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人,穿著入時,舉止優雅,但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否透過小說、詩歌、戲劇,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並落實自己的行動於社會。如果紳士可以是思想上的,那這群人,就是文學紳士......
通常定義的紳士(Gentleman),也意指士紳,是早年階級制度中,最低階的貴族。現代對於紳士的身影認知,基本上是穿著得體,有西裝領帶皮鞋華服筆挺的既定印象;擁有專業領域的知識能力,行為舉止符合多數人期待的禮貌,也是團體中的意見領袖⋯⋯這些都是外部輪廓的寫照。回到內在,紳士最有價值的,應該是某種思想。
如果「紳士」一詞可以透過文學家來描繪,那麼「文學紳士」,除了立體與堅定的思想,他還會將思想落實於社會的行動者。二次大戰之後約莫二十年間,西方文學界曾經出現過一次特別美麗的盛世榮光。不僅只是小說家、劇作家、詩人們的出版品廣為流傳。那期間,這些文學家逐漸奠定了許多迄今依舊共通流動的創作認知。
創作了《異鄉人》、《鼠疫》、《薛西佛斯神話》的卡繆;以《老人與海》成就了經驗者足以虛構人生的海明威;以《等待果陀》定義現代荒謬戲劇基礎的貝克特;透過《冷血》、《第凡內早餐》宣告大眾文化開啟的楚門.卡波提;當然還有馬奎斯的《百年孤獨》,將日本美學推向世界的川端康成,以及在詩歌裡找到愛情的眼淚與微笑的聶魯達⋯⋯
這些文字藝術家,都是令人敬佩的「文學紳士」。他們在法國、美國、愛爾蘭、墨西哥、日本、智利⋯⋯世界各地不同的國度,透過文學創作來探索思想,不斷帶領人類抵達繁花般抽象經驗的高處。這種捕捉美感,描摹情緒,引起廣泛人的感官共鳴的努力,在逐漸失去細節觀察、感觸能力也日漸粗糙的現在看來,真的是另一種幽微與感性的價值。
人之所以為人,與其他動物與生物不同,不僅只是理性思維,而是擁有這種捕捉抽象感知的能力。以抽象的文字捕捉抽象的情感,這件事本身就充滿矛盾,是一種美麗與哀愁。文學紳士也應是充滿矛盾的人道主義者。
他們一方面透過這種矛盾,向內自省,時時刻刻進行自我批判。我們得以看見川端康成的反戰,也看見他在諾貝爾文學獎領獎時,發表〈我在美麗的日本〉,抒發自己對於日本與大和民族的美的體驗。如果現在,我們依舊覺得「日本」一詞足以代表某種內斂、細緻、羞怯、精美的感官美學,那麼川端康成透過小說家的筆,讓世界的目光眺望了日本列島。這就是文學家作爲紳士,在精神層面上的展演。
另一方面,也因為這種極度浪漫的意志,這些文學家,對於日常生活,其實比讀者想像的更加入世,也真實地在實踐紳士風格。比如二戰爆發時,卡繆擔任《共和晚報》主編,然後在巴黎擔任《巴黎晚報》的編輯部秘書。德軍入侵法國之後,他躲入地下組織,加入反對法西斯的抵抗運動,也負責《戰鬥報》的出版工作。西班牙內戰時,聶魯達則是投身民主社會運動的行動者;浪漫的硬漢海明威,則是一名典型的戰地記者與獵人。當我們對現在的文學家懷有虛無與個人主義的既定印象時,其實是忽略了上一個世紀,那些以行動為現代文學奠定真實基礎的創作者。
文學家是思想上的紳士,是將自我意志付諸行動的浪漫主義者。他們以文字實現社會改革,成為一輩子的權位反抗者。如果說,文學本身就是自我檢視的一種媒介,那文學家面對紳士的身影,甚至也出現如同貝克特的懷疑,質疑紳士作為一種階級位置的價值何在?或許就是因為反覆辯論與驗證,握著筆桿的文學家們,才是真的將日常生活轉化出藝術的高度的另類紳士。
Text/高翊峰
Photo/林政億
書籍及商品提供/誠品書店、晴山美學
場地協力/晴山美學
【更多完整專訪內容請見《LaVie》2016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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