更常被問,會不會怕被取代?確實很多技術性的有可能,但是文學翻譯到目前為止,我覺得是不可能的。舉個例子,《子彈是餘生》的英文譯者王可,中國出生、美國長大、近年搬到台灣。他和我來自同個教育背景,中文也非常流利,但書中有一句「最好是喔!」他會直覺理解為「是」的意思——這完全無關優秀與否,而是有沒有知道那個語境。又或思宏《樓上的好人》第一章有寫說「最高品質靜悄悄」,譯者至少要先有背景知識,知道這是一個台灣1980~90年代的廣告詞,才能指示AI照這個語境來翻譯。
文學翻譯一定要經過人生經驗的累積。創作是人類在創作,翻譯也還是要人類來翻譯。
陳思宏 AI一直在進化,一直在收集大量的資料庫,我相信不久以後,一定會有出版社出版AI寫的書。很多人甚至開始和AI談戀愛。那作者要走到什麼地方去?其實我是恐懼的。
必須說,我們台灣接受一個科技的程度總是很快。同樣的事情,我們會先收、全收。但歐洲人習慣先抗拒一下。目前為止歐洲的藝術圈、文學圈也是比較抗拒AI。
金翎 美國也是。我有參加美國作家協會(Authors Guild),群組裡大家都在討論AI的版權爭議,要怎麼打官司。很少有機會分享,但這其實是目前台灣跟所有我接觸過的國外文學界最大的差異。現在台灣的作家們大家會說:欸你沒有在用ChatGPT喔?而在世界上其他文學節,AI就是一個壞人的人設,大家都在談論要怎麼樣抵抗、消滅它。或許這樣做也是有過度反抗,變成盧德主義(Luddite)的現象,但是如果我們自己人——書展啊、文學節等,都不挺創作者的話,那誰挺我們呢?
陳思宏 2025台北書展已經開始用AI做口譯,就出了很多錯。這件事情我非常反對。書展是關於人類,你使用AI的軟體也是要花錢,那為什麼不把錢花在人類呢?一個文學節會讓很多文化事業、不同環節的人有工作。這是最珍貴的嘛!
講回翻譯,不論口譯或筆譯,從來不是一比一的3D列印,一段話大家都聽/看到不一樣的關鍵字,每個人都各有詮釋——其實這是最有趣的地方吧,大家都是一起來當人類。
金翎 文學就是人類。
加碼聊聊!兩位對彼此的好奇★☆
金翎 思宏是很出名的效率高的人,精力旺盛!但我是很喜歡一個人3天不出門的人,尤其是創作的時候。每次出去參加活動,那段時間我就完全無法做任何真正的翻譯或寫作。你怎麼可以飛來飛去做活動,還是每年交出一本書?又尤其在台灣比較緊密的工作環境,要怎麼劃清個人創作時間的界線?
陳思宏 這題也常有人問我,可是我真的沒有答案餒。只能說我就是一個很無聊的人,我的生活非常無聊,最愛的事情真的不是寫作,是睡覺。可以很快把自己休息到一個可以繼續的狀態。台灣也確實是個比較緊密的社會,是不能直接說「不要」的文化,一個圈子會有很多的局,很多的恩怨。我的確是很刻意地遠離所有的局跟圈。我是可以社交,我很外向,可是並不代表我會主動去社交。
出席活動其實對創作者的消耗是很可怕的。它一點都不風光,你就是在奉獻,把你的體力給出去。而且現場能賣出20本書,就要尖叫了!因為一個文學活動能來100人就要瘋掉了。這其實就是在一個建立基礎的過程,所有作家都是這樣開始的啦,所以會覺得有機會去就去吧!可是其實這件事情對創作本身是很傷的。根本沒有在飯店、飛機上也可以隨時寫作這種事!
陳思宏 那接下來你的小說要出版啦,終於要以作者的身分出道了,你的期待是什麼?
金翎 決定權在自己的手上,不論是好是壞也都是我要承受。談作品時,可以談自己的創作理念、自己的創作歷程。這麼說,不是因為做譯者就沒有自我,或是我只想講「我自己」,並不是,而是在禮儀上、酬勞上、尊重上,作為作者確實會舒服許多。身為譯者時,會覺得自己跟作品有很大一段距離,明明實際翻譯時跟它是非常近的,但出版後,大家還是會把它視為作者的創作。
但是我不會停止做翻譯,就變成是兩個身分,再看看如何。在英美市場真的非常難以小說家出道,這次是等很久才有的機會,過了很多門檻。是夢寐以求,至今難以相信。
採訪整理|李尤
攝影|羅柏麟、攝影助理|王涵葳
場地協力|郭怡美書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