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入選名單公布!徐譽庭、許智彥《誰先愛上他的》、黃榮昇《小美》強勢角逐!

台北電影節備受矚目的「國際新導演競賽」入選名單8日公布,今年共有來自88個國家553部影片報名,近5年來達倍數成長,今年創歷屆之最,入選影片橫跨歐亞美洲,呈現世界電影新銳人才輩出的實力,包括來自台灣、中國、韓國、菲律賓、希臘、瑞士、波蘭、荷蘭、德國、葡萄牙、丹麥、瑞典、義大利、美國出品的十二部影片。其中台灣導演徐譽庭、許智彥的首部劇情長片《誰先愛上他的》與黃榮昇導演的《小美》也強勢入圍,前者將在台北電影節亞洲首映,後者則是台灣首映,與其他10部影片競逐新台幣六十萬元首獎。

 

作為台灣的長片國際競賽,台北電影節從亞洲影展的角度對國際的電影美學形式和議題提出專屬於台灣的觀點,不但逐漸受到本地的觀眾信任,培養了一群死忠影迷,也讓來訪的導演對台灣影展和觀眾的專業上都留下深刻的印象。2016年評審團主席陳英雄導演曾讚許入選影片素質整齊傑出,2017年首獎《割愛》(The Wound)導演約翰.特倫戈夫(John Trengove)也說「這個影展太棒了」。而從近5年投件量倍數成長,由2014年的285件提升至今年的553件,也可以看出國際新導演競賽已逐漸成為全世界新銳影人的兵家必爭之地。

 

在國際新導演競賽入選公布記者會上,《誰先愛上他的》導演徐譽庭笑說以前常抱怨導演沒把她的劇本拍好,直到自己初執電影導筒才明白導演的辛苦,而許智彥在接獲徐譽庭的合作邀約時便一口答應,不同世代的兩人初次合作,徐譽庭雖然常常念許智彥,但也給予他很大的發揮空間;而飾演男主角的邱澤說,這是他演過最美的愛情故事,其中有一場哭戲更是拍了16次才拍完。

 

黃榮昇導演則表示《小美》從柏林影展首映到香港電影節,最後回到台灣,很感謝台北電影節,也期待與台灣觀眾見面;繼《大佛普拉斯》後,鍾孟宏攜手新導演再度擔任監製,他透露從監製的角度看到很多身為導演時看不到的,也發現台灣有許多優秀的新演員。飾演小美房東的陳以文,則為了角色上網搜尋影片,揣摩香港口音。

 

《誰先愛上他的》由知名編劇徐譽庭,活躍於廣告界、MV界的導演許智彥共同執導,劇情描述女主角劉三蓮充滿戲劇性的人生:三年前丈夫離家出走、九十五天前丈夫去世,劉三蓮這才發現丈夫保險的受益人,竟然從自己的兒子變成了一個叫阿傑的男人。憤怒的劉三蓮只好帶著兒子以及她那奧斯卡等級的演技,直衝阿傑的家,展開一場勢不兩立的命中對決。飾演劉三蓮的劇場女神謝盈萱與飾演阿傑的邱澤在本片演技大爆發,兩人精彩的銀幕過招,絕對驚艷觀眾!

 

黃榮昇導演的《小美》由鍾孟宏監製並操刀攝影,講述來自台東的少女小美,來到台北工作後離奇失蹤的故事,影片透過九段訪談來拼湊小美的生命面貌,到底她遭遇了什麼事情?誰又是她最後見到的人?一切的謎團與這九個人的關係為何?電影入選2018柏林影展電影大觀,榮膺香港國際電影節的開幕片,卡司包括吳慷仁、尹馨、饒星星、柯淑勤、陳以文、納豆、巫建和、張少懷、劉冠廷等實力派演員。

 

勇奪2018鹿特丹影展金虎獎的《北方一片蒼茫》,是中國導演蔡成杰的初試啼聲之作,劇情講述三度成為寡婦的王二好,誤打誤撞成為替人治病的活神仙,因現實所迫,不得不弄假成真繼續替人趨邪醫病,也想趁機扭轉農村種種保守偏見。不料,村民們的貪婪與冷漠,反倒吞噬她的善意,更步步將她逼至絕境。深受庫斯杜力卡《流浪者之歌》影響,蔡成杰於自身家鄉取景,揭示當下中國農村所面對的荒涼生存現狀。

 

瑞典女導演伊莎貝拉・艾克洛夫(Isabella Eklöf)四十歲交出第一部長片《毒梟沒有假期》(Holiday)就震驚日舞影展,劇情描述毒梟帶著女友前往土耳其度假,在揮金如土、夜夜笙歌的極樂天堂背後,卻也蒙上了毒梟暴力控制的陰影,一場超越爭風吃醋的硬派鬥爭一觸即發。導演大膽玩味性別暴力與人格黑暗,鏡頭既冶豔又充滿壓迫感。

 

入選2017威尼斯影展的《美麗事,殘破世》(Beautiful Thing),透過物品從原油挖掘、運送、製作、焚毀的生死之路,道出人的故事。兩位新導演喬吉歐・費雷洛(Giorgio Ferrero)、費德利科・必亞辛(Federico Biasin)展現驚人的觀察與想像力,將工業的粗糙與魯莽化為絕世美景,在有限的預算中以音樂結構了整部影片,化為一節奏強勁的生命進行曲。

 

《莎拉怎麼了》(Sarah Plays a Werewolf)是導演凱薩琳娜・維斯(Katharina WYSS)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入選2017年威尼斯影展影評人週,描述面臨青春期的17歲女孩莎拉透過學校的戲劇排練,安撫內心的憂傷與悲痛,也試圖揭露深埋心中的一個醜陋秘密。導演用影像呈現現實生活中無所不在的暴力,藉由日常生活與經典戲劇的相互映照,細膩地描述女孩成長過程中的自我懷疑與剖析,甚至是自我傷害,探尋女性的歇斯底里。

 

葡萄牙導演佩德羅・皮諾(Pedro Pinho)拿下2017坎城影展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的《自己的工廠自己救》(The Nothing Factory),敘述工廠無預警倒閉的管理階層人間蒸發,餘下的工人們決定試著自主管理的故事。導演以紀錄片般的風格呈現了工人與雇主、工人與工人間的矛盾與衝突,片尾突如其來的工人歌舞秀,更為工人電影開啟了新的形式美學。

 

《#滑板少女》(Skate Kitchen)是一部洋溢青春熱情的作品,取材真實的IG社團「theskatekitchen」,描述住在長島的滑板女孩卡蜜兒,來到曼哈頓下東城滑板基地朝聖,結識一群無拘無束的女子滑板友人,享受疾風衝擊肌膚的快感,也多了許多談心吐苦水的夥伴。與板弟群互別苗頭、爭搶地盤的同時,卡蜜兒也對紅髮男孩漸漸滋長了謎樣的情愫。導演繼拿下日舞評審團大獎《狼子不回頭》(The Wolfpack)後,再次驚豔影壇。


丹麥電影《騙婚風暴》(The Charmer)描述一名伊朗男子想盡辦法尋找對象,以確保自己能得到在丹麥的合法居留權,卻意外愛上一個同為伊朗籍的女子;同時,曾經與他有過情感糾葛的有夫之婦竟在分手後選擇自殺,混亂的情事一發不可收拾。伊朗出生、瑞典長大的導演米拉德・阿拉米(Milad Alami),將自己生命經驗投射到故事中,串連國族議題、新移民困境與階級攀升的掙扎,也讓他拿下2017聖塞巴斯蒂安影展與華沙國際電影節最佳新導演。

《我的人生二月到期》(February)描述女子在深夜裡踽踽獨行,不斷遁逃,逃家、逃學、逃避情人與母親的角色、逃避所有的理所當然,最後流離到貨櫃屋裡生存,最後當這個貨櫃被吊車舉起,女子感受的究竟是危險,還是從高處看到特別美麗的風景?韓國新銳導演金重炫細膩捕捉了這位拒絕被社會規範同化的女子,勇奪2017釜山影展視野單元導演獎與奈派克獎。


《討拍成癮的男人》(Pity)是2018年日舞影展正式競賽片,由「希臘電影怪浪潮」導演巴比斯・瑪克里迪斯(Babis Makridis)執導,聯手《單身動物園》坎城影展最佳編劇,大力嘲諷矯情的人類,劇情描述一位生活美滿而優渥的律師,當妻子車禍陷入昏迷,他陷入悲傷成癮,每天只想哭得假惺惺以博得同情,但當妻子從昏迷中甦醒,他的眼淚攻勢不再奏效,失望的他決心採取行動來維持「可憐」的形象。

 

入選2018鹿特丹影展、紐約新導演/新電影影展的菲律賓電影《成長的發聲練習》(Nervous Translation),聚焦一個父親長期缺席、母親工作早出晚歸的小女孩,她獨自在家時常聆聽一卷錄著父親聲音的錄音帶,玩著扮家家酒,在腦中勾勒「幸福美滿生活」的樣貌。本片細膩中帶有點童趣的奇幻色彩,搭配 80年代的流行音樂與廣告,不但是菲裔日籍導演希林・施諾(Shireen Seno)的自我投射,也是她對菲律賓歷史的回望。

 

「國際新導演競賽」為台灣唯一新銳導演長片國際競賽,凡執導第一、二部長片的各國導演,皆可報名。入選影片將於6月28日至7月14日於台北市中山堂、新光影城及光點華山電影館舉行放映,這十二部作品的劇組代表也將在台北電影節期間來到現場,和影迷們面對面交流、暢談拍攝故事。競賽結果將於7月3日頒獎典禮上正式揭曉,詳情請密切關注台北電影節官網及Facebook粉絲專頁。

 

via / 台北電影節

金曲樂團大象體操首登大銀幕!首部紀錄長片《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從世界巡演到頻臨解散,誠實譜寫成團13年經歷

金曲樂團大象體操首登大銀幕!首部紀錄長片《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從世界巡演到頻臨解散,誠實譜寫成團13年經歷

來自高雄的數字搖滾樂團「大象體操」,推出樂團首部紀錄長片《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紀錄自 2012 年成團至今,三位團員緊密相處的成長歷程,明年2月將在北中南影院正式上映。

來自高雄的數字搖滾樂團大象體操,由貝斯手張凱婷、吉他手張凱翔、鼓手涂嘉欽三人組成。以獨特的數學搖滾風格聞名,融合複雜節奏與情感豐富的旋律。曾兩度世界巡演踏訪歐亞美洲等23個國家、60逾座城市,出演日本Fuji Rock、美國Camp Flog Gnaw、SXSW、英國ArcTanGent等各國大型音樂節舞台,在國際間打響知名度。2024年獲頒金曲獎評審團獎;2024及2019年獲金音創作獎最佳樂團。

大象體操於 2024 年進行為期一年、總計將近 60 場次的大規模世界巡迴演出,同時獲頒第 35 屆金曲獎評審團獎後,樂團即宣布將進入休團期。儘管 2025 年完全沒有演出活動,大象體操仍持續推出一系列《Live in THE WORLD》的現場演出作品,收錄世界巡迴期間的 Live 歌曲,近日更宣布推出樂團首部紀錄長片《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明年2月將在北中南影院正式上映。

大象體操 2024 年獲頒第35屆金曲獎評審團獎。(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大象體操 2024 年獲頒第35屆金曲獎評審團獎。(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紀錄長片內容紀錄大象體操自 2012 年成團至今,三位團員緊密相處的成長歷程,並以 2023 年一場團員間有史以來最大的爭執,赤裸地掀開所有玩團生活裡的問題、摩擦、甚至瀕臨解散的危機。大象體操兄妹檔-吉他手「張凱翔」及貝斯手「張凱婷」,兩人在親人與工作夥伴的身分之間拉扯;鼓手「涂嘉欽」被迫離開另一組樂團;世界巡迴前夕,樂團卻瀕臨解散等等,在亮麗的演出背後,發生的不為人知的幕後故事。

紀錄片導演Alulu分享:「這部片就是在講夥伴關係,現在是人際關係非常重要的年代。我們一起被丟在這個世界裡面,需要很多人跟我們一起互動才能繼續往下走。大象體操的三位團員是很明顯的三個不一樣的靈魂,這樣的關係碰撞如何一起滾下去,這是我覺得不管你是不是在玩音樂的人,各行各業在現代生活都會面對到的問題,希望大家在紀錄片裡都能稍微得到一些感受。」

電影內容記錄大象體操自 2012 年成團至今,三位團員緊密的夥伴關係,赤裸地掀開所有玩團生活裡的問題、摩擦、甚至瀕臨解散的危機。(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電影內容記錄大象體操自 2012 年成團至今,三位團員緊密的夥伴關係,赤裸地掀開所有玩團生活裡的問題、摩擦、甚至瀕臨解散的危機。(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紀錄片中更直接收錄一段團員面對面、誠實地向彼此把話說開的一刀未剪畫面,貝斯手凱婷與吉他手凱翔糾結落淚的片段都完整地被呈現出來,也讓在場許多觀眾跟著落淚。鼓手嘉欽分享:「我跟凱婷都曾在發生爭執的時候掉過眼淚,卻從來沒看過凱翔哭。反而我們都沒料到,會在紀錄片中看到凱翔哭了。」同時也對凱翔總是默不作聲收集素材表達感謝:「巡迴時大家都很累,在車上只想睡覺,但凱翔卻會默默地拿起手機記錄一切。」

貝斯手凱婷說:「希望年輕樂團看到片中的爭執片段,理解『吵架是正常的』,不要因此懷疑自己,而是知道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也希望這部片能以最簡單、好懂的方式,讓不只是做音樂的人,而是所有正在努力做喜歡事情的人感覺不孤單,當遇到困難的時候能夠帶給大家一些力量。」

大象體操與高雄市管樂團管樂手 2024 年《世界》巡迴橫濱專場後台。(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大象體操與高雄市管樂團管樂手 2024 年《世界》巡迴橫濱專場後台。(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吉他手凱翔則說:「我們對外的形象總是很積極正向,但人生不會只有光亮。我們把最幽暗的故事,放在這部紀錄片裡了。」而除了爭執與衝突之外,紀錄片也放入許多大象體操世界巡迴期間的幕後影像記錄,以及在日本東京現場的精彩演出片段,同時整部電影的原聲帶音樂也是由樂團一手包辦,也計畫在明年釋出原聲帶作品。

《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紀錄長片,將在1月份於日本東京、京都放映,2月份則會分別在台北、台中、高雄正式上映,票券已在 OPENTIX 平台全面開賣,邀請許久未見的樂迷一起在電影院相見。

大象體操吉他手張凱翔(左)、貝斯手張凱婷(中)、紀錄片導演Alulu(右)出席紀錄片映後活動。(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大象體操吉他手張凱翔(左)、貝斯手張凱婷(中)、紀錄片導演Alulu(右)出席紀錄片映後活動。(圖片提供:合作藝文)

《大象體操:比夢境更真實》 紀錄長片Elephant Gym: More Real than Dreams -Documentary

正式預告|購票連結

放映場次|標註「*」含20分鐘映後座談
📍台北 西門in89豪華影城(2廳)
2/6(五)19:00 *
2/7(六)14:30 *
2/7(六)19:00
2/8(日)14:30

📍台中 文心秀泰影城(10廳)
2/13 (五)19:30 *

📍高雄 鹽埕駁二in89豪華影城(1廳)
2/22 (日)14:30 *

資料提供|子皿有限公司、合作藝文
文字整理|李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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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群山淡景》導演石川慶深談「兩面性」:在記憶流逝為記錄以前,當代影像如何轉化紙上瘡痍、尋得希望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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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擁書迷萬千、原作者石黑一雄親自監製電影《群山淡景》於2025年12月5日全台正式上映。集結廣瀨鈴、二階堂富美、吉田羊和童星鈴木碧櫻等魅力演員,本片挾第78屆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入選之勢,相繼亮相日本院線和金馬影展後,已然取得東西方不同歷史文化脈絡下的解讀與反響。La Vie專訪將撥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巨作光環,探知幕後製作祕辛,以及真正吸引導演選擇再次挑起改編大樑,「現在不談,以後要談就難了」的究竟何事。

1952、1980、2025⋯⋯時光流轉,哪怕濃墨褪去,淡筆仍保記憶中依稀可及之景。英國作家石黑一雄出道作《群山淡景(A Pale View of Hills)》自1980年代面世以來首度影像化,由日本導演石川慶(Ishikawa Kei)捕捉藏於深沉主旨背後的戲劇性乃至娛樂潛力,適切揉合洋氣與和風、新穎形式與古典神韻,從當代人漸漸無知亦無感的原爆事件和反核論述,轉而聚焦同樣占據原作相當份量的女性故事,進一步發散出如移民、多元與多樣性等21世紀你我依舊在面臨,也依舊能產生共鳴的議題。

《群山淡景》原作寫於女性解放運動盛行的1980年代,並回望50年代對女性的壓抑;而如今距離80年代又過去40年,卻仍存在待解決的共通議題,故需像廣瀨鈴這般既有華麗一面、亦具實力讓現代觀眾共鳴的演員來詮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群山淡景》原作寫於女性解放運動盛行的1980年代,並回望50年代對女性的壓抑;而如今距離80年代又過去40年,卻仍存在待解決的共通議題,故需像廣瀨鈴這般既有華麗一面、亦具實力讓現代觀眾共鳴的演員來詮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欲藉此作搭起跨越40年時間鴻溝的橋樑,導演以自身所處「不近不遠」的時代位置,試圖領觀眾回望一段歷史,不,或許更該說是一份記憶——「我們在重現的是角色『記憶中的歷史』,而不是『歷史』本身。」然所有歷史某種程度上卻都經過「誰說了什麼樣的故事」堆疊建構,最終還是回到「記憶」這件事。因此,比起用宏觀的拍攝角度去看待史實中二戰引發的國族悲劇,石川慶改編石黑一雄小說,循的依舊是親子關係的微小架構,讓觀眾意念隨真相的隱蔽與揭露,跳轉於任何人事物皆具備的光與暗、希望與絕望等兩面性之間,冷不防勾動那些必須忘掉又忘不掉(只好扭曲成另一種形狀),或屬於個人、或屬於群體的巨大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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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訪談內容皆含有劇透,介意得知劇情情報的讀者,建議看過片後再行閱讀;若本身即為書迷,歡迎馬上進入《群山淡景》的電影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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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個關於長崎的故事

記憶會騙人

故事始於1980年代的英國鄉間,韓戰後改嫁英國人並攜女赴英的悅子(廣瀨鈴、吉田羊分飾青年和中年),在丈夫過世、與日本前夫所生的大女兒景子自殺後,決定賣掉一家人生活的房子;與英國丈夫所生的二女兒妮姬(Camilla Aiko飾)這才從倫敦回到老家幫母親一同收拾。幾日陌生相處中,她請求母親講述1950年代的長崎往事,關於佐知子(二階堂富美飾)及其女萬里子(鈴木碧櫻飾)的點滴於是被娓娓道來。可記憶會騙人、情感會讓現實偏色失真,這些往事終究只描繪出存在悅子心中的長崎。至於真實的長崎,對妮姬而言永遠都是不曾到過的地方。

飾演從小在英國長大的日英混血女兒妮姬,本身即為混血兒且現居倫敦的Camilla Aiko通過試鏡選上;導演稱她自帶特質與角色已相當接近。(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飾演從小在英國長大的日英混血女兒妮姬,本身即為混血兒且現居倫敦的Camilla Aiko通過試鏡選上;導演稱她自帶特質與角色已相當接近。(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作為故事主體,50年代悅子、佐知子、80年代悅子、妮姬4位女性身上具備既相似又不同之處。(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作為故事主體,50年代悅子、佐知子、80年代悅子、妮姬4位女性身上具備既相似又不同之處。(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妮姬視角相當於觀眾視角

電影透過將妮姬這個原作中相對被動的角色,強化為「發動者」的觀點轉換,成功為觀眾引路,使我們得以跟著無論內在養成、外在形象都不算距今太遙遠的人物,逐步發掘石黑一雄擅用的「不可靠的敘事者」筆法下,主角所說哪些是謊言,哪些可能是真相。而屋內一條象徵通往真相、末端是景子生前房間的關鍵走廊,特別借助狹長陰暗的場景設計,與當年佐知子的長崎住處做成圖像上的連結,「這個房子在電影中也是很重要的角色,我希望它本身如同生命體般存在。」深不著底的沉鬱氛圍彷彿景子孤魂不散,亦彷彿鑄成於長崎的「錯」緊抓不放。

原作通篇以悅子第一人稱自揭,電影版則改由妮姬主動發掘母親祕密;包括懷孕及「寫作者」身分設定皆為原作所沒有,意在使之更感同身受聆聽母親陳述故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原作通篇以悅子第一人稱自揭,電影版則改由妮姬主動發掘母親祕密;包括懷孕及「寫作者」身分設定皆為原作所沒有,意在使之更感同身受聆聽母親陳述故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整體襯墊暖色調的長崎畫風,唯佐知子住處冷凜陰沉,且其狹長空間刻意和悅子英國住家走廊連結,突顯景子一角與長崎這段故事的緊密關係。(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整體襯墊暖色調的長崎畫風,唯佐知子住處冷凜陰沉,且其狹長空間刻意和悅子英國住家走廊連結,突顯景子一角與長崎這段故事的緊密關係。(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色調切分時空,細節聯繫角色

1950年代長崎和1980年代英國色調一暖一冷,同時帶動視覺與觸覺體驗的「溫差」,不僅明確割裂夢與現實,更為長崎篇增添非寫實的奇幻感。掌鏡的是導演第四度合作的老朋友兼波蘭洛茲電影學院好同學Piotr Niemyjski。石川慶坦言,兩人通常不需要溝通到太細節的部分,也能理解彼此心中構想,「但我們還是會盡量保持充分的溝通。」舉凡個別場景要表達的重點是什麼、燈光和一鏡時長如何調控等,縱使尋求答案的過程往往很辛苦,也絕不放出鏡頭隨便就拍,「我們兩個都是這樣個性的人,一定會在找到理由後才去進行下一步動作。」

影像溫度區分代表回憶的長崎和代表現實的英國,同時藉由斷裂式的時空穿插增添懸疑調性。(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影像溫度區分代表回憶的長崎和代表現實的英國,同時藉由斷裂式的時空穿插增添懸疑調性。(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佐知子)、萬里子/景子、悅子出遊這一日可謂堆疊出整部電影的奇幻氛圍高點,然夢的崩毀也隨之而來。(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佐知子)、萬里子/景子、悅子出遊這一日可謂堆疊出整部電影的奇幻氛圍高點,然夢的崩毀也隨之而來。(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佐知子的特寫鏡頭可覺察出「暖中帶寒」的細緻燈光拿捏。(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佐知子的特寫鏡頭可覺察出「暖中帶寒」的細緻燈光拿捏。(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漫長而嚴謹的磨合造就堅實默契,應對此次分為日本和英國兩地的龐雜拍攝,「包括服裝、美術,甚至演員都大洗牌,感覺就好像同時間做了兩部電影。」然兩人合作無間下,幀幀影像展開真如兩副明信片套組,分別貫串英國篇和長崎篇的鏡頭美學耐人尋味,Piotr Niemyjski也憑此作提名BIFA英國獨立電影獎最佳攝影。

不只色調,長崎畫面真有畫報般質地平滑、輪廓模糊的非寫實感;兩套完整的鏡頭美學處處做出鮮明差異性。(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不只色調,長崎畫面真有畫報般質地平滑、輪廓模糊的非寫實感;兩套完整的鏡頭美學處處做出鮮明差異性。(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且若仔細去看,還能尋獲冥冥之中聯繫兩時空的彩蛋。比方說悅子英國家裡的掛畫,和長崎家裡的紙門擁有相同圖騰;又或者英國時期悅子的穿著,選用與長崎時期互有呼應的材質和花紋,皆是製作團隊精心鋪排的巧思。不過,講究各方面到位的背後,跨國取景也不會少被錢追著跑,「一開始預計拍10天,但有次製片跟我說『不如把1天改為準備日,先用9天排排看行程吧』。我想說有1天準備日的話也行,就那樣去排;結果後來大家都不叫那天準備日了,其實就是少了整整1天拍攝日。」導演略略苦笑地分享其一「趣聞」,表示在物價極高的英國,預算掌握確實艱難。

即便拍攝週期壓縮,英國篇的場景布置、服裝造型仍相當講究,如沙發一側牆上掛畫藏巧思。(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即便拍攝週期壓縮,英國篇的場景布置、服裝造型仍相當講究,如沙發一側牆上掛畫藏巧思。(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奔死還是重生?

原作和電影過半後,觀眾大都陸續意會到悅子口中的「我朋友」就是她自己。尤其電影特意安排廣瀨鈴飾演的悅子,從窗戶遠遠望見吉田羊飾演、如著喪服般全身黑的女人朝佐知子家走去,這「觀看真實自己」的一幕,更屬全片畫風變調的轉捩點。明示觀眾悅子即便深受喪女之痛所困,以至於需要編造故事並為自己設定一個旁觀角色來抽離痛苦,但到頭來,「我」仍得面對「她」——另一個自己、自己的另一面,才可能向原作者筆下不斷強調的未來前進。

談及之於全片有象徵意義的瞭望台場景,導演大讚兩位演員「都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不用多說就能精準表演。(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談及之於全片有象徵意義的瞭望台場景,導演大讚兩位演員「都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不用多說就能精準表演。(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而導演極為重視並著力刻畫的「兩面性」,除可見於悅子和佐知子身上、恐怖懸疑與靜謐美麗交織的氣氛裡,亦深刻彰顯在作品日文譯名《遠い山なみの光》承載的「光」字,「關於這個『光』,既是兩個女人在稻佐山瞭望台上談到的希望之光,同時也象徵原子彈落下的光,正負面是並存的。」有趣的是,整部電影大致上依時間序順拍至此,逐漸同步化的兩位演員、兩個角色,正按導演最初設定,於此瞭望台場景合為一體兩面。

保有各自模樣投入拍攝的廣瀨鈴和二階堂富美,在拍攝中逐漸產生化學反應,最終連說話口氣都相似到讓導演有些毛骨悚然。(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保有各自模樣投入拍攝的廣瀨鈴和二階堂富美,在拍攝中逐漸產生化學反應,最終連說話口氣都相似到讓導演有些毛骨悚然。(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再延伸論之,如果悅子在原爆中倖存可謂重生,為讓女兒隨自己移居英國的一連串作為又像帶她去奔死,生死的兩面性亦不言而喻。種種夾雜在原作曖昧語句間的思索和探問,經由較文字強烈且直觀的影像媒介,清晰展露兩面性、轉譯出雙重意涵,實為石川慶對《群山淡景》改編工作踩得相當有力的基調。

悅子為原爆的倖存者,第一任丈夫曾對懷孕的她說「那一天你沒有暴露到輻射真的很慶幸」,彷彿孩子亦倖存於危害。可到頭來她卻深陷間接「害女喪命」的愧疚之苦。(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悅子為原爆的倖存者,第一任丈夫曾對懷孕的她說「那一天你沒有暴露到輻射真的很慶幸」,彷彿孩子亦倖存於危害。可到頭來她卻深陷間接「害女喪命」的愧疚之苦。(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原先導演還斟酌著該和兒童演員釋義到什麼程度、講太多會不會也聽不懂,沒想到萬里子的飾演者鈴木碧櫻劇本上早已滿載密密麻麻的筆記,且是最理解這部片的一個演員。(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原先導演還斟酌著該和兒童演員釋義到什麼程度、講太多會不會也聽不懂,沒想到萬里子的飾演者鈴木碧櫻劇本上早已滿載密密麻麻的筆記,且是最理解這部片的一個演員。(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在他人期待與自身想望之間創作

坎城首映後收穫難忘笑容

那麼究竟找來原作者、世界著名小說家、自己也很會寫劇本的石黑一雄擔任監製,是什麼樣的體驗?石川慶表示,其實石黑一雄先生的態度自始至終保持「雖然這是我的原作,可一旦拍成電影,它就是你的電影,你可以用你的詮釋拍出你自己的電影」,以大體上不干涉太多、但適時提供意見的方式給足創作者信任感,甚至連年輕一輩必然拋不開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頭銜的顧慮,他都備好強心針:「《群山淡景》是我25歲很年輕時寫的出道作,你的經驗比當時的我還多,所以請有自信地去做。」時間就這麼來到坎城首映後,石黑一雄掛著滿臉笑容,「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了句『非常好呢(すごく良かったよ)』」的最終回饋,令石川慶至今印象深刻。

驀然回首,已從新銳成為中流砥柱

2016年首部長片《愚行錄》即登世界三大影展、2023年憑《那個男人》橫掃「日本奧斯卡」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導演等8項大獎、2025年《群山淡景》勇闖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以及10年間還能解壓縮的豐碩創作歷程,石川慶從最早被冠上的「新銳」前綴,一路帶著常相合作的「石川組」成員們迎來愈趨壯大的作品規模,如今已然成為日本中生代電影導演裡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本人直言「滿不可思議的,我一直都覺得自己還是新人,回過神發現已經變成所謂『中堅導演』了(笑),最近特別有感。」

然廣受外界認可、逐步行穩文學改編之道、於國際影壇多有機會嶄露頭角⋯⋯這些「好的標籤」是否催生或反倒阻礙導演的未來創作?「(能參與大企劃當然是好事)但還是得在某些時候把尺度拉回來、縮小規模,有意識地建立一個能做更為個人化作品的環境。不然照這樣下去,企劃好像只會越來越大⋯⋯」雖未言明,話語間多少流露的不安,讓人確信導演肯定有許多有趣的念頭在腦中醞釀,「這次就已經拍到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那下次的原作會是什麼簡直難以想像啊。」或許規格不見得往上加高,鍾情石川慶風格的觀眾們,想必非常期待導演在小製作裡大放異彩。

石川慶表示並不想太去意識外界給予的定位,希望專注在自己想拍的作品上。(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石川慶表示並不想太去意識外界給予的定位,希望專注在自己想拍的作品上。(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記憶終有一天只會剩下記錄

終戰80年,哪怕世上還有一名困於傷痛中的人活著,有些話就不能被說。然而,身處一個時代銜接下一個時代間轟隆作響的巨變期,如同本片以男人和女人二分的「與時代俱進」和「被時代拋下」群體,當今人們也嘗試解除噤聲,從歷史洪流中奮力將舊情感抓入新價值之中,不讓記憶太快流逝為記錄。

「現在我們還能把那個時代的事當成『記憶』訴說;但再過幾年,就只能作為『記錄』來論。到那時候,要冷靜對話可能就很難了。」專訪最後,忍不住問出那個抓緊褲腳擔憂會不會得罪不同信仰者的「當代日本怎麼談二戰」問題。不過是多慮了,接在帶著笑意的「怎麼說呢⋯⋯」之後一席話,導演並沒有不答,卻也輕巧地擴大問題核心,指涉日本以外、包括台灣在內的整個當代社會,皆可能面對的類似情境:過去的「對錯」難單面論斷,然認知與思維更新所致的「改變」並非壞事,異觀點尤需在來得及時好好對話。這無疑扣回1977年生的石川慶、在2025年拍出《群山淡景》的必然性,以及,作為時代連結的重要性。

日本當代社會氛圍下,許多過去不允許的論述越來越能被言說;導演認為應該要趁此時點去談《群山淡景》所談的故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日本當代社會氛圍下,許多過去不允許的論述越來越能被言說;導演認為應該要趁此時點去談《群山淡景》所談的故事。(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日文表達連結的動詞「繋がる」語帶「羈絆」意味——《群山淡景》探討人事物的一體兩面,而情感恰恰塗刷了歷史高牆的兩面:但凡情感在,很多事情談不得;可不談,待現在仍懷情感的人慢慢逝去直到為數「零」,記憶便成「已死」的記錄,無以再生成對話空間。或許我們永遠不得而知何時最是時候,那麼趁記憶還能引起這些、那些波瀾⋯⋯(留予彼端的你自由填答)。

這部作品的誕生,願成為連接當代人與過去記憶的橋樑。(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這部作品的誕生,願成為連接當代人與過去記憶的橋樑。(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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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Ning Chi          口譯|陳幼雯          圖片提供|東昊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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