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與劇場之間,臺中國家歌劇院如何寫下十年的文化方法論?專訪藝術總監邱瑗

十年前,臺中國家歌劇院以獨特的曲牆造型建築開啟城市的想像;十年後,它成為人們散步的路徑、午後喝咖啡的去處以及中臺灣最穩定的文化能量來源。從永續場館到跨領域展演,從劇本孵育到人才養成,歌劇院累積的不只是節目數量或參與人次,而是一套讓藝術、教育與生活彼此滲透的文化方法論。它陪伴著城市生長,城市同時也滋養著劇場,使藝術真正走進人群之中。

2024 年,購票觀眾人次佔比歌劇院入館人次提升至 29.7%NTT 學苑與劇場專業培訓累積近一千三百名學員,友善服務場次更創下新高。這些數據不只是成績,也反映出歌劇院十年間建立的文化結構:一個從建築延伸到教育、從跨域創作延伸到城市生活的多層次生態。臺中國家歌劇院藝術總監邱瑗回望這段歷程時說:「劇場不是門檻,而是生活的一部分。」劇場的價值不僅體現於週年慶祝,而在於持續生成的能量讓創作者被看見,讓觀眾更靠近,也讓城市有了更深的文化語彙。週年紀念只是回望階段性成果的時刻,而劇場存在的意義始終在前行之中。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臺中國家歌劇院攜手無肉市集,結合零廢、瑜珈與無肉飲食的身心靈體驗市集,大片玻璃帷幕與無界線空間,也讓歌劇院成為一座內外融合、回歸自然的開放性建築。(攝影:葉韋辰,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城市共生:從地標建築,成為日常的文化節點

臺中國家歌劇院與城市的關係,並不是在某個事件或某一年突然被建立,而是在長時間的往返中,逐漸滲入日常的領域。邱瑗說,她初到臺中時花了許多時間觀察這座城市的步調,她逐漸地從歌劇院訪客在館內的活動方式讀到線索:有人利用曲牆之間的流動光線散步,有人把大廳當作午後的休息點,有人晚餐後順路來看看當天有哪些活動。十年間,歌劇院從一個「被看見的建築」緩慢轉化為城市裡的「文化節點」,在日常裡調節節奏、承接情緒、連結人群。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曲牆與洞窟構成的流動仿生建築,形塑臺中國家歌劇院獨特的空間語彙。(攝影:拉風影像,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這份自然的流動,也在數字上悄悄浮現。購票觀眾佔入館人次的比例,自 2016 年的 10%,攀升至 2024 年近 30%;對邱瑗而言,這是「回到劇場」的習慣正在形成。歌劇院透過講座、建築導覽、工作坊與開放式體驗,把劇場從一個目的地變成一種途經,使人們能在沒有特別安排的情況下,也願意推開那扇門。「當我們的注意力被電子螢幕切得零碎,劇場反而成了能讓人放慢、讓交流重新發生的地方。」邱瑗說。於是,劇場的意義不再侷限於演出本身,而是在人們的日常節奏中,提供一種可以停下腳步、重新調整呼吸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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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心智探索友善導覽,讓觀眾自在走進歌劇院,迎向更親近的表演藝術體驗。(攝影:林峻永,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人才生態:從一個劇本開始,讓創作真正長出來

十年間,歌劇院逐步建立起台灣少見的「創作到舞台」完整鏈結。從駐館藝術家、LAB X 藝術跨域實驗平台、NTT+ 音樂劇平台到NTT學苑劇場專業課程,歌劇院不只呈現作品,更承擔起孵育作品的責任。邱瑗指出,「過去中部的創作者往往北漂,我們希望歌劇院成為他們安心創作的基地。」

這些年來,NTT 學苑累積培育超過七百名劇場專業人才(報名人次超過兩千六百人),劇場助理與前台人員則培育超過五百七十人,其中四十三人成為歌劇院正式同仁。「這些都是可以追溯的成果,真的長回到劇場生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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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NTT 遇見巨人——阿比查邦.韋拉斯塔古《與太陽對話》(VR)。(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音樂劇平台是另一個代表性案例:從劇本徵選、導師陪伴,到讀劇音樂會與正式製作,歷時四年孵育而成的嚎哮排演《別叫我成功:藝術界歸來的兒子》音樂劇2024年在歌劇院首演票房完售後,2025年十月於北藝中心連演八場,獲得熱烈迴響。「每一年我們會從數十件投稿中挑出五件,陪伴它們走向舞台。創作不是天生完美,而是在支持下慢慢被磨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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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T 學苑以專業課程培育中部劇場人才,連結實務與教育,擴散表演藝術能量。(攝影:李建霖,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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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T+ 音樂劇平台《別叫我成功:藝術界歸來的兒子》 劇照。(攝影:葉韋辰,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跨域方面,歌劇院自2019年打造「LAB X 青年創作工作室」,支持臺灣30歲以下藝術跨域創作者。至今,共有47位青年創作者,以及18位導師加入這項計畫。2024年透過導師之一法國里昂新世代國家戲劇中心藝術總監尤瑞斯.馬修(Joris Mathieu)穿針引線,LAB X 學員赴亞維儂藝術節參訪交流,與國際鏈結。邱瑗指出,「科技一直是劇場語言的一部分,過去是燈光與機械,現在是演算法、感測與穿戴裝置。劇場的語彙也會因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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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 X 藝術跨域實驗平台,為藝術家打造探索、研發與跨域實驗的創作基地。(攝影:李建霖,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策展語彙:在國際與在地之間,建立劇場的敘事方式

從「Arts NOVA 藝想春天」到「夏日FUN時光」,再到「遇見巨人」,歌劇院的三大策展系列逐漸成為劇場的獨特語言。這些不是單純的年度節目分類,而是一種與觀眾溝通的方式。邱瑗觀察,歌劇院開館近十年,臺中民眾逐漸養成習慣參加講座、走入非典型空間、體驗各種主題工作坊。「我們希望讓歌劇院成為大家生活的延伸,不只在劇場,而是整棟建築都能長出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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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B X 藝術跨域實驗平台音像藝術組何芯源、何書賢的作品《月偏蝕》。(攝影:李建霖,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非典型劇場空間如歌劇院二樓挑高19公尺前廳、五樓「凸凸廳」,曲牆的自然光場域、洞穴般的投影空間,都為作品帶來新的呈現方式。這些空間特性,促成音像藝術、跨域表演與科技藝術作品的誕生。「好的作品不一定要站上大劇場才成立,歌劇院的非典型空間反而鼓勵藝術家重新定義舞台。」同時,歌劇院也持續引進國際作品,讓觀眾在地即可接觸世界級製作;而親子與音樂劇節目則使觀眾群更廣泛,也讓表演藝術與家庭生活產生更多關聯。「劇場生活化」不是口號,而是從策展邏輯到場館運作都在實踐的方向。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光之曲幕 T.A.P. Project 2022《如幻似真——人造時代》 ——《人工植物學》,透過 AI 模擬植物的生長及開花結果。(攝影:林峻永,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友善與共融:讓劇場真正成為「每個人都能靠近」的地方

劇場的價值,有時藏在觀眾最容易被忽略的需求裡。近年歌劇院為不同族群設計的深化友善服務——可觸摸的導覽圖像、口述影像、手語詮釋、失智友善以及照顧者的喘息場次,並與多個社福團體合作,讓劇場真正向所有族群敞開,為那些原本難以踏進劇場的人,找到屬於自己的座位。「永續不是政策,而是一種包容的能力。」邱瑗說。讓每個人都能被容納,正是劇場與城市互相滋養的方式。

她認為,文化平權不是劇場的附加任務,而是其存在的必要條件。「當劇場的門是開著的,城市的多樣性才會被看見。」這樣的理念,也讓歌劇院「一座藝術與生活的劇場」更具體地落實在觀眾的體驗中。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旋轉舞台與多層樓閣交織,打造〈弄臣〉流動而多焦點的劇場景深。(攝影:林峻永,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此刻仍在擴散的能量:百變的劇場,不變的是人

回望十年,邱瑗認為最重要的並不是成就,而是關係。觀眾願意回來、創作者願意在此紮根、城市願意把劇場當成日常的一部分。「成熟不是終點,而是讓更多事情能穩定生長。」她喜歡用歌劇院周邊的花木形容劇場生態:不同季節有不同景致,每個階段都在發芽、綻放、休息,再重新開始。「劇場也是這樣,一點光、一點水、一點時間,就能慢慢長成今天的樣子。」

歌劇院的十年並非總結,而是一個文化循環的持續運作。因為百變的舞台形式可以調整,但不變的是——人們仍願意為了藝術,再一次走進這座城市的劇場。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邱瑗

現任臺中國家歌劇院總監。長年投身表演藝術行政,曾擔任國家交響樂團(NSO)執行長、紙風車文教基金會企劃總監,並在亞洲文化促進會(FACP)與亞洲交響樂團聯盟(AAPRO)等組織中擔任主席與理事。在行政之外亦投入劇作創作,完成多部歌劇與音樂劇文本,並 出版多本音樂劇、歌劇與藝術家研究專書。具備音樂與戲劇的完整專業背景,是臺灣少數橫跨創作、行政與國際網絡的藝術領導者。

文|邵瀠萱 圖片提供|臺中國家歌劇院

以坪林山巒與日光為靈感, 國泰人壽打造「國泰茗安」風格茶禮,用純淨茶湯傳遞永續心意

歲末,是屬於祝福與感謝的時節。此時此刻,一份禮盒往往不只是贈予的物件,更承載著說不出口,卻想好好傳遞的心意。國泰人壽近期推出的「國泰茗安」風格茶禮,便從這樣的情感出發,以坪林的山巒起伏與晨光日色為靈感,將對土地的尊重、對人的祝福,緩緩收進一縷茶香之中。也希望透過一杯悠長滋味,引領人們重新看見孕育這純粹風味的大地。

以層巒疊翠與晨曦日光為靈感,用設計蘊藏心意

品嚐那股純淨飽滿的滋味前,第一個被打開的,是關於島嶼風景的想像。由國泰人壽以永續理念打造的「國泰茗安」茶禮盒,從外觀開始,便溫柔地引領人走進坪林的清晨。禮盒視覺取材自山巒疊翠的層次線條,以及日光初升時柔和的色溫,低彩度的整體設計,則讓人一眼便感受到那份不張揚的溫潤。而當指尖輕輕劃過霧面紙材,細緻觸感彷彿拂過山谷間尚未散去的薄霧;金色燙印線條則低調地勾勒出光影流動軌跡,好似山谷第一道晨光循著坡度緩緩鋪展。搭配象徵山勢韻律的立體浮雕,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沿著坪林山徑緩步而行時,那身心被自然環擁的自在與安寧。

國泰人壽

而在外包裝上,則可見「國泰茗安」木盒以自然紋理為底,搭配呼應山巒與茶葉意象的線條圖紋,像是把土地的生命力與茶樹的翠綠一起收進木盒裡。木盒入手的重量與溫度,則提醒人們放慢動作;正中央簡潔柔和的「茗安」二字,更優雅點題一壺好茶能帶來的安然和緩。

國泰人壽

接著,取出茶葉、注入熱水後,看見蜷曲葉片在水中慢慢舒展,色澤伴著緩緩升起的香氣一起由淡轉濃。入口時的滋味清澈而悠遠,帶著土地的氣息,也多了一分被照顧的安心感,讓人於日常片刻之中,重新找回生活的節奏感,也找回心的安處。

在一口純淨滋味裡,感受到大地的生機與活力

其實「國泰茗安」茶禮盒盛裝的不只有純淨風味,更飽含對環境的關心。原來,國泰人壽策劃這款茶禮時,便將目光回望人們賴以生存的土地,為長期使用農藥、除草劑與化肥,含水率節節下降的土地,帶來徹底的修復與喘息。

國泰人壽

於是,團隊走入坪林,展開「友善茶園:坪林茶園永續轉型計畫」,一步步了解土地狀態,並導入「草生栽培」永續農法,保留和補植原生草種,讓茶園重新恢復生態活力,土壤有機質及固碳力也逐步提升。在不使用化學製劑的管理下,茶樹僅吸收土地自然養分,也讓茶葉風味回歸純淨本質。

國泰人壽

透過踏實的茶園轉型與細緻入微的包裝設計,國泰人壽將對土地的關懷、對人的祝福,都緩緩注入一杯茶中。願每個人在忙碌的節奏裡,仍能放慢腳步,為自己泡上一壺茶,找回心中那份安穩。這份安定也呼應著國泰人壽「BETTER TOGETHER 共創更好」的信念,與大地牽起更緊密的美好關係,讓「共好」不只是口號,「永續」也不只是願景,而是落實在走過的每一步、喝下的每一口茶裡,是乍看平凡卻不凡的日常,也是邁向理想未來的路徑。

在文明與野性之間,重新定位人與自然的座標:0km山物所X找樹的人X無礦Mineless

在文明與野性之間,重新定位人與自然的座標:0km山物所X找樹的人X無礦Mineless

在總面積35,808平方公里的這片土地上,超過9成的人們只生活在那17.5%的平地與城市裡;其餘廣闊之處,則由森林、溪谷與丘陵山脊緩緩展開。對於生活在台灣的我們來說,與自然共處從來不是遙不可及的命題,而是一種伴隨日常、悄然形塑著人們存在方式的無形脈動。

➣本文選自La Vie 2025/12月號《秩序重啟Order Reset》,更多精彩內容請點此

2014年,森林生態學者徐嘉君以「找樹的人」之名,帶領團隊投入樹冠層生態與巨木研究。他們走進原始森林,沿著毫無人跡的山徑攀上高木,試圖描繪出屬於台灣的「巨木地圖」;11年來,他們盤點了941棵高度超過65公尺的巨木,也讓許多人重新看見這座島嶼森林的獨特與珍貴。與此同時,位於台北心臟地帶的「0km山物所」由勤美團隊營運,以日治時期的林業宿舍為起點,透過策展、選品與景觀設計,呈現台灣多樣的自然風貌,打造出一座「城市中的山林入口」。而座落於三峽山腰的「無礦Mineless」,則保留廢棄礦場的原始結構與野性,結合飲食、工作坊與多感官體驗,引導人們重新感受土地與環境的細微變化,回到更貼近本能的身體感受。

這一次,La Vie邀請徐嘉君博士、勤美生活創新副總經理張懷安,以及無礦品牌執行長林凡榆,從各自領域的觀察與經驗出發,一同對談並思考人類和自然之間的秩序,如何在當下被重新定義!

(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無礦基地前身為忠義煤礦的後勤建物群,由自然洋行建築團隊修繕改造,保留原始的灰色水泥量體、老枕木、鐵件與礦工生活痕跡,讓廢墟與自然共生。(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徐嘉君長年投入樹冠層研究,並於2014年發起「找樹的人」,集結生態、測量、攀樹與山林專家,展開跨越全台的巨木調查。(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Q:你們如何理解「人類與自然的關係」? 又如何在各自的領域裡實踐或重新詮釋?

 張懷安 
當初勤美接下0km山物所的案子,其實是以商場的身分經營,因為我們認為這類議題仍需要具備商業價值,才能永續地運作下去。因此,我們思考的是如何在自然與人的關係、消費行為與生活需求之間找到聯動性,並試著從中轉化出新的價值。對我而言,人類與自然的關係本來就不對等,也不是平行的;自然比較像是一個「座標」——我們需要透過這個世界去理解自己處於什麼位置,而自然正是所有事物的基礎。0km山物所之所以形成現在的概念,也正與它的空間脈絡有關。這裡原本是日治時期的林業宿舍,從歷史到空間都與自然緊密連結,因此,我們希望在再利用文化資產的同時,讓它成為新的生活集合體,也成為城市中「回到自然」的起點。

(圖片提供:0km山物所)
0km山物所以上百種台灣原生與瀕危植物構築出「複森林、裏花園、次森林、蒔光巷」4個主題場景,彷彿將一座不同年代與海拔的森林濃縮在城市一隅。(圖片提供:0km山物所)

 徐嘉君 
我覺得要先定義「什麼是自然」。人類其實也是生態系的一部分,只是現在人類的生活方式,比較偏離生態系原本的運作,甚至會去破壞它。生態系是非常複雜的關係網絡,表面看不見,但底下盤根錯節,牽涉到微生物、動物、植物等各種生物。而人類去改變地景,本質上也是生物行為的一部分——所有生物都會改變地景,只是程度大小不同,而人類大概是最劇烈的。因此對我來說,人類與自然之間並沒有界限。當我們破壞了生態系的運作,最終還是會反饋回我們身上。

(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為了尋找台灣最高的樹,「找樹的人」團隊從數10萬筆光達資料中篩選線索,並親自走入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攀上巨木實地勘查。(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林凡榆 
在建築領域裡,這好像也是經常被探討的議題。在都市裡,一切都已經高度秩序化,樹木只能種在規定位置,建築與植物被分離,因為人類其實非常脆弱,需要安全的基礎建設才能生存;但無礦由於荒廢已久,加上它最初是為了開採自然資源而誕生的工業空間,因此保留了相當原始、野生的特質。例如在我們一期建築上方,有一顆像宿舍般大的巨石,幾乎與屋頂同高,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滾下來(笑)。當時我們就想:到底應該對它做什麼?貿然移動會不會更危險?後來,我們在旁邊設了一個觀測池,每當地震、颱風,就去看石頭裂縫有沒有變化。我們需要這個場域提供資源,也需要找到與之共存的方法。我覺得所謂「人與自然的關係」,正是在這種不斷推擠、拉扯、奪取與適應中被持續定義的。

(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無礦結合在地植物與山林風土,設計出呼應野地氣息的季節料理,邀請人們以味覺重新連結自然。(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Q:最近「自然」帶給你們什麼新的觀察、感受或思考?

 徐嘉君 
這幾年我們持續在尋找台灣最高的樹,初始資料多是從空中雷達偵測來的,標出的點往往是人類沒有踏足過的地方。為了確認那些巨木,我們要自己找路、想辦法走進去。做了2、30年的森林研究,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台灣的山林,但每當我們走入那些更沒有人煙的角落時,就會發現台灣真的還有很多可以探索的地方。

全世界有超過80公尺以上巨木的地點不超過10個,而台灣就是其中之一;這種尺寸的巨木都是千年以上的,我們還要爬上去量它的高度、做樹冠層調查。如果要說我對巨木的感覺,就是「敬畏」——巨木經歷非常長的歷史,身上會留下氣候、災變或各種自然事件的痕跡,遠遠超過我們的生命經驗。它是一種很偉大的生物,人類站在它們面前真的非常渺小。

(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圖片提供:找樹的人)

 林凡榆 
無礦離都市算近,卻剛好處在「文明」與「野生」之間的過渡地帶。在做無礦的建築和空間時,我們希望保留與自然的連結,所以在設計上選擇留下許多隙縫;但就像嘉君老師說的,總以為已經了解這裡的自然環境了、以為防護應該足夠了,實際到了現場,才發現植物、灰塵、昆蟲還是會不斷地爬進來。那我們要不要接受這件事?它對廚房、對日常使用的影響又是什麼?於是每一次天氣變化、每一場活動,其實都是在兩個極端的鐘擺之間尋找平衡——願不願意放下那些「好維護」的條件,讓「野性」能在這裡真正伸展。

(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薩滿大地媽媽——創世慶典」以印加宇宙觀、創世神話與高山儀式為靈感,結合全球身心療癒與薩滿文化工作者,在無礦展開一場探索生態、文化與靈性連結的旅程。(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張懷安 
「如何在自然之間取捨、平衡」的拉扯其實一直存在,只是要回到「原則是什麼?」對勤美而言,比較像是以企業價值觀,去思考想成為什麼樣的角色。我們其實還滿本土化的,不論是勤美誠品、PARK2草悟廣場,還是0km山物所,我們都希望走出自己的樣子,而「自己的樣子」,正與我們所在的地方、風土、歷史有很大的關係。

在做山物所的時候,我們看了很多日治時期的資料。當時日本人把台灣的山林資源,用博物學的角度去分類、理解,讓人們知道自己身處什麼樣的環境;換個角度想,勤美所做的事情,則像是在問:博物學會不會其實是一種「國民基本素養」?這不是要讓人們變得熱愛自然,而是讓人們具備基礎的觀察與自省能力。

在景觀上,我們做了很多置換,導入一些瀕危、甚至外觀不太好看,但能呈現不同海拔與年代的台灣原生植物,希望讓前來的人們意識到,原來生活和環境中有這麼多有趣的細節。這已經不關乎某一個特定議題,而是關乎人要怎麼「健康地生活」。我覺得人和自然之間如果真的有隔閡,那多半來自我們自己建立的社會形式與規則。舉個極端的例子,有的人只要有網路就可以一輩子不出家門,但對我來說,那其實某種程度上違反人性——人性本來就應回到那延續上百萬年的關係裡,那才是最根本的狀態。

(圖片提供:0km山物所)
(圖片提供:0km山物所)

Q:近年來在人們「親近自然」的需求與環境意識方面,觀察到哪些現象或改變?

 張懷安 
從商業角度來看,如果直接把「消費」與「自然」綁在一起,現在的市場成熟度還不到那個程度——人們並不認為「自然」是需要花錢的東西。人們會買有機、買天然,多半都是因為「自己覺得比較好」或比較健康,並不是為了自然本身;而很多熱愛自然的人,其實沒有強烈的購物慾望,真正想買的東西也不一定與自然有關,他們同樣需要好看的燈、衣服或鞋子。

市場會持續被教育,未來也許會有質變,只是現在還沒完全到那個狀態。就像「文創」這個詞,大家現在越來越少提及,並不是因為文創不重要,而是社會整體的美感水平已經被拉起來。自然其實也是如此——不是要把它變成商業手段,而是整個社會需要對「人類跟環境的關係」有更一致、普遍的認知提升。生活型態會決定需求,而那些需求背後會帶動相應的商業價值,這才是一個比較正向的循環。

(圖片提供:山物所)
0km山物所匯集近140組品牌,從山系用品到自然風格生活物件,呈現屬於台灣山林的多元面貌。(圖片提供:山物所)

 林凡榆 
台灣有一個很獨特的地理條件:人口密度是世界數一數二高,但山林覆蓋率也非常高,文明與野生環境的過渡非常緊密;在大陸型國家,你會感受到那種過渡拉得很長,可能要舟車勞頓好幾個小時、甚至一天,才能抵達荒野。因此,我們在思考無礦這座基地時就想,如果外國旅客想同時看到台灣的都市,也想走進很自然的山林,又希望附近有點好玩的地方或咖啡廳,無礦就是一個很好的「過渡區」。

今年無礦辦了一場Techno派對,因為Techno本來就是很heavy的音樂形式,而無礦空間又非常硬派,那一晚在無礦整個炸開(笑),反應非常熱烈。這樣的吸引力其實來自人的慾望投射:想在一個自由、不受拘束的環境裡,享受城市文明才能帶來的體驗。所以它是不是商機?一定是。它本來就存在於我們的DNA裡——不論是這座島嶼的DNA,或人類自身的DNA,那個「想回到自然」的共性一直存在。

(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無礦規劃「山野採息」半日靜心體驗,結合正念與自然療癒,帶領參與者在山林中重新沉澱,並透過頌缽聲頻與自然聲響共振,帶來深層的身心洗滌。(圖片提供:無礦Mineless)

 徐嘉君 
其實台灣這幾年環境意識真的提升不少,至少不太可能再看到亂丟垃圾、亂排廢水這種事。主要是現在台灣人的經濟能力提升,出國見識的機會變多,再加上要吸收全世界的資訊也變得容易,因此許多好的觀念會不斷被帶進來。不過,能不能真正內化到行為裡,又是另一回事。北歐國家之所以在很多面向都是世界頂尖,正是因為他們從小的教育就強調尊重他人、尊重文化多樣性,以及對環保、平等的基本認知。所以我認為,雖然我們仍有很多可以慢慢進步的空間,但若要讓這些觀念真正變成內在的信念,還是得從小開始培養。

(攝影:劉璧慈)
(攝影:劉璧慈)

0km山物所|張懷安
勤美生活創新副總經理。深耕商業空間策劃與營運逾20年,曾參與勤美誠品、PARK2草悟廣場、0km山物所等多項商業創新項目,成果多次獲國內外設計與永續獎項肯定。

無礦Mineless|林凡榆
無礦品牌執行長。來自視覺藝術與平面設計領域,曾於自然洋行建築事務所擔任視覺與企劃設計,在建築與空間的交會中開啟跨領域的職涯。2014年參與成立「少少—原始感覺研究室」,與不同領域的創作者展開多項跨界實驗;2021年與團隊前往威尼斯建築雙年展製作《台灣郊遊》。返台後與自然洋行合作成立「無礦」,持續探索場域、自然與感知經驗的可能性。

找樹的人|徐嘉君
「找樹的人-巨木地圖計畫」主持人。荷蘭阿姆斯特丹大學生態與生物多樣性博士,現任職於農業部林業試驗所。自1996年起以福山植物園為起點,長年在原始山林中實地研究森林樹冠層生態;2014年發起「找樹的人」,召集各領域專家探索台灣巨木,致力於描繪島嶼森林的高度與多樣性。

採訪整理|葉欣昀 攝影|劉璧慈、高靖捷 圖片提供|找樹的人、山物所、無礦 Mineless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La Vie 2025/12月號《秩序重啟Order Res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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