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若涵的「導演日常」: 很暴力,可是很溫柔

廖若涵的「導演日常」: 很暴力,可是很溫柔

不是故意的,但那天的情況搞得有點像是在做隔離審訊。

 

排練行程很滿,四個演員李劭婕、呂名堯、林曉函和劉哲維,輪流偷了夾縫般的時間到排練場隔壁的房間來,接受我們的提問。把這四個人的名字串在一起,猜一個我們所要談論的對象─熟悉劇場的人大概可以很快的給出正確答案:廖若涵。

 

關於與這位風格強烈的導演共事多年的感受,四人的說法大大的出人意表,以至於在那過程當中,我感覺到自己幾度壓住心裡那個不太禮貌的問號:你們說的真的是那個廖若涵嗎?可又不像是場面客套或者遭受脅迫的樣子。

 

不是故意要心存懷疑,但那與她的作品帶給觀眾的印象實在有著很大的差距。

 

其實不然的風格導演

稍早以前,我們參與了台南人劇團《無差別日常》的第一次整排。剛剛抵達排練場門口的時候,只不過稍微拉開一條小門縫,便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氣壓冷不防地衝了出來――那個比較符合我們原先以為的廖若涵的樣子。

 

整排當中,我幾度偷眼看她,每回都是讓人參不透情緒的、認真嚴肅的表情。我趕緊在心裡預設的框裡打勾勾,嗯對,評論人們口中簡約、冷調、執著、堅持細節的風格導演,好像就應該是這個樣沒錯。

 

接著是獨特的聲響策略,打勾,極限的肢體律動,打勾,再看此次作品的文宣裡是怎麼講的:「日常生活是一把隱形的刀,在安靜的時間中,留下一道道傷口。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將你完全割開――你只有等。」日常生活中無以名狀的暴力,打個超級大勾勾,這無疑就是廖若涵!

 

然而演員們卻不約而同的表示:她很溫暖。

 

「我也是可以很溫馨的。」

和她對上話的時候,便立刻被收買了。她的眼神堅定,說話的拍子很快,可是真的一點都不冷,甚至還有些可愛。「我也是可以很溫馨的。」她那一秒變卡通的表情,讓人想起她其實也有《安平小鎮》和《阿章師の拉哩歐》那類暖呼呼的作品。

 

起先念的是台大外文,在英美文學的世界裡迷上了戲劇但真正讓她決心一頭栽進去的關鍵,是到柏林當交換學生的那一年。「在柏林看了很多我以前讀過的劇本的實際製作演出,他們的戲大都形式非常的強烈,這件事情很吸引我,回來之後就決定去讀戲劇研究所。」

 

原本只是單純的想要多知道一點關於戲劇的事情而已,卻「因為好奇和一時貪玩」跑去大學部修了好幾堂沒有學分的導演課,而後發現自己「可以為了排練一個東西所有的事情都不管」。同時這些課也讓她自己被發現:在台大授課的台南人劇團藝術總監呂柏伸,邀了這名學生當導助,然後很快地,就給了她獨力執導的機會。

 

頭一個作品《遊戲邊緣》就被扣上「嘶吼系劇場新美學」這樣猛烈的記號,視覺和肢體都帶有強力的衝擊感。「但當時我還沒有非常自覺到這個,其實真的是因為那個劇本、題材,還有兩個演員,李劭婕和黃怡琳都是直覺性非常強的演員,所以我也覺得很幸運,第一次導演可以跟她們一起工作,發現了排練場裡的『動物性』這件事情,可能因為跟同樣的人在一起就被觸發了。」

 

接而繼之的《行車記錄》,繼續探觸日常生活的禁忌話題,也藉由這個天生帶有突出聽覺感的劇本,開啟了她後來一直被反覆提起的劇場聲音實驗。她自己感覺,一路發現、累積的這些創作線索,是在《游泳池(沒水)》這個作品裡很具體的被完成為一種形式,「可能每個導演都會有一個想要說話的工具,那個工具對我來講,就是怎麼樣去把原本可能很寫實的台詞,可以內化、再內化,變成一種能量在舞台上被呈現出來。」

 

我們習慣把那種東西叫做「導演風格」,不過若涵強調,那不光是出自她的個人意志,之所以能夠達成,很大的程度仰賴與她一路緊密合作的演員(也就是被我們隔離審訊的那幾位)和工作夥伴們。

 

走極端的一幫劇場暴力份子

這幫人從《游泳池(沒水)》、《阿拉伯之夜》,一路相偕到即將上演的《無差別日常》,在此之前用的都是已經編寫好的當代文本,難免有一種「穿別人的衣服」的感覺。這回他們決定要靠得更緊一些,用集體創作的方式更直截的說出想要說的話。

 

前期由若涵和編劇趙啟運彼此拋接,決定某些特定的方向,把焦點落在無差別攻擊和潛存於日常生活中的幽微暴力。再根據這個基礎的底稿,與演員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排練場做即興發展,挑剔地拾撿、打磨每一個微小的片段,最終把劇本更動了七八成之多。

 

「我之所以很喜歡跟這群演員工作,也是因為在每一次的排練裡我都可以感覺到,我們是很專注的在追求每一個細節。一起工作的時候,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理念,所以大家真的都會用─我覺得真的是蠻極端的方式,盡力完成所想到的一百個細節。我覺得會感覺到作品裡有一個強烈的意志力,應該也是和這種極端有關係,我們幾個都是這種人,所以即使是在某種很困難的狀態之下,我們還是會想要去實現。」

 

這種工作方法因為深挖個人私密的情感經驗,隨時都有探底的危險,因而若涵一直非常在意成員的感受,「排練場裡必須要是一個大家感覺很安全的環境,才有可能去做這些很危險的嘗試。」

 

顯然她做得很好,因為每個演員都主動跟我們提起了這點。

 

應該還有更多其它的形容詞

「也許我的作品在主題和表達方式上會讓人家覺得很暴力,但是我覺得,有很多時刻那些角色是很脆弱的,或是很柔軟的,這樣的東西它好像沒有辦法被剝除,沒有這些脆弱或柔軟的話,那個暴力不會被呈現,或者說,它也不會顯得那麼暴力。」

 

我感覺那樣的冷酷裡面其實有著很強烈的溫柔,就像是生活中會認真戳你的,往往是真心想要跟你講些什麼的人。而不管是廖若涵或者是她的作品,其實就像她自己講的:「我覺得應該還有很多很多其它的形容詞,如果我們更認識的話。」

 

 

Text / 洪瑞薇

Photo / 台南人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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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雲門鄭宗龍新作《關不掉的耳朵》:當內心的聲音太吵,就用身體跳出來

專訪雲門鄭宗龍新作《關不掉的耳朵》:當內心的聲音太吵,就用身體跳出來

如何用內心的聲音跳舞?聲音,一直是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重要的創作元素。這次《關不掉的耳朵》中,他不再探索外在世界的聲響,而是轉向內心更吵雜的角落——那些關不掉的自我對話、忘不掉的記憶聲音。如果心中正在喧囂,那麼就跳出來。

採訪前一天,鄭宗龍才從日本瀨戶內海藝術祭回來,雲門在隱身林間的四國村博物館半開放的舞台演出《定光》。「《定光》裡舞者要發出自然的口技聲響,透過麥克風把它放大。我記得前幾天他們發出的聲響一直跟那地方格格不入,所以就花了點時間讓他們聆聽那裡的聲音,10幾分鐘後,真的就不一樣了。」他形容有舞者像從台灣飛去的蟬,有人則模仿那裡的烏鴉,「天上常有一些烏鴉飛過去『啊、啊、啊』,這樣滿可愛的。」他模仿著。

聲音與音樂始終影響著鄭宗龍的創作,像《十三聲》中林強的電子樂與民間傳統音樂、歌謠的引用;《定光》轉譯從大自然中聽見的聲音;《波》透過數據從肌肉之中找到聲響⋯⋯,他認為舞蹈跟聲音沒辦法真正分開。「有個說法是聲音振動的頻率會讓身體產生一種動能,無論聽到流行樂或街舞音樂,人有了生理上的感覺,不管是啟動情緒也好、喚起記憶也好,人們聽見時特別容易有感觸。」

聲音不像視覺可以閉眼不看,總是無孔不入,持續滲入人的感知裡,影響著身體的節拍與律動。《關不掉的耳朵》又是一次從聲音出發的創作,只是他過往作品大多探索「外在」的聲音,這次則探向更吵雜的內在。「我覺得人在獨處的時候,都有很多的自我對話,甚至是對自己的審判。」他說,《關不掉的耳朵》便是在說耳朵不知道怎麼關上。他的世界靜不下來,像風在呼嘯,沒有停下的時候。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從生活與記憶中汲取音景

這場對內心的探索,源於鄭宗龍的好奇。「在我成長的記憶中,有些比較忘不掉的聲音,很奇怪,為什麼那些聲音會一直存在記憶裡?」2024年巡演間隙,他發現台灣電影音效大師杜篤之開設聲音設計線上課程,便買了下來。「印象很深刻的是,他說畫面不用說太多,就像你看見一個人站在那,一抬頭卻只聽見鳥飛去的聲音,就幫助觀眾把畫面與情境創造出來。」

他補充,舞蹈是抽象的,而聲音更加具象,就像人能辨認媽媽切菜的聲音、消防車呼嘯而過,人的聽覺可以運用記憶與經歷建立起情境。他想:用內心的聲音來跳舞有沒有可能?他寫了封信過去、聊得愉快,便開始與杜篤之、杜均堂父子打造這次作品。「過去他們都是在拍攝現場,能瞭解實際聲音的狀況,可是這次他得無中生有,完全靠我寫下連自己也看不太懂的抽象描述,把整個聲音場景建構起來。」對他們來說都是新的嘗試。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具體來說,鄭宗龍寫下了什麼?「腳步聲、關窗聲、關門聲、炒菜聲、風聲、下雨聲、打雷聲、狗叫聲⋯⋯,所有我腦袋裡面有的聲音都出來了,很吵雜,很多人在說話,但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麼。」其中,腳步聲令他回想起小時候半夜爸媽吵架,「從樓上跑到樓下然後甩門,砰!砰!砰!小朋友就是會害怕。」

記憶彷彿銘刻於身體之中,「它一直都在,就是有些時候聽到腳步聲就會緊張。」當他寫了一個男子腳步聲的形容給杜篤之,便被追問:男子多高?多重?場景是白天還是晚上?踩在草地上有沒有水?還是在家裡?穿靴子、雨鞋、拖鞋還是打赤腳?上樓梯還是下樓梯?走多快?心情好不好?他才意識到,一個聲音場景可以將情緒建構得多細膩。

《定光》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定光》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身體與聲響的視覺對話

法國國立鳳凰劇院在2020年便促成《十三聲》法國9城巡演,這次《關不掉的耳朵》也是鄭宗龍首度受邀跨國場館共製。當時,他也因此認識了法國作曲家Esteban FERNANDEZ,這次Esteban專程駐地雲門劇場兩週,陪伴舞團一同創作。鄭宗龍帶他品嚐豆漿飯糰、逛全聯和菜市場、喝五十嵐、踅夜市與廟宇,「讓他在觀看我們排演之前,先感受到在這個地方生活的氛圍。」

這次配樂融入東亞的聲音元素,像鑼鼓、簫與弦音,卻以雜糅電子樂的方式呈現。Esteban也從法國古典樂大師德布西的作品中汲取旋律靈感,而有趣的是,德布西過去也曾從日本音樂中獲得啟發。「他們這世代比較沒有東西方、古典與現代音樂的界線,可以從許多角度轉換,世界觀非常廣闊。」

配樂會像風一般,托起舞者動作間演繹的情緒。而排練過程中,鄭宗龍持續與12位舞者探索動態與情緒間的關聯。他解釋:「像是在家庭中常見的爭執、憤怒情緒,在那樣的情緒狀態下,舞者的身體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動作表現。」期間,設計師何佳興觀察了舞者靜止的形態與流動的線條,並落筆成為主視覺剛勁削瘦的「朶」字。

這次鄭宗龍更想要打開所有演出劇院,去除所有布幕與遮掩。整座建築,也彷彿化身為大型樂器。他玩笑說這是在「找死」,舞台視覺高度增加近乎一倍,與舞者的視覺比例落差更大了,「舞要編得激烈一些,才有能量傳遞出去。」吳耿禎將打造與聲音、與舞蹈對話的空間與裝置;與此同時,燈光設計師沈柏宏形塑出光的牆面,其間映射著藝術家張方禹的雷射設計,他們將一同透過光影反射、光的軌跡展現聲響的律動。

鄭宗龍形容不同於夜店、演唱會中雷射光線無節制的濫炸,張方禹幽微的語言精準克制,「他賦予視覺更悠長的時間感,更讓觀眾有時間去體會其中的情緒。」時尚設計師陳劭彥則從民間生活汲取靈感,一次樣衣就像檳榔西施的服裝,讓鄭宗龍想起曾在交流道旁看見檳榔西施身穿黑衣,被路過車燈一照,布料閃閃發光。這次服裝也會呈現微微反射的光感,拖曳間放大舞者的動作姿態,形成的視覺殘影正呼應聲音在空間中的延展、迴響。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在內心聲音中尋到共鳴

鄭宗龍在找尋貼近人的共通感受。「我們對於聲音的感受與自我對話的過程都是非常私密的,同時也是每個人的共同體驗,所以我跟藝術家、舞者們一起去探索。最棒的是每個人都從他的經驗裡提供他們的想像,我就把這些東西組合起來。」他相信,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感受與情緒,「大家要帶著自己對於聲音的感受跟自信進來,去理解心裡的那風聲、腳步聲,去連結他生命歷程中可能曾有過的各種經驗。」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說到內心的聲音,這位沒想過會接下雲門藝術總監的編舞家,至今已經走過5年了。他的內心可曾因從未預料到的責任與挑戰而不寧過?他頓了一下,坦言這些聲音直到去年都比較喧囂,現在越來越好轉了。他誠實地說自己一直在摸索,「我可能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盡可能讓自己變化成各種形狀,去填滿每一個空間跟隙縫,這樣可能會舒服一些,這是我最近的體悟。」

就像在演出前密集編舞、排練的期間,有時需要處理太多事情,反而沒有時間胡思亂想;或許走出排練場,紛擾的聲音又會回來。耳朵關不掉,但他發現,「當你專心做作品、說話的時候,那聲音就會消失了。」

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鄭宗龍
出生於台北艋舺,2002年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畢業後加入雲門舞集,同時開始編舞。2006年起擔任雲門2特約編舞家,2012年任助理藝術總監,2014年任藝術總監。2020年,接續林懷民出任雲門舞集藝術總監。編舞作品有《十三聲》、《毛月亮》、《定光》、《霞》、《波》、《關不掉的耳朵》等。 

雲門舞集《關不掉的耳朵》 

演出場次❶|10.23∼10.26
台北 國家兩廳院 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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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場次❷|11.07、11.09
台中 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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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場次❸|11.15∼11.16
高雄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歌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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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哲夫 攝影|李佳曄、劉振祥 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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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翁珮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