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直氣壯的余彥芳, 是如何開始「默默」的?

理直氣壯的余彥芳, 是如何開始「默默」的?

在我看來,余彥芳一點也不默默。

 

碰上了任何疑問就會立刻舉手(從小如此,以至於被老師點名「太活潑」),說話坦率並且毫無顧忌,理直氣壯的時候,管它對面是誰都可以使勁拍桌。

 

爬上這位編舞家的臉書,針對各種社會議題所發抒的個人意見,比她的新作演出消息還多,全世界都能知道她正在相挺這個、對抗那個。熱血的敲鍵盤以外,她還勤於上街頭,不僅僅上,而且是衝到最前面的那種。

 

這樣敢言的行動派,何以會在2013年的某個夜裡,在網路上昭告她要發起一個創作計畫,叫做「默默」?

 

從一個令人火大的壞詞開始

「默默」的出身並不怎麼光采。

 

其時,「關廠工人連線」的抗爭翻騰到了沸點,工人們聚集在勞委會前展開絕食行動,苦捱了九天依然等不到任何回應。在立委的質詢逼問下,勞委會主委潘世偉強調自己一直都有在默默關心。

 

是這個冷酷的「默默」戳中了彥芳:「那個時候聽到真的覺得很火大,官員居然可以這樣子說話、用這樣的語彙。」

 

火大到她立即轉貼了這則新聞,並且用「默默」造了一大堆句子,在網路上和朋友們拋來丟去。「默默生,默默死,默默圖利,默默奉獻,默默怎樣、默默怎樣……」這場情緒性的接力造句,無意間把這個詞所蘊含的多重意義給展開了。

 

尤其是它與彥芳持續在思索的各種在地議題,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台灣經歷了一連串被殖民的歷史過程,其實我們是蠻習慣於沉默的。沉默這件事本身、與沉默所累積的一些我們到頭來說不破的事情、打不破的習慣、衝不破的藩籬……,因為我們從來不把事情講清楚,以至於造就了我們的哪一些行為,所以演變成現在這樣?這整個文化經過時間慢慢的累積,我們其實都在傳承這個狀態、承擔那個結果。」

 

默默所引燃的一連串創作想像,讓她徹底擺脫了過去旅外時期、以鄉愁為題作舞的那種虛空感,切切的踩在自己的土地上,感覺到自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我覺得我可以回應些什麼、可以做些什麼。」

 

她幾乎像是一見鍾情般的愛上了這個主題,強烈到感覺可以和它在一起天長地久。「我好像找到了一個一輩子的命題,做為一個創作者,我似乎是離不開它了。」

 

和創作好朋友一起,全身心的「默默」探索

攤開「默默」的成員名單,彥芳除了編舞還兼掛導演,表演者則是舞者和演員各半,連戲劇導演也來參一角。設計群中的許多位,是她在社會運動場上鏈結而來的同黨。

 

跳過演出文宣中提到的「以約瑟夫.柴金(Joseph Chaikin)創建的『開放劇場』為靈感」這類堂皇的理由,她直通通地說,會形成這樣不尋常的組合,起初只是出於一個很單純的願望:「我天生是個蠻會主動去接近我想要接近的人事物的人,因為想要靠近這些靈魂、想要靠近這些想法,所以就把他們兜了起來。」

 

和這些成份迥異的創作者一起尋找「默默」的身體語彙,正好切中了她近年來關於舞蹈與戲劇如何融會的研究興趣。隨著參與越來越多戲劇的肢體設計、甚至自己投身當演員,她越來越渴望知道,「舞蹈的故事性、戲劇的肢體性是什麼?」很自然的也把這樣的好奇,一併融入了「默默」的探索之中。

 

這群人對「默默」的研究探索是全身心的。

在那個被他們稱作「默1」的起步階段,以彥芳當時駐村的寶藏巖山城排練場為基地,沒有製作演出的壓力,近乎奢侈的以每週三天、為期四個月的密集工作坊的狀態展開他們的研究:共食、讀書、觀察、討論,為了一個什麼議題火力全開地辯論四、五個小時。當時候的身體實驗更多是遊戲式的,「它就是一個極大值的玩樂,」從中尋找的是「這些在遊戲中的個人選擇、群體反應怎樣跟我們在社會中遵循社會秩序的態度有所連結。」

 

2015年的「默2」開始,陣地轉移到了黑眼睛跨劇團,他們選擇了用「生老病死」勾勒對默默的時間感知,更大膽喊出了「什麼是台灣人的身體」這樣的大哉問。「問了才發現,哇,危機重重,什麼東西都變得符號化了,真的要拿廟會音樂來播嗎?真的要在那邊踩泥土嗎?可是我們平常真的有踩泥土嗎?當這些全部浮現上來以後變得非常綁手綁腳,就像是給自己立了一面超大的照妖鏡。」

 

這面無比巨大的照妖鏡,把如今的「默3」,一把撞進了私歷史的深洞裡。「喔,原來,我們無法定義什麼是台灣人的身體,台灣人的身體不是單一的,也不是任何符號性的,它是所有的私歷史、私人的感受、私人的對話等,經歷了時間慢慢堆疊起來的,眾生的身體。」

 

「默默」在一路發展的過程當中,逐漸摻合了以上種種,經歷了多次內容的轉化、成員的來去,「但無論多少次的改組、呈現,最終很希望做到的事情,其實有如我開始飽受衝擊的心靈一樣,是找到一群人,開始討論、分享這份感受,並且釐清這些感受的來由。」

 

默默等待 身體與時間的相互穿越

在默默了近四年以後,「默默」即將第一次拿掉「創作中呈現」這樣的字眼,以正式演出的姿態和觀眾們面對面,做另外一種層次的溝通。

 

在這個里程碑臨到的當頭,問彥芳是否察覺到自己,在「默默」之中默默改變了什麼?「就是變得沒那麼理直氣壯吧。」

 

我覺得『默默』是一個我自己創造出來,用來磨練我自己心智的東西。」隨著成員們的參與漸深,這個最先發願、願力最深的人,逐漸把創作權力釋放出來,最大程度的開放討論和彼此信任(到可以放心吵架的那種)。

 

「超難,意見超多的呀。」在這個自找麻煩的共同創作狀態之中,「你絕不可能用一個簡單的方法去解決任何事情。可這對創作而言是很有幫助的事,你得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的去掂量它,檢視自己說的做的是否表裡如一。有時候當我們的正義力過度充滿,我們衝得很前面,但其實缺乏反省。這個創作組合這幾年對我的磨練,使我做決定的節奏變慢了、質疑自己的時間變多了,讓我表面上看起來變得猶豫不決,但其實是因為我明白了,事情的發生有它必然需要的時間,我不能假裝不用這個時間。」

 

耐心的等待時間穿越身體、身體穿越時間,不找方便的路子走。從這個層面上看來,彥芳其實還是挺默默的。

 


Text / 洪瑞薇
Photo / 黑眼睛跨劇團提供
※本文由Qbo藝文頻道授權刊載,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專訪雲門鄭宗龍新作《關不掉的耳朵》:當內心的聲音太吵,就用身體跳出來

專訪雲門鄭宗龍新作《關不掉的耳朵》:當內心的聲音太吵,就用身體跳出來

如何用內心的聲音跳舞?聲音,一直是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重要的創作元素。這次《關不掉的耳朵》中,他不再探索外在世界的聲響,而是轉向內心更吵雜的角落——那些關不掉的自我對話、忘不掉的記憶聲音。如果心中正在喧囂,那麼就跳出來。

採訪前一天,鄭宗龍才從日本瀨戶內海藝術祭回來,雲門在隱身林間的四國村博物館半開放的舞台演出《定光》。「《定光》裡舞者要發出自然的口技聲響,透過麥克風把它放大。我記得前幾天他們發出的聲響一直跟那地方格格不入,所以就花了點時間讓他們聆聽那裡的聲音,10幾分鐘後,真的就不一樣了。」他形容有舞者像從台灣飛去的蟬,有人則模仿那裡的烏鴉,「天上常有一些烏鴉飛過去『啊、啊、啊』,這樣滿可愛的。」他模仿著。

聲音與音樂始終影響著鄭宗龍的創作,像《十三聲》中林強的電子樂與民間傳統音樂、歌謠的引用;《定光》轉譯從大自然中聽見的聲音;《波》透過數據從肌肉之中找到聲響⋯⋯,他認為舞蹈跟聲音沒辦法真正分開。「有個說法是聲音振動的頻率會讓身體產生一種動能,無論聽到流行樂或街舞音樂,人有了生理上的感覺,不管是啟動情緒也好、喚起記憶也好,人們聽見時特別容易有感觸。」

聲音不像視覺可以閉眼不看,總是無孔不入,持續滲入人的感知裡,影響著身體的節拍與律動。《關不掉的耳朵》又是一次從聲音出發的創作,只是他過往作品大多探索「外在」的聲音,這次則探向更吵雜的內在。「我覺得人在獨處的時候,都有很多的自我對話,甚至是對自己的審判。」他說,《關不掉的耳朵》便是在說耳朵不知道怎麼關上。他的世界靜不下來,像風在呼嘯,沒有停下的時候。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從生活與記憶中汲取音景

這場對內心的探索,源於鄭宗龍的好奇。「在我成長的記憶中,有些比較忘不掉的聲音,很奇怪,為什麼那些聲音會一直存在記憶裡?」2024年巡演間隙,他發現台灣電影音效大師杜篤之開設聲音設計線上課程,便買了下來。「印象很深刻的是,他說畫面不用說太多,就像你看見一個人站在那,一抬頭卻只聽見鳥飛去的聲音,就幫助觀眾把畫面與情境創造出來。」

他補充,舞蹈是抽象的,而聲音更加具象,就像人能辨認媽媽切菜的聲音、消防車呼嘯而過,人的聽覺可以運用記憶與經歷建立起情境。他想:用內心的聲音來跳舞有沒有可能?他寫了封信過去、聊得愉快,便開始與杜篤之、杜均堂父子打造這次作品。「過去他們都是在拍攝現場,能瞭解實際聲音的狀況,可是這次他得無中生有,完全靠我寫下連自己也看不太懂的抽象描述,把整個聲音場景建構起來。」對他們來說都是新的嘗試。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具體來說,鄭宗龍寫下了什麼?「腳步聲、關窗聲、關門聲、炒菜聲、風聲、下雨聲、打雷聲、狗叫聲⋯⋯,所有我腦袋裡面有的聲音都出來了,很吵雜,很多人在說話,但聽不清楚他們在講什麼。」其中,腳步聲令他回想起小時候半夜爸媽吵架,「從樓上跑到樓下然後甩門,砰!砰!砰!小朋友就是會害怕。」

記憶彷彿銘刻於身體之中,「它一直都在,就是有些時候聽到腳步聲就會緊張。」當他寫了一個男子腳步聲的形容給杜篤之,便被追問:男子多高?多重?場景是白天還是晚上?踩在草地上有沒有水?還是在家裡?穿靴子、雨鞋、拖鞋還是打赤腳?上樓梯還是下樓梯?走多快?心情好不好?他才意識到,一個聲音場景可以將情緒建構得多細膩。

《定光》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定光》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身體與聲響的視覺對話

法國國立鳳凰劇院在2020年便促成《十三聲》法國9城巡演,這次《關不掉的耳朵》也是鄭宗龍首度受邀跨國場館共製。當時,他也因此認識了法國作曲家Esteban FERNANDEZ,這次Esteban專程駐地雲門劇場兩週,陪伴舞團一同創作。鄭宗龍帶他品嚐豆漿飯糰、逛全聯和菜市場、喝五十嵐、踅夜市與廟宇,「讓他在觀看我們排演之前,先感受到在這個地方生活的氛圍。」

這次配樂融入東亞的聲音元素,像鑼鼓、簫與弦音,卻以雜糅電子樂的方式呈現。Esteban也從法國古典樂大師德布西的作品中汲取旋律靈感,而有趣的是,德布西過去也曾從日本音樂中獲得啟發。「他們這世代比較沒有東西方、古典與現代音樂的界線,可以從許多角度轉換,世界觀非常廣闊。」

配樂會像風一般,托起舞者動作間演繹的情緒。而排練過程中,鄭宗龍持續與12位舞者探索動態與情緒間的關聯。他解釋:「像是在家庭中常見的爭執、憤怒情緒,在那樣的情緒狀態下,舞者的身體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動作表現。」期間,設計師何佳興觀察了舞者靜止的形態與流動的線條,並落筆成為主視覺剛勁削瘦的「朶」字。

這次鄭宗龍更想要打開所有演出劇院,去除所有布幕與遮掩。整座建築,也彷彿化身為大型樂器。他玩笑說這是在「找死」,舞台視覺高度增加近乎一倍,與舞者的視覺比例落差更大了,「舞要編得激烈一些,才有能量傳遞出去。」吳耿禎將打造與聲音、與舞蹈對話的空間與裝置;與此同時,燈光設計師沈柏宏形塑出光的牆面,其間映射著藝術家張方禹的雷射設計,他們將一同透過光影反射、光的軌跡展現聲響的律動。

鄭宗龍形容不同於夜店、演唱會中雷射光線無節制的濫炸,張方禹幽微的語言精準克制,「他賦予視覺更悠長的時間感,更讓觀眾有時間去體會其中的情緒。」時尚設計師陳劭彥則從民間生活汲取靈感,一次樣衣就像檳榔西施的服裝,讓鄭宗龍想起曾在交流道旁看見檳榔西施身穿黑衣,被路過車燈一照,布料閃閃發光。這次服裝也會呈現微微反射的光感,拖曳間放大舞者的動作姿態,形成的視覺殘影正呼應聲音在空間中的延展、迴響。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排練側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在內心聲音中尋到共鳴

鄭宗龍在找尋貼近人的共通感受。「我們對於聲音的感受與自我對話的過程都是非常私密的,同時也是每個人的共同體驗,所以我跟藝術家、舞者們一起去探索。最棒的是每個人都從他的經驗裡提供他們的想像,我就把這些東西組合起來。」他相信,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感受與情緒,「大家要帶著自己對於聲音的感受跟自信進來,去理解心裡的那風聲、腳步聲,去連結他生命歷程中可能曾有過的各種經驗。」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關不掉的耳朵》劇照。(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說到內心的聲音,這位沒想過會接下雲門藝術總監的編舞家,至今已經走過5年了。他的內心可曾因從未預料到的責任與挑戰而不寧過?他頓了一下,坦言這些聲音直到去年都比較喧囂,現在越來越好轉了。他誠實地說自己一直在摸索,「我可能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盡可能讓自己變化成各種形狀,去填滿每一個空間跟隙縫,這樣可能會舒服一些,這是我最近的體悟。」

就像在演出前密集編舞、排練的期間,有時需要處理太多事情,反而沒有時間胡思亂想;或許走出排練場,紛擾的聲音又會回來。耳朵關不掉,但他發現,「當你專心做作品、說話的時候,那聲音就會消失了。」

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攝影:李佳曄;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鄭宗龍
出生於台北艋舺,2002年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畢業後加入雲門舞集,同時開始編舞。2006年起擔任雲門2特約編舞家,2012年任助理藝術總監,2014年任藝術總監。2020年,接續林懷民出任雲門舞集藝術總監。編舞作品有《十三聲》、《毛月亮》、《定光》、《霞》、《波》、《關不掉的耳朵》等。 

雲門舞集《關不掉的耳朵》 

演出場次❶|10.23∼10.26
台北 國家兩廳院 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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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場次❷|11.07、11.09
台中 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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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場次❸|11.15∼11.16
高雄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歌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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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哲夫 攝影|李佳曄、劉振祥 圖片提供|雲門舞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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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翁珮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