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啼奪台灣文學獎金典獎!劇作家沈琬婷絢爛編織《吉卜拉》

初啼奪台灣文學獎金典獎!劇作家沈琬婷絢爛編織《吉卜拉》

這是個平易近人的故事,也是個魔幻現實的故事,那麼貼近你、我,又絢爛地開出奇異之花,它是《吉卜拉》。

 

年輕劇作家沈琬婷創作的《吉卜拉》,主角是獨自照顧年老的阿嬤,印尼的外籍看護娜蒂。兩人語言不通,卻能比手畫腳溝通。某日娜蒂逃跑了,但是放心不下阿嬤,決定帶她一起逃,過程中引發一連串的誤解。信奉伊斯蘭教的娜蒂,帶著朝向麥加聖地的定位工具「吉卜拉」(Qibla)一路向北,在這趟危險的旅程中,娜蒂找尋著心中的聖地,聖地究竟何在?

 

誰是娜蒂?你我身邊的娜蒂?

台灣的外籍移工人數高達65萬人,不僅影響勞動結構,更改變未來的家庭。近年來移工時常成為討論議題和表演藝術命題,2015年沈琬婷書寫《吉卜拉》時,則是出自個人的親身經歷。

 

「我念高中時,家裡開始有外籍看護。因為鄉下高齡化,左右鄰居幾乎都有看護。生活中我時常觀察他們和阿公、阿嬤的相處,一直感覺很親切,不覺得他們是外人。」沈琬婷感性地說:「好多相處的畫面還在我心裡。」

 

第一位來照顧阿嬤的看護姊姊來自印尼,二十六歲,剛到台灣時不會講英語或國語,只會說一點台語,溝通很困難。「當時,她帶了在印尼受訓時的課本,和我媽媽兩個人,坐在客廳學中文。」隨著和阿嬤朝夕相處,很快她學會台語,接著竟然變成沈琬婷家人和阿嬤之間溝通的翻譯。

 

她印象深刻地說:「她和阿嬤互動沒有很多語言,只要幾個關鍵字,就開心地好像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答案。」顯然他們是用心在互動,就像《吉卜拉》劇本中,幽默但錯置、幾乎失靈的語言溝通一樣。這位看護姊姊,就是《吉卜拉》中「娜蒂」角色的原型。

 

故事中還有一個加入逃亡旅程的「V羅」,他友善卻又困惑,代表著台灣人的視角。「各個角色都有自己的無奈和不同的價值觀。」沈琬婷表示:「這次飾演阿嬤的資深演員,說自己演了這齣戲,才能體會外籍移工在台灣的處境,以前甚至不喜歡他們。我相信很多人都對移工有誤解,因為人天生有歧視的本能,但透過戲劇,提醒大家重新思考。」也成為沈琬婷創作的初衷。

 

打開魔幻寶盒

劇本中娜蒂是一個擅長說故事的人,吸引V羅跟著他一起冒險。娜蒂斷斷續續說的是「羅勒‧基督爾」──來自印尼東爪哇的神話故事,串聯成為劇本中交錯的虛構與現實,有些神秘色彩。

 

「羅勒‧基督爾」的主角印度洋女王,原是國王的愛妃,卻因為皇后嫉妒,被剪去長髮,換上平民的粗衣,流落到印度洋的海濱。當她在海邊流淚的時候,聽到海中有聲音在呼喚:「回來吧,印度洋女王!一個全新又美好的世界在等著妳。」她受到感召,毅然決然跳進海裡。

 

娜蒂口中的印度洋女王,指的其實也是離開家鄉、不斷追尋的「自己,那些千千萬萬的娜蒂。是的,羅勒‧基督爾與她如此相似,同樣經歷改名、被召喚,面對未知的未來。台灣的外籍看護為了配合雇主,名字早不是原有。此外,羅勒‧基督爾因印度洋的召喚成為女王,娜蒂則受到現代化都市、所謂美好生活的牽引,漂洋過海,最後更和阿嬤、V羅展開一段「飄向北方」的公路歷程。


然而沈琬婷說,沒有人可以證實她們的未知。「留在陸地上的人,就像神話故事中岸邊的人,誰知道她真的成了女神?娜蒂到台灣,誰能證實她遭遇了甚麼?一切都只是傳聞。」沈琬婷匠心獨運的比附,讓《吉卜拉》成為一種寓言。

 

有趣的是,這個神話是靈光一閃進入了劇本。沈琬婷笑著說:「我一直都沒有想用伊斯蘭教的故事,因為宗教元素容易模糊焦點。但我需要一個神話,閱讀蒐集的東南亞傳統故事卻一直沒有適合的,直到有天我去逛舊書店,一本書很快映入眼前,就叫《印尼的神話與傳說》,書的第二個故事就是東爪哇一帶的傳說,很適合用在《吉卜拉》劇本中。」

 

正如舞台劇文宣上寫著「魔幻公路喜劇」,《吉卜拉》有魔幻色彩、幽默語言,他們又是如何一路向北?

 

書寫是打破無知

劇本的誕生出自劇作家,能在劇場上敷演,大概就是劇本的重生。

2013年創立的盜火劇團,改編《吉卜拉》成為年度壓軸大戲。沈琬婷和盜火劇團原就熟識,她表示劇場是對劇本的詮釋,是用舞台的符號語言,翻譯另一種語言。「翻譯中會有靈光產生。」她笑著說:「劇本搬上台,希望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角度,覺得親近卻又對劇中角色有所批判。」

 

當初為了這個劇本,沈琬婷時常出沒在台北車站印尼街,藉著買賣多聊幾句,觀察不同生活。也透過《印泰雜誌》,立體化劇本中的背景。2016年更去了趟土耳其,近距離認識穆斯林國家。對她而言,創作首先就是打破無知,也嘗試讓更多人有所改變。

 

23歲就一鳴驚人以《吉卜拉》拿下臺灣文學獎戲劇類金典獎。劇作家是個相對孤獨的工作,正往這條路上前進的沈琬婷,這幾年每一步都走得擲地有聲,早就備受矚目。眼前這些獎項,會不會惶惑了年輕的她?她眼神堅定地說:「這是我非常喜歡做的事,我就是繼續寫,不斷寫下去。」

 

Info│吉卜拉

日期:2017/12/14-12/17

地址: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台北市中山南路21-1號)

 

Text/曾云

圖片提供/沈琬婷

 ※本文由Qbo藝文頻道授權刊載,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二戰結束前,柏林愛樂未能完成的最後一場演出? 比利時紀錄劇場《柏林製造》在記憶的裂縫中,探尋真實的邊界

如果真實與虛構位於一條光譜的兩端,那我們現在正站在哪裡?即將於臺中歌劇院2025 NTT 遇見巨人系列上演的《柏林製造》,或許能帶給你一個全新的觀點!

來自比利時紀錄劇場「柏林BERLIN」團隊創作常以從「真實世界」切入,以紀錄片式的搜集、調查與對話為基礎,再透過影像、現場音樂、表演、裝置等,交織創造出獨特的紀錄劇場體驗,深受戲劇和電影愛好者的喜愛。其著名的《全新世》(Holocene)系列節目,是以城市或村莊為靈感,探索人與環境、歷史及記憶的關係,而此系列歷經20多年後,選擇《柏林製造》作為最終作品。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藝術總監Yves Degryse說道:「每一個關於未來的問題,都與過去息息相關,而柏林是一座在歷史和未來之間保持重要平衡的城市。」

一段個人記憶的追尋, 拼湊出柏林的歷史傷痕

《柏林製造》故事的起點來自一位 90 多歲的老者的未竟之夢——弗里德里希.莫爾(Friedrich Mohr)曾擔任柏林愛樂的樂團舞監,他歷歷在目地回憶述說著,在1933年納粹上台後,柏林愛樂被徵收為「帝國管弦樂團」,禁演猶太作曲家的作品,猶太團員更被迫黯然離開,團裡卻無人敢為他們發聲;1945年,在二戰結束前最後一週,樂團即將面臨解散,成員們決定在俄軍攻占柏林前,勇敢地做最後一次的公開演奏。

曲目選擇了華格納《諸神黃昏》中的〈齊格飛送葬曲〉,象徵著樂團與整個城市的處境,莫爾說:「ㄧ直以來你有兩個選項:乖乖坐著或站起來。直到某天,你發現你已經沒得選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一次演奏〈齊格飛送葬曲〉,不是為了希特勒,而是為了當前的柏林。」但因整個城市不斷地遭受轟炸,想要整團一起在地表上公開演出彷彿是天方夜譚,只能將樂團成員拆散,分處於七個防空碉堡中同時演奏收音,再透過無線電將訊號匯集到指揮所在的中央碉堡,由德國國家電台現場轉播⋯⋯。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你看著真實被質疑, 也看著另一種真實被建立

礙於種種技術限制,最後這場史無前例的演出並沒有成功,「柏林BERLIN」團隊決定探詢更多線索與求證,並嘗試在相同環境下重現當年的演出,然而,隨著訪談不斷深入,參與者越來越多,故事卻開始出現不合時序的轉折、難以考證的細節、被推翻的時間線,「真實性」開始崩裂。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GordonSchirme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這些崩裂,反而成了《柏林製造》敘事的重點,製作團隊沒有將莫爾打造成浪漫的訴說者,也沒有將其簡化為一個不可靠的老人,而是選擇將這些過程坦然搬演到舞臺上——故事的開啟、驗證到崩塌,以及故事如何再次被重建。

在紀錄片中,當製作團隊發現自己不小心正在往「虛構事實」的方向前進、猶豫到底要不要將計畫繼續下去時,提出一核心問題:「紀實和虛構其實是光譜的兩端,而到底紀實要偏離到什麼程度才算是虛構?」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而台下的觀眾,與其說在看一齣紀錄片或表演,更像是參與了一場思辨體驗,「柏林BERLIN」讓劇場成為一個思索空間──《柏林製造》既是紀錄片,也是偽紀錄片;既是舞台,也是實驗室;既在追尋真實,也在揭示真實永遠無法被完全捕捉。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當觀眾穿梭於舞台與紀錄影像之間,彷彿同時身在觀眾席、剪接室與採訪現場,讓你忍不住更進一步去思考:人類的記憶、歷史、大腦所相信的敘事,是如何被製造的?而或許,這正是這部作品最有趣的地方:在人類主觀的記憶裡,既有不完美的真實,也有其自由敘事的權力。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攝影:KoenBroos,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2025 NTT 遇見巨人——比利時紀錄劇場 柏林BERLIN《柏林製造》

時間:12/12(五)19:30、12/13(六)14:30、12/14(日)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

購票連結請點此

文|黃千卉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香奈兒攜手北藝中心2025 Camping Asia圓滿落幕:《崩世光景》用光和低吟擁抱觀眾,讓桂綸鎂也落淚的演出有多好看?

香奈兒攜手北藝中心2025 Camping Asia圓滿落幕:《崩世光景》用光和低吟擁抱觀眾,讓桂綸鎂也落淚的演出有多好看?

影視劇無疑是大家生活中唾手可得的休閒娛樂,但終究無法取代舞台劇那全員呼吸同一室空氣,每每撲面而至的催淚彈和震撼光波。以表演藝術為核心,2025 Camping Asia仍在香奈兒全力支持下駐紮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進行12天舞蹈營,同步對外展演5檔精彩節目;香奈兒品牌大使桂綸鎂、許瑋甯、昆凌紛紛現身開幕之夜,齊為藝術文化的長遠發展推波助瀾。本文3點解析本屆重中之重的開幕舞碼《崩世光景》極致韻味。

2025 Camping Asia甫於11月下旬圓滿落幕,自不同國家、挾迥異風格前來的5組團隊落地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內3處空間,呈獻獨具前瞻性與實驗性的舞蹈作品,又一次體現其背後支持者、此教育計畫合作夥伴之一的香奈兒品牌,長期藉由香奈兒文化基金(CHANEL Culture Fund)攜手世界各地事業單位或知名人士推廣藝術文化的美好願景。

2025 Camping Asia於11月10日至21日在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進行。(圖片提供:香奈兒)
2025 Camping Asia於11月10日至21日在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進行。(圖片提供:香奈兒)

位居同樣需求極高創作動能的時尚產業領頭地位,香奈兒品牌不間斷履行始於香奈兒女士深心所愛、一世紀以來對藝術的承諾,長年挹注相關領域、促成新進創作者網絡、提供意見領袖發聲平台等各項舉措早傳為佳話。其中,兩年一度與北藝中心、法國國家舞蹈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danse, CN D)合作在台發起的Camping Asia,持續秉承「跨領域、跨文化、跨世代」對話精神,投入培育下一代表演藝術工作者。為期12天的營隊透過日間學員參與課程、夜間團隊發表演出密集交錯的日程,積極為亞洲舞蹈界開拓新視野。今年迎來第3屆舉辦,期間共匯集歐洲和亞洲16所藝術院校、超過160名師生,以及23位跨域藝術家,於論壇、工作坊乃至向公眾開放的大堂課等多元活動中切磋相長。La Vie亦規劃帶狀報導,邀大家一同關注這項意義非凡的藝文大事。

共匯集16所藝術院校、超過160名師生及23位跨域藝術家參與;圖為工作坊實況。(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蔡耀徵)
共匯集16所藝術院校、超過160名師生及23位跨域藝術家參與;圖為工作坊實況。(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蔡耀徵)
(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蔡耀徵)
(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蔡耀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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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演員、舞者等跨域藝術家齊聚開幕之夜

開幕之夜作為主辦方、演出方和藝術工作者的交流盛會,不僅北藝中心董事長王文儀、Camping Asia策展人林人中、法國國家舞蹈中心代表Thomas Arnaudin、當晚演出團隊狂徒((LA)HORDE)&霍恩(Rone)親臨現場,另一節目《即席寫真》創作者班吉瑞德(Benji Reid)、德國劇場導演瑪麗施利夫(Marie Schleef)、菲律賓演員奈絲蘿柯(Ness Roque)及舞蹈家塔那波維魯拉庫(Thanapol Virulhakul)、瑞秋寇森(Rachel Coulson)、田孝慈、林祐如皆共襄盛舉。同時,香奈兒品牌大使桂綸鎂、許瑋甯、昆凌和多位品牌好友現身觀賞並傾心推薦,更打通廣大觀眾走進表演藝術的渠道,深化Camping Asia建構未來藝術學苑的立意。

香奈兒品牌大使桂綸鎂與劇場導演Marie Schleef。(圖片提供:香奈兒)
香奈兒品牌大使桂綸鎂與劇場導演Marie Schleef。(圖片提供:香奈兒)
香奈兒品牌大使許瑋甯、昆凌與策展人林人中(左一)、舞蹈家Thanapol Virulhakul(中)、演員Ness Roque(右二)。(圖片提供:香奈兒)
香奈兒品牌大使許瑋甯、昆凌與策展人林人中(左一)、舞蹈家Thanapol Virulhakul(中)、演員Ness Roque(右二)。(圖片提供:香奈兒)

5檔演出各自精彩,以下將聚焦在北藝中心大劇場為本屆展演節目揭開序幕的電音芭蕾舞劇《崩世光景(Room With a View)》,統整形式、寓意等面向3大看點和香奈兒嘉賓的絕佳評價。

黑盒子魔法:舞台藝術要成立,____不可或缺

首先談談舞台上的表演藝術為何小眾?限時發生、難以量產、搬演內容入門門檻高⋯⋯或者,最顯而易見的票貴,皆為影響因素。可在這些因素之前,或許觀眾真正要過的是「信任」這關。以一只黑盒子為喻,燈亮燈暗間形成的「時空裂縫」蘊育著無限可能,劇作、舞作則如載體般乘載你我穿梭——相較電影面世時已具備的完成性和封閉性,劇場演出講求觀眾的「共乘」。唯當觀眾相信空間,願與編創者同享經人為裁剪的時間,將呼吸、血流交予舞台,作品方能臻於完整;相對地,一旦缺乏信任前提,作品便無法借力化虛為實。這實屬「黑盒子魔法」之所以令人心懷不安又精神嚮往的關鍵。

也正由於人人都並非只是旁觀、更某種程度參與其中,一場演出縱使分毫不差順走全程,無動於衷的現場回饋仍近於對作品的「不成立」宣判。而《崩世光景》有多好看,即在於它如何攫住每一個體,強而有力地,讓作品成立。

法國團隊重磅之作《崩世光景》揭幕本屆展演節目。(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法國團隊重磅之作《崩世光景》揭幕本屆展演節目。(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3大看點解析《崩世光景》

法國前衛編舞團隊(LA)HORDE以馬賽國立芭蕾舞團(Ballet national de Marseille)現任總監之姿,與法國電子音樂製作人Rone攜手帶來的《崩世光景》,不比傳統芭蕾著重技巧的精密雕琢與完美執行,編舞團隊「放任」舞者滿載情緒、情感力道的身體自由激盪和碰撞,在科技與自然、冷冽與狂喜間撕裂重生,進而發掘出年輕世代如何找回面對氣候災變父權瓦解社群疏離種種崩壞的勇氣。

編按:(LA)HORDE在演後座談中提及,剛接任時曾想過是否拿掉馬賽國立芭蕾舞團的「芭蕾」一詞。最後仍決定尊重舞團歷史,奠基於傳統之上發展當代詮釋。

#01 青春的悸動帶著「等待爆裂」的憂傷

呼應其英文作品名稱「Room With a View(有景觀的房間)」指涉通過手機螢幕窺探美麗的世界風景和卑劣的人性面貌,或反過來用被動陳述也說得通,即網路時代下濃縮進入窄小畫面、在人們指尖被快速跳轉的生命片段串流。《崩世光景》定調為「大理石採石場」的舞台一側築起一框,框內舞者與觀眾入場同步驅動身體,朝群體核心釋放情緒、傾瀉情感。無明確時點宣告「開演」直至觀眾席燈自然暗去,階梯上、角落裡,或有伴侶繾綣糾纏、或有男女暴力相向的「永遠進行式」表現手法,巧妙映照現代人任何時候打開手機都宛若置身衝突現場、觀看千千萬萬故事並(同)列(時)發(崩)生(壞)的社會現實。

以「大理石採石場」為背景,右舞台的方框呼應其英文作品名稱意涵。(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Cyril Moreau)
以「大理石採石場」為背景,右舞台的方框呼應其英文作品名稱意涵。(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Cyril Moreau)

承節目介紹中所述,「我希望我一躍而下時,有人將我接住;我希望我尖叫時,有人和我合聲。我希望回到一種連續的生命裡。」那些被集體意識不知該說捆綁還是保護的悸動,總夾雜憂鬱與哀傷,時而使我們躍然美妙戀曲,時而把我們彈飛群體之外;那頭給我們沉重打擊,這頭將我們安全包裹——自始至終讓軀殼無所適從,也始終有能耐再次引發瘋狂悸動的,無非是青春的心臟。

破碎感濃重的前半段,如同甩觀眾於自我和社群兩個牴觸磁極間,任由觀眾同角色一起拉扯、游離、悲歡不定,最終引向毀滅。

前半段呈現暴力面多。(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前半段呈現暴力面多。(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02 疫後世界,重啟如重生

「末日裡的餘生,也是重生。」突如其來的一陣沙土飛揚,將演出推進「大休息」似的中段。在靜默中流淌的戲劇時間漸與現實時間雙線合成一線,概念上未刻意打破第四面牆,體感上卻虛實界線不再,一切異常祥和到顯得有些魔幻的地步。幾名工作人員上台清掃、試圖回復秩序,揭示新冠疫情後世界重啟如重生。值得著眼的是,《崩世光景》本身確實受疫情影響巨大(2020年首演5場後停演),如今以此為作品「由暴轉柔」的重要頓點,可謂直面當代動盪環境下隨時可能刮起的崩壞旋風,亦傳達任何混亂終將歸於平靜之旨,兼具反思與平撫作用。

舞台效果壯觀的塵埃雖非真的塵埃(經團隊答覆觀眾提問表示對健康無礙),亦不見得能觸及觀眾席這麼遠的飛散範圍,然而有形也好、無形也罷,離開劇場時我們是否都不經意帶走了什麼?落於掌紋、吸入鼻腔、流竄全身上下,足以支應末日餘生的氣力。

中段「風暴」過後一切歸於平靜。(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aëlle Astier-Perret)
中段「風暴」過後一切歸於平靜。(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Gaëlle Astier-Perret)

#03 為觀眾席亮燈,用光和低吟編織擁抱

與音樂共創共生的《崩世光景》,後半段各種聲響尤其恰到好處地與劇情相輔相成。只見Rone坐鎮機器與岩塊背後,以電子節拍雕塑音場地景,涵容房間裡躁動的身體失神跳動,層層堆疊高潮。隨舞者集結成團,邊低吟邊向舞台前緣壓迫,能量此時彷彿才真正穿透第四面牆,全面鋪蓋觀眾席,創造剎那的恍惚。然後唰地一下,柔光已不分你我地浸滿沿階而上的成排座席,滿到化為眾人眼裡的淚。岔回說在最前頭的「觀眾為劇場參與者」一事,為觀眾席亮燈這樣的「強行擁抱」猝不及防,將暴戾和溫柔、疏離與歸屬拉攏為一體兩面;哪怕稍縱即逝、哪怕嶄新希望在光下蔓生得有些失真,這過分明媚的片刻無人被遺落、拒絕、排除或孤立,所有人都被不可思議地慰藉——「黑盒子魔法」徹底施展。

後記:暴中有柔,柔中藏暴——《崩世光景》何以如此撼動人心?

台上台下達成的無語言溝通不可多得,《崩世光景》讓條框秩序崩毀再建的幀幀末日景象全然實現了這點。「逼哭觀眾」從不是好戲指標,內心深處真有一塊地方被撬開的鈍痛,卻會留存當下所感的切膚印記。

將暴戾和溫柔拉攏為一體兩面的《崩世光景》,足具撼動人心的力量。(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將暴戾和溫柔拉攏為一體兩面的《崩世光景》,足具撼動人心的力量。(圖片提供: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攝影:Maria Baranova)

意識到自己眼角濕潤之時,轉過頭發現相隔幾個座位的觀眾滿臉半乾的水漬;再遠一點,身懷較一般人更為強大的演員感受力,香奈兒品牌大使桂綸鎂於社群寫下觀後感,直言此舞碼使她憶及曾經的年少輕狂,眼淚不爭氣地直直落下,「那些一同經歷的愛戀、憤恨、哀傷、挫敗,最終使我們圍起一個圓,我們團結一氣同聲吶喊,只要我們同在一起,我們的聲音就可以被聽見,我們的力量就能聚集。」許瑋甯亦分享演出帶來的思索,「我們崩壞我們重生,為了心中嚮往的,我們又拋棄了什麼?在無法言喻之時,我們舞動、咆哮、歌唱;在這些碎片中拼湊,把那份力量在裂縫中生出光束來。」並表示劇終時溫熱感動久久無法散去。昆凌一句「當每一個身體都說著自己的故事——這不只是舞,更是世界觀的碰撞與綻放。」則概括陳述(LA)HORDE至今藉作品探究舞蹈所產生的政治影響。

2025 Camping Asia為《崩世光景》疫後巡演的亞洲終站。但既連舞者都明說捨不得結束,或許將來有天還能帶各位「重生」。

(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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