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屢創天價的NFT新型態收藏是什麼?專訪佳士得線上拍賣專家Noah Dav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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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tter創辦人Jack Dorsey的第一篇推文「just setting up my twtr」(剛創好我的推特帳號),得標者最後出價超過290萬美元;低階像素動圖〈彩虹貓〉(Nyan Cat)以60萬美元售出。數位藝術家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Everydays: The First 5000 Days),在佳士得拍賣以約6,900萬美元售出。你一定會有這樣的疑問:這些圖文網路都看得到,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買?買賣又要怎麼進行?沒有實體畫作,卻不斷創下高價的NFT到底是什麼?專訪佳士得戰後及當代藝術部專家Noah Davis,一起了解數位時代下的新形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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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eple〈每一天:前5000天〉以13多年來每天創作的畫作集結,該作品在佳士得以約6,900萬美元售出。

 

關鍵在於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代幣)。「非同質化」(non-fungible)是相對於「同質化」(fungible)的概念,「同質化」意指同類型資產擁有完全相等的價值,貨幣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的10元硬幣和朋友的10元硬幣交換,誰都不會得利或損失。相反地,「非同質化」就是同類資產各自有不同價值,同樣都是10元硬幣,紀念硬幣和一般硬幣就是不同。而代幣(token)和貨幣(coin)也是不同概念,貨幣可以用來買賣,代幣則是「所有權的證明」,例如門票就是你可以參與演唱會的證明。所以結合兩者,NFT就是某件無一無二的物品所有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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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藝術家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左右圖各為其中5000天之一的畫作 

網路內容一向以自由、公開、免費為最大特徵,但也因此導致數位藝術的市值難以被認定。現今創作者可以將數位作品透過NFT轉為加密藝術(CryptoArt),等於擁有一張數位版的所有權證明,並把這個證明在區塊鏈上出售。NFT交易平台多元,主要有Zora、SuperRare、Nifty Gateway 等,創作者可以自行上傳作品,在區塊鏈上「鑄造」(mint,創建的意思) NFT,產生出的代幣擁有不可更改性,就算日後再上傳同樣作品,在區塊鏈上的資訊都是公開的,所有人都可以溯及版本先後。根據NonFungible.com網站數據,2021年1月NFT的單月銷售總額就超過2億美元,直逼2020年一整年的2.5億美元。

由市場決定價格的未知拍賣

屢創高價的NFT,吸引了國際藝術拍賣行的關注。佳士得在今年3月率先加入,和數位藝術平台MakersPlace合作拍賣Beeple〈每一天:前5000天〉。「2020一整年,我們一直在追蹤NFT市場的成長,發現銷售量在下半年顯著增加,讓我們認為是進入這個市場的適當時機。」佳士得戰後及當代藝術部專家Noah Davis說,2020年12月Beeple以390萬美元出售作品,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次拍賣始於MakersPlace先向Beeple提出合作,同時MakersPlace也在尋找合作夥伴,希望把NFT推向更大的市場,於是找上了佳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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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位藝術家Beeple的作品〈每一天:前5000天〉,左右圖各為其中5000天之一的畫作 

「開了幾次會議後,Beeple提出拍賣〈每一天:前5000天〉的想法。我們當下立刻認定,這是把數位藝術推向全球市場的最佳選擇。」Noah Davis解釋,這件作品由Beeple過去逾13年、每天的一張創作集結而成,共5,000張獨立畫作透過數位展示成為單一圖像,證明了數位藝術充滿無限可能的本質。有趣的是,儘管Beeple的作品已在市場上造成瘋狂,〈每一天:前5000天〉在佳士得拍賣會的估價卻顯示「未知」(Unknown Estimate),起價更是親民的100美元,「我們認為讓市場決定這項史無前例的作品價格非常重要,並邀請市場上所有級別的藏家參加。」

後續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價錢從100美元一路漲到成交價6,900萬美元,「得標者為一位亞洲買家。」Noah Davis透露,這次拍賣有91%是新客戶,約58%為1981∼1996年的千禧世代、33%來自1965∼1980年的X世代、6%是1997∼2012年的Z世代,最少的3%是1946∼1964年的戰後嬰兒潮。從地域來看,美洲以55%占最大宗,歐洲27%、亞洲18%。而在這次的成功後,佳士得於5月再度拍賣NFT作品,Larva Lab創辦人Matt Hall和John Watkinson繪製的9顆隨機生成的密碼龐克(Cryptopunk)頭像以近1,700萬美元售出。該圖像繪製於2017年,是第一個使用NFT在區塊鏈流通的作品,也讓此次拍賣更具意義。

挑戰作品價值和所有權的認定

除了佳士得,蘇富比也在3月與Nifty Gateway合作,拍賣Pak的系列作品《The Fungible Collection》,為期3天的拍賣,總計售出1,700萬美元。此次Fungible系列中,以開放版(Open Editions)最受矚目,由眾多白色立方體組成的作品,會在黑色背景中360度旋轉。NFT代幣依照立方體數量分為1、5、10、20、50、100、500、1,000共8種,一件作品可由不同買家購買,也就是說,如果你買了1個NFT,會獲得1個立方體樣態的一件作品;買了6個NFT,則會得到1個和5個立方體樣態的兩件作品;想完整收藏作品的8種樣態,就得買下1,686個NFT。這樣的方法分割了作品的價值和所有權,挑戰了大眾對藝術收藏的既定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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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富比拍賣Pak《The Fungible Collection》,其中的開放版將眾多白色方塊分拆成8種不同型態,開放買家自由購買。

 

蘇富比也接著在4月拍賣首個附NFT認證的時計系列SPYMASTER;5月當代藝術晚拍中,一幅Banksy拍品接受比特幣(BTC)或以太幣(ETH)支付;6月將於紐約舉辦NFT拍品專場。蘇富比執行長Charles Stewart接受《CNN》採訪時提到,「我們的業務以實體藝術為最大宗,這點在現階段的發展並不會改變。但我相信這群新的受眾和社群是很龐大的,這是非常有趣的,讓我想到1970、1980年代街頭藝術大爆發,或許2021年的數位藝術就是1970年的街頭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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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ksy作品〈Love Is In The Air〉 

NFT所有權與真偽判定

實體藝術拍賣的形式我們都很熟悉,得標者可以把作品掛在家裡等地方展示,那買下NFT究竟會得到什麼?Noah Davis說,所有人都可以在網路下載與共享數位作品的副本,但NFT代表了所有權,如同許多物件都有正本和副本,副本的流通完全不影響正本的效力。買家可以用非商業用途的形式展示作品,市面上有很多機構都在提供數位作品展示服務,也可以在NFT市場上做銷售或轉讓,「必須注意的是,買家並不會獲得數位作品的智慧財產權。」而藝術品拍賣很強調的「真跡」,在NFT世界又是不同認定方式。「佳士得不為NFT銷售提供任何真實性證書。」他說,區塊鏈上的資料和記錄都是公開的,買家可以自行查看NFT的鑄造地址、來源,以及經手的每一筆交易,「每筆記錄都是自動輸入,無法被修改或消除,所以是準確且可被驗證的。」

近幾個月NFT彷彿橫空出世,各式迷因、動圖等都可以標出高價,泡沫化的質疑漸漸浮上檯面。也有人批評其耗電問題,NFT多透過以太幣支付,要產生以太幣等虛擬貨幣,就要用大量電力「挖礦」,在區塊鏈上創建或拍賣NFT,也都得使用專業計算機。關於NFT的未來,Noah Davis認為目前都還在開始階段,「這個新生市場不限於藝術界,還影響了音樂、零售、社群媒體、體育等領域。在藝術拍賣中,NFT讓數位藝術的所有權獲得價值,打開了物理界線外的各種可能,為數位藝術市場鋪了一條新道路。」NFT是藝術藍海還是泡沫?又會對藝術市場造成什麼影響?這些問題或許要等到未來才有解答,但可以確定的是,引起這麼多問題與話題的NFT,正在改變我們擁有與欣賞藝術的方式與定義。

Noah Davis

佳士得紐約戰後與當代藝術部門副總裁。畢業於紐約大學,曾任職於高古軒畫廊出版部門。實體藝術品和NFT數位藝術拍賣皆是專長,曾領導部門執行佳士得首次線上拍賣。最近負責Beeple〈每一天:前5000天〉拍賣,使佳士得成為NFT產品的先鋒傳統拍賣行。

文|張以潔

圖片提供|佳士得、蘇富比

完整內容以及更多藝術收藏入門指南,請見La Vie 2021/6月號《我想買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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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花藝家陳曦的器物日記:在花與器之間,與世界對話

專訪花藝家陳曦的器物日記:在花與器之間,與世界對話

「今天我想讓花器成為主角,還是讓花成為主角?」在陳曦的花藝世界裡,花與花器互為主體,共同塑造作品的輪廓。從初遇日式「草月流」花道的自由創作精神,到成立花藝工作室與選品品牌牌Ephe3era,她一步步將創作哲學融入日常,讓器物成為情感的延伸,也成為她與世界溫柔對話的方式。

陳曦原本在服裝產業從事打樣與代工生產管理工作,雖然能熟悉服裝製程與生產環節,卻也著重執行與標準化,較少自由發揮的空間,讓她感到日漸枯燥與受限。直到一次在日本旅行時,朋友提議參加插花課,她才首次接觸到這門藝術,「當時其實沒有太多期待,但那堂課意外開啟了我對花藝的想像。」像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回到台灣後,她在網路上找到了草月流的花藝課程,從此開始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插花的生活。

(攝影:蔡耀徵)
陳曦使用草月流常見的多孔花器,讓花材在線條與結構上有更自由的表現空間。(攝影:蔡耀徵)

「不同於池坊、小原流等傳統花道的嚴謹規範,草月流提供更開放的創作空間,讓插花者能自由展現個人特色。」對陳曦而言,草月流最吸引她的就是其自由性。成立於1927年的草月流標誌了日本插花藝術的現代化轉變,提出「任何人、任何材料、任何地方都可以插花」的核心理念,鼓勵創作者靈活運用各種現成素材。而二戰後,東京滿目瘡痍、鋼筋裸露的建築殘骸成為日常景觀,草月流的藝術家便開始以這些廢墟物件作為創作靈感——不論是鐵條、碎裂的混凝土、舊家具的一角,甚至殘破的瓦片與木樁,都成為作品的一部分,進一步打破了傳統插花對花器的限制。

(攝影:蔡耀徵)
偏好素雅風格的陳曦,近年來也嘗試在作品裡加入顏色鮮艷的花材。(攝影:蔡耀徵)

花期易逝,器物長存

隨著深入學習花藝,陳曦也開始對花器產生強烈的興趣,並以「住家兼工作室」的方式斜槓經營花藝事業,同時開設花藝課程。然而一次搬家時,她驚覺自己的花器收藏已經多到成為一種(甜蜜的)負擔,加上學生們也希望能嘗試更多不同類型的花器,選品支線Ephe3era的概念便因此成形。「隨著收藏越來越多,我開始思考,這些花器不該只是靜置,而是應該進入更多人的生活,被不同的人持續使用。」她回憶道。

「Ephe3era這個名字來自英文Ephemera,指的是短暫存在的事物,例如車票、收據等短期使用的印刷品——植物的生命短暫,器物卻能長久流傳。」陳曦透過網拍、跳蚤市場以及與陶藝家合作,尋覓各種材質與風格的花器,納入她的選品。其中,她特別喜愛二手的陶藝花器,「它們就像古著,即使不是全新,也因為帶有手工痕跡與歲月質感,更顯生命力。」對她而言,器物全新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能否經得起時間考驗,成為值得長期擁有與使用的存在。

(攝影:蔡耀徵)
陳曦的工作室裡不只有花材,還有風格多樣的花器,展現了她對器物的品味與熱情。(攝影:蔡耀徵)

花與器相依,共築創作的平衡

而談及花器在花藝中的重要性,陳曦認為,關鍵在於如何運用它來決定作品的呈現方式——「今天我想讓花器成為主角,還是讓花成為主角?或者,我希望它們彼此搭配,讓兩者同時成為主角?」這沒有固定標準,而是取決於創作者的風格與當下的設計意圖,「如果花器本身造型感強烈,例如帶有雕刻細節或特殊結構,那麼花材應相對簡約,以免喧賓奪主;反之,當花器設計素雅低調,花材便可更加豐富或具層次感,展現作品的張力。」在她的創作中,花材與花器並非單純的主角與配角關係,而是互相烘托、彼此成就,塑造作品的完整性。

(攝影:蔡耀徵)
牆角一隅也藏著兩件小陶器,其中白色的那件竟然是可以背在身上的小花器!(攝影:蔡耀徵)

日常創作時,陳曦偏好素雅、沉穩的花器,例如選擇帶有灰階、低飽和色調的器物,並避免使用過於鮮豔的花材。「有些人擅長創作濃烈、飽滿的風格,而我則喜歡讓作品帶有收斂、安靜的氛圍。這可能與我的個性有關,因為我本身比較強烈,所以在插花時,會希望讓自己回歸平衡。」不過近年來,她也嘗試跳脫既有的創作習慣,例如在作品中加入亮色作為點綴,讓色彩在畫面中產生層次變化。這樣的改變,不僅讓創作保持新鮮感,也讓她在熟悉的風格之外,探索更多可能性。

(攝影:蔡耀徵)
外型奇特的草月流花器,是實驗性插花最好的舞台。(攝影:蔡耀徵)

器物是橋樑,花藝是對話

隨著對花藝與器物理解的深化,陳曦逐漸發現,器物不僅是創作的載體,更是一種連結世界的方式。「當購買或收藏某樣器物時,我們不只是獲得了一件物品,而是將它的故事、文化背景,甚至製作者的想法帶回家。」 她形容器物像是一座橋樑,串聯著製作者與使用者之間的美感共鳴。這種感受也體現在她與陶藝家的合作中——即便雙方並無私交,透過欣賞與使用對方的作品,彼此之間也形成了某種連結。而當這些器物進入更多人的生活,這份對話也將持續擴展。

「在開始做花藝前,我並不確定自己真正熱愛什麼,但當我投入其中,透過與不同的人合作,發現有人欣賞我的作品並願意交流時,漸漸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從開始學習花藝到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對陳曦而言,每一次花藝創作,都是一次尋找平衡的探索,也是一場與世界的對話。當花器與花材相互襯托,它便不再只是靜態的擺設,而是一種情感的延伸,讓器物真正融入生活,也讓她在創作的過程中,與世界產生細膩而深遠的聯繫。

(攝影:蔡耀徵)
架上琳瑯滿目的花器,是陳曦從各地慢慢蒐集而來的珍藏。(攝影:蔡耀徵)

陳曦的花&器——搭配筆記

 花材 

拖鞋蘭・乾燥枸橘樹枝

 心法 

這次的創作從花器開始——先選了一款少見的 設計,再回頭搭配手邊的花材,意外找到剛柔之間的平衡感。作品以「尖銳與圓潤」的對比為主題,花器並非單一圓形,而是圓與銳角的錯落組合,帶來獨特的立體感。搭配刷成香檳金的乾燥枸橘樹枝,增添個性與結構感;拖鞋蘭的花腳刻意剪短,使其成為畫面中的穩定重心,不會太搶戲,卻能保留獨特的神情。整體配色以低飽和為主,讓視覺柔和卻有層次。

(攝影:蔡耀徵)
(攝影:蔡耀徵)

 花材 

假肉桂・獼猴藤・小町草

 心法 

選用了一款帶有燒焦感綠點的花器,釉色變化自然,質感獨特。這類多孔花器是草月流常見的特色,能自由調整插花方式,而瓶口間適當地留白,更凸顯花器是作品的一部分。花材搭配上,讓不同質地的枝條交錯,既有輕盈感,也帶點中性氣質,營造滿滿的春日氛圍!

(攝影:蔡耀徵)
(攝影:蔡耀徵)

陳曦

以日本花道作為基礎,發展出和洋混合風格,講究花材色調的和諧以及多元的花型設計;善於解構植物原有型態,跳脫傳統的插花手法,賦予人們對日式花藝新的印象。2019年底於台北開啟花道私塾,以日本草月流派為主軸,透過基本花型探討花與生活周遭連結的可能性。同時經營線上花器選品Ephe3era

文|葉欣昀 攝影|蔡耀徵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4月號《從器物開始的理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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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san galerie洪聿文的侘寂美學生活!從飯碗到土鍋,器物與料理的藝術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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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數百年前源自宋朝的飯碗,抑或作家親手窯燒、充滿侘寂(Wabi-Sabi)美學的杯、碗與土鍋,生活器物藝廊san galerie共同主理人、 wen experience店主洪聿文珍藏的器皿無不映照出他那顆老靈魂。在此,他以容易上手的雞蛋系列親子丼與布丁,與我們分享料理、甜點搭配器物的心法。

一走進預約制甜點空間「wen experience」中,隱隱的檀木沉香令人慢慢緩下了心。土質包覆的牆面與霧化不銹鋼隔牆相襯,這與san galerie的白色空間很不一樣。相對於藝廊更多推介中新生代作家的作品,wen experience之中更多是他個人最核心的珍藏品。

洪聿文的媽媽是知名茶藝家謝小曼,他笑說,他們的品味滿相近,都喜愛東方元素或是老物件,「我們不太喜歡過於乾淨、漂亮的東西,都喜歡一些不完美的地方,雖然對我們來說是漂亮的,但對一般人來說可能覺得有殘缺。」作家窯燒表面看似粗糙的器皿、數百年的古董杯器因時間與使用留下的痕跡,這樣的侘寂之美,一般大眾不是那麼容易習慣。甚至,桌面上擺著已經破損的器物,這要怎麼使用呢?「其實沒有不能用的情況,像一些器物其實還是可以嘗試放片餅乾看看。對我來說,即使只是放著不用,那也是一種用途。」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提到燒窯一定會有破損品,有時看到喜歡的也會買回來,單純擺置 玩賞或是靈活找尋用法。(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進入作家打造的世界觀

洪聿文從小身旁便圍繞著名家器皿之作,然而他坦言,最初並沒感到多大興趣,直到18歲時,一次為媽媽與日本陶藝大家安藤雅信的茶席充當翻譯的契機,改變了他的視野。「安藤雅信將他自己要用的器皿做出來,將所想表達的氛圍呈現在自己的茶席上,讓大家喝下那一泡茶,我覺得好有趣。」他補充,過去媽媽多是取他人器皿詮釋他的茶道之美,而那是他首次看見一個作家更為完整的世界觀。

留日學習室內設計期間,他開始造訪職人的家,觀察他們的生活方式與飲食擺盤。他認為生活所有元素都是一個整體,實際住的空間、用的、穿的、吃的東西等等都可以展現出一個人的美學概念。「作家在這方面就是品味非常高,從中你可以瞭解他們為什麼做這些菜餚、怎麼為他的菜餚打造器皿,這些都是從他們的生活中誕生出來的。」

洪聿文享受與作家的直接交流,像是透過媽媽認識的石井直人,便住在大阪近郊丹波的原野間,一座從滋賀縣東近江整棟搬遷而來、擁有 150 年歷史的茅草屋裡。「他說他大概花了40年才感受到自己跟土合而為一的狀態。」石井直人在大學時代關注環境議題、研究起土質, 數年務農後走上燒陶之路,認為窯都帶有自己的靈性。他多使用70~90年的肥松燒窯,在地的土壤也賦予其作品獨特的釉變與質地。

洪聿文也發掘出其他喜愛的作家,一次在選物店中,他被高仲健一的作品深深吸引。住在千葉山間的高仲健一幾乎不使用網路和手機,一開始還是以手寫信聯繫。洪聿文形容他是個感情豐沛的人,約莫7、8年前開始反樸歸真,在陶器上繪製童趣的圖樣。「他說很多事情都是從自然間與他所養育的動物身上學到的。」這些動物,甚至他的太太、他所喜愛的老動畫卡通都被畫上了他的作品,彷彿他生活與生命的全部都融入其中。洪聿文著迷於這些作家的個性,但他強調,「許多藝術品可能少了與創作者本身日常生活積累的連結,比較不會打動我。」他認為好的器物要有一種「平衡」,將作家的人、生活與作品完整串聯起來,完整成為他的世界觀。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高仲健一取材自他童年喜愛的卡通動畫,充滿童趣、令人感到可愛的陶作,以及花器作品〈古代怪 ダーベ〉。(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有時候不完美才是完美

相對於母親專精的茶道具,洪聿文對食器更有興趣。留學期間他自理餐食,對料理產生了濃厚興趣,因此拜訪了不少料理研究家,平日也在西式餐應、便當店包飯糰打工,不過他笑說,許多料理技巧也是後來從YouTube學來的。他仰賴感覺,再依循那個嚐到、驗證過的味道,將食譜記錄下來,這也如同他與器物的關係——必須親手看過、摸過。「過程中,會漸漸知道你想要將什麼留在自己的生活跟空間裡。」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這次選擇以寒川義雄的飯碗與石井直人的土鍋裝盛親子丼。(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此外,洪聿文著迷於日式咖啡文化,尤其喜歡喝上一杯厚重、濃烈的深焙咖啡搭配甜點。談到這裡,他拿出金繼修補過、安藤雅信創作的小陶杯,沖上了一杯京都職人Ooya Minoru煎焙的衣索比亞豆。這陶杯結合了中式茶杯器型和西式Demitasse濃縮咖啡杯的把手設計,略微收口的弧線型杯口能保留住深焙豆濃郁香氣中的細節,使甜與酸感都被適當放大,尾韻收得恰到好處。搭配上他剛才製作的甘甜布丁,「這個撞擊感有點像是爵士樂。」細看小陶杯,表面帶有些因人力窯燒自然的破損剝落,或因手作拉坯造型上輕微的歪斜,並不那麼精細,看得出作家一致的美學,卻又因此獨具一格,這使得器物帶有一種古意與人的溫度。「其實許多日本現代作家是將以前的器型重新詮釋,但不會做得一模一樣,反而會刻意讓它看起來粗糙一些。因為如果做到完美,就失去了那種Asobi(遊び,不完美的玩賞空間)了。」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寒川義雄擅長以薪窯燒製陶器,特別著重器皿長時間被捧握的手感。(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隨心在生活中留白

一般人不容易實際接觸作家、知道器物背後蘊藏的有趣背景,這也是洪聿文與夥伴打造san galerie、企劃餐會的原因。「其實就是依循當時拜訪作家時給我的感受,或是寄來作品之後,我想像它們要怎麼樣玩會讓我心動的畫面,就開始朝那個方向去進行。」3月餐會便是以松葉勇輝的陶器搭配吉壽司為主題,洪聿文回憶起當初碰面時,剛巧著名的北歐餐廳Noma才造訪過作家,而作家透露,他挑到的器剛巧意外跟Noma的選擇很類似,「Noma是將這些食器搭上他們的西式料理,而我則是優先想到壽司這類和食,每個人的搭配方式都不一樣,但我可以分享我所想像的組合,提供給大家一種體驗的切點。」

他提到可以嘗試輕與重的搭配,例如在一眾視覺較為拙重的陶製食器間,搭配視覺輕盈的玻璃杯拉出層次感。此外,最容易的切入點是「留白」。例如,在偌大的盤面上只放上適量的菜餚,或是擺放器物時不讓空間太過擁擠,需要有所取捨,「有時一個碗可能會擺在櫃子上幾個禮拜,之後拿下來再去用它也是種可能,就看那個時候的心情是想要使用或是觀賞。」對於喜歡布置空間的洪聿文來說,擺放本身也是一種使用方式,就像一個茶盤既可作為展示盤,也能用來放置衛生紙,這些靈活的應用可以依循自己真實的感受,「要依靠你平常對生活的思考,就如同許多器物都是作家生活、使用後,才創作出來的。」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提到過往更常做西式料理,近期則喜歡做小量菜色的和食搭配精巧的陶器。(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聿文的食器搭配心法|

➊ 親子丼 ✕ 寒川義雄 飯碗、石井直人 土鍋

 搭配祕訣 
寒川義雄近年致力推廣日本米飯文化,飯碗抓握的造型與尺寸都考量到單手使用的方便性,非常輕薄、邊緣特別纖細,飯入口時香氣特別貼近口鼻。而石井直人的土鍋採琵琶湖邊富含植物化石的土壤,導熱、保溫俱佳,煮出的飯特別好。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作法 
1)去除雞肉筋,切一口的大小,把雞皮的部分朝下煎。上色後,翻面。
2)把昆布高湯、味醂、酒、醬油拌在一起下鍋。中火煮到雞肉熟。
3)將4顆蛋稍微打勻,分2~3次,畫圓加入鍋中,之後停火蓋鍋蓋悶3∼5分鐘。
4)盛入米飯,可以灑點芹菜,完成。

丁 ✕ 高仲健一 盤子

 搭配祕訣 
日本許多養雞的產地多會推出布丁周邊,正好搭配親子丼做雞蛋系列。高仲健一近年作品轉向後,會畫上許多圖案,對比盤面視覺的複雜,建議搭配一些簡單、純粹的小菜、點心,像一塊布丁就很剛好。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作法 
1)細砂糖跟水先拌勻,之後加熱至糖開始變焦糖色,轉小火,煮到顏色稍為變色停火,加入熱水,靜置一下後,倒入布丁模具。
2)鮮奶、鮮奶油、糖稍微加熱後,跟3顆蛋拌在一起。過篩1~2次,倒入布丁模具。
3)將布丁蓋上鋁箔紙,隔水加熱進預熱過的150度烤箱,烤約20∼30分鐘,完成。

洪聿文

san galerie共同主理人,2021年與兩位夥伴一手打造這位在台北深巷中的輕柔留白藝術空間。 以「藝術即生活」為理念,當前以器物為主軸策展,也不時策劃服裝、書法、花器、咖啡等展演活動。除了深具器物收藏的老靈魂,他也熱愛料理,創設的「wen experience」甜點店正鄰接著母親謝小曼的茶房「小慢Tea Experience」,目前採預約制。

文|吳哲夫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4月號《從器物開始的理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