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攝影師,每天的工作就是背著相機與腳架,穿梭在不同活動或忙碌著商業拍攝,開始做陶後,他決定從臺北搬到臺南,與巷弄裡的陶藝工作室當鄰居。工作節奏與心情也大幅轉變。一切都發生地很自然,只是因為「喜歡做陶時進入心流的狀態」,人生也開出一條自己未曾想過的路徑。
高壓高速的工作模式
出生於1989年的簡子鑫,退伍後即從事影像工作,拍攝平面或動態的人物、空間和商品,這十二年來以商業攝影為主。他描述為服務客戶需求,通常必須在一兩小時內高效率地進行人與人間的溝通及拍攝工作,高壓下得緊湊地處理多件事。
好奇工作與生活的轉速變化得如何,他說晚點就得搭車北上工作,「現在還是有在接攝影的案子,這個月比較是80%做攝影工作,只有20%做陶,自己會期望可以慢慢地讓陶的比例愈來愈多,或者說更穩定地產出。」長年都維持高速運轉的工作節奏,讓簡子鑫的心情也覺得有點疲憊,他笑著說:「做陶恰好能進入安靜地、好好做一件事的狀態。」說起一開始不太喜歡拍商品,某幾回感受到當下只有自己和商品同在,那種進入心流的狀態,或許跟做陶有些類似。

陶的吸引
簡子鑫從大學就很喜歡陶的生活器皿,除了能夠欣賞手作的價值,也以實際行動支持:「學生時代比較窮,會好好安排錢的用途,但陶算是我少數會捨得花錢『投資』的物品;我會抱持著如果好好保存、好好使用,可以用一輩子的這種心情。」
說起如何受陶吸引,另一個學校回憶也連結著陶。簡子鑫大學唸商業設計,有回校外教學到日本去,期間的課程任務是:每個人得挑選一個限定額度內的物品,向大家介紹這個物件的故事,及為何選擇此物來分享。日本最不缺的就是美麗且富含設計概念的物件,選擇實在太多了,但簡子鑫最後選擇一只小鹿田燒的杯子,小鹿田燒是一種源自十八世紀江戶時代中期的技法,即便簡子鑫現在喜歡的風格已和當時不同,但他發現,這類日本民藝的古樸美感,在他的生活與旅行過程中,一直持續不斷地吸引著自己。

一只陶杯的提醒
現在的簡子鑫以拉坏為主,他拿出一只迷你杯,「剛開始創作時,『小』對我來講反而比較容易。」上頭有坏體尚未完全乾燥時第二次上釉的流動痕跡,成色讓整只杯子乍看有鐵鏽般質地,他解釋初期嘗試保留較多原土狀態,習慣上比較乾的釉、甚至不上釉。杯上兩種釉藥互為作用的流動性,讓他無法複製出一模一樣的陶杯,被他的陶作老師讚為極品,「現在就是放在工作室裡,當作一個提醒。」讓人忍不住一直捧玩手心轉動的陶杯,它很迷你,卻有怎麼看也看不盡的風景。
小而珍貴,承裝著他的習陶歷程及恩師的肯定,早期上釉的嘗試也與簡子鑫近期喜歡的表現有很大不同,現在的他更重視器皿在使用與清潔上的實用性,因此作品加入更多光滑面的釉色表現,但持續精進的是陶的表情,「我覺得好的陶是一個可以讓人真的看很久很久的,不是一眼就看完的東西。」

不可控與大自然
「我最近做比較多的是灰釉和粉引。」一般粉引會上一層化妝土再上透明釉,而簡子鑫做的粉引是化妝土上灰釉,構成器皿邊緣分布裂開的紋理,加上土有熟料時,修坏時會造成孔隙痕跡,再上化妝土,也容易產生裂紋,「這真的很微妙,我覺得像是一種大自然的表情。我一直覺得,器物也有自己的生命跟自我意志的感覺。」一眼看不盡的裂紋釉色流動,正是各階段的應力在土裡運作出的各種變化,「我把很多的天馬行空交給大自然去創作,這也是陶吸引我的地方。」
「我知道會裂,也懂得調整化妝土比例,但沒有辦法預期它最後會裂成怎樣,只能一直不斷地做,從過程去調整與學習。」開始做陶之後,簡子鑫也得出了一個體悟:「做陶是要從不斷失敗中,才有辦法進步的事情。」

如是也如水,實驗生活與器物的共感設計
生活在臺南的他,已構思在工作室推出陶和食物的pop-up計畫,用他做的陶盤吃上一頓早午餐,「陶在使用的時候,又會有跟單純觀看時很不一樣的狀態和風景。」一如先前我們聊著簡子鑫盤中的細微裂紋,堆疊看不盡的質感風景,而在使用當下,也能感受生活陶陪伴日常的理想樣態,不需言語地直覺感受創作者投入於器物的心思細節,如何使美感和實用性均衡一致地表達,「曾聽過一個説法,好的設計,是你會覺得像水一樣,很重要,卻又幾乎不感覺它的存在。」簡子鑫認同地說道,器物在生活裡的實用順手是基礎,不簡單的簡單,是如水的境界。
從攝影轉向陶藝創作後,簡子鑫的心逐漸從保留當下,轉向沉澱與表達。少了奔波拍攝的緊張節奏,多了與雙手、泥土相處的時間,他開始理解生活的本質與創作的初心可以如此貼近。如今的他,不再追求鏡頭下的瞬間張力,而是在一只器物的曲線與手感中,找到自己更平衡、更真實的創作方向。

文字 / 黃怜穎
攝影 / Harper O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