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設計留給世界的斯芬克斯之謎?LOMO鏡頭外的朦朧烏托邦

「生活在蘇聯不但不會讓你失去設計思維,還會讓你病態地、亢奮地無時無刻不意識到它的存在。」(註一)

——Michael Idov,《Made in Russia: Unsung Icons of Soviet Design

 

1917 年,紅軍推翻了沙皇暴政、新時代的熱血為彼得大帝輝煌的俄羅斯帝國畫下句點。世上首個社會主義國家(聯盟)──蘇聯接著誕生。然而在 2017 年俄裔旅德作家 Wladimir Kaminer 出版《俄羅斯:連冰箱都可以戰鬥》、向親愛的莫斯科說再見時(註二),蘇聯早已解體近 30 年,是個被塵封的遙遠名詞。

 

書中,Kaminer 提到他岳母堅持不換的那台老冰箱,半夜常噪音巨響彷彿裡面養了一整支蓄勢待發的軍隊,那是台被聲稱能防間諜監聽、防核爆,很破爛卻極耐用的「蘇聯製造」。在這類似真似假的怪誕傳聞之外,「蘇聯」70 年的短暫生命,還給現代留下了什麼?

 

若你曾用過拍照 App 裡的 LOMO 特效,那麼其實你已經拆過蘇聯留給世界的禮物了。不只是 LOMO 這款名號響亮的文青相機,簡陋的購物網袋、省標籤牛奶瓶、共用杯子的飲料販賣機……,因貧窮而生的蘇聯用品呼應今日我們嚮往的永續與極簡。「蘇式作風」更體現於建築,在蘇聯發揚光大的構成主義曾灌溉了包浩斯運動;令普丁作嘔的赫魯雪夫樓曾解決了近六千萬人的住房問題;世足訪客們已經無緣一見的奇葩太空船型機場,曾象徵人類航太先鋒的驕傲。

 

 從劣質品發現價值 

──意外誕生的 LOMO 攝影學

LOMO 全稱為「列寧格勒光學機械聯盟」(Ленинградское Оптико-Механическое Объединение),縮寫 ЛОМО 轉為拉丁字母後即作 LOMO。成立於 1914 年的聖彼得堡,LOMO 以供應俄軍槍枝瞄準鏡起家。1984 年 LOMO 推出了仿徠卡的 LC-A,但這款會失焦、色偏還頻生暗角的廉價相機隨著蘇聯開放及垮台,很快就敵不過平價又精良日本相機的湧入,終於在 1994 年停產、原廠瀕臨倒閉。然而 1991 年兩名奧地利學生在捷克旅遊時,意外邂逅了一台老舊的 LOMO LC-A,那奇異偏差的濃郁色彩、失焦及暗角搭配出的朦朧光影讓他們大感驚豔。隔年,“Lomography”(LOMO 攝影學)便在維也納誕生,兩位創辦人隨後赴俄交涉保住了 LOMO 工廠的生命,就這樣 LOMO 相機帶著頗為莫名的傳奇色彩一路走到了今天。

 

其實 Lomography 的初衷是要反抗當時的攝影風氣。在數位拍照普及前,若想追求高於傻瓜相機的拍攝美學,必須扛著貴重儀器、研究繁複的學院派流程。LOMO 相機啟發了人們隨興拍攝,回歸「拍照是要紀錄生活」的純粹價值。

 

不僅是拍照,很多人毫無疑問地認同所有設計及美學都應源自於生活。但在消費至上的世界裡,很少人會捫心自問一些被爭相追捧的東西,我們是否真的需要。

 

 貧窮而單純的烏托邦日常 

──破網袋能敦親睦鄰;販賣機共用杯子;電熱水器要丟進杯裡?

相比鐵幕西邊的浮華,蘇聯可謂貧窮。踩在地面生活的簡陋卻恰呼應了今日的永續思維,理想社會的單純則是我們始終無法企及的內心軟肋。

 

沒有印著鮮明商標、拿在手上彷彿昭示身價的百貨提袋,蘇聯人必備的,是包裡一小團折疊起來的“avoska”——這種繩子串成的簡便網袋容易攜帶又可重複使用,如今被視為一種永續設計(在俄國寒冷的冬季,食物一裝、往外頭一掛,還能充當天然冰箱)。當然,路人都能看到你買了什麼,但在特定物資經常難以購得的蘇聯社會,互相詢問在彼此網袋裡看到的好東西該怎麼買到,也是維繫「同志們」情誼的一環。

 

同樣地,蘇聯商品也幾乎沒有品牌這回事。和 50 年代自助式購物興起前的西方國家異曲同工:計畫經濟下的蘇聯店鋪沒有同類物品各款各樣擺得琳琅滿目的貨架,只有當地生產組合供應的麵包、牛奶、肉……等以功能、類別區分的品項。而且顧客是碰不到貨架的,必須隔著櫃檯排隊向店員索取,索取要排一次隊、結帳還要再排一次!

 

少了品牌競爭的蘇聯牛奶,不必仰賴瓶身外包裝吸睛,主要是以瓶蓋顏色和花紋區別內容物,在許多現代設計師眼裡美觀又環保。瓶子與瓶蓋都來自回收利用,事實上以前每回收一個瓶子可得到約 0.15 盧布,比牛奶本身的價錢還高(70 年代蘇聯人平均月薪約 150 盧布,牛奶每公升約 0.2 盧布)。

 

既然沒有五花八門的飲料包裝需求,那街上的販賣機如果是這樣也很理所當然——投錢、選要喝的飲料(選項實在不多),拿起機器附的公用玻璃杯盛裝,喝完後放到洗杯槽。雖然有些機器跟公用杯之間會加鎖防竊,大家也不相信那些杯子都有被洗乾淨,但這種形式仍成功運行了多年,人們還因此養成自備杯子的習慣。

 

若蘇聯販賣機不能顛覆你對東西該怎麼運作的直覺,那再試試他們的愛用小物——便攜式旅人熱水壺,或稱煮水棒(boiling wand)、沉浸式煮水器(immersion water boiler)。不是把水倒進壺裡燒,而是將棒狀的熱水器放進杯裡煮,算是反其道而行。即使這種簡陋的煮水棒似乎容易燙手,但對旅人來說不僅便利,更能控制水量、避免多餘加熱。

>> 21 世紀的設計師曾想出這款更美觀的版本。

 

僅有原味、薄荷味兩種「品牌」牙膏的生活聽來很乏味,然而正因這種「只要夠用就好」的單純性,省去了物質消費主義下華而不實的大量浪費。而且,蘇聯對簡樸實用的追求可不限於民生用品。當然蘇聯的強項從不是輕工業,造不出神奇的美國家電,假如它找火箭工程師來設計電視,那也毫不稀奇。

 

「你們還沒發明能把食物放進嘴裡推下去的機器啊?」

──赫魯雪夫對尼克森諷刺道。

 

至今仍有俄國人不願搬離住了一輩子的家,即使普丁認為這些破爛樣板房讓住在裡面的俄國軍官有失尊嚴。

 

 要住進「令人噁心的」赫魯雪夫樓,還是睡人行道?

在 1959 年那場著名的「廚房辯論」中,尼克森質疑蘇聯只顧航太軍備而不顧民生產業,赫魯雪夫則主張務實精神、宣示蘇聯人不需要奢華無用的物品,也指出美國許多設計是有趣卻無意義。當尼克森強調美國的工薪階層也能透過 20~30 年分期付款購買舒適的房子,赫魯雪夫更表示美國房子根本不耐久、建商只想賺錢,為了銷售可以每隔 20、30 年不停新建。而「在蘇聯,獲得房子的方式就是在蘇聯出生!凡在出生蘇聯者都有權獲得住房」。

 

後來他的反浪費運動終於撲滅了鋪張可怖的史達林建築潮,也以成本低廉、機能完備的現代公寓化解住房短缺,但 60 年代起大量興建的「赫魯雪夫樓」(Khrushchyovka)外觀其貌不揚,每戶內部空間狹窄、隔音糟糕。蘇聯解體後至今,俄國頻傳大規模拆除那些被普丁評為「令人噁心的」赫魯雪夫樓。曾讓蘇聯的四分之一、五千四百萬人口有家可歸的樣板房計畫,實用卻也天真、天真卻也實際解決過問題。

 

蘇聯建築並不是總像赫魯雪夫樓那樣毫無特色(其實它們本身已成為一種特色)。除了在史達林時期因反西方意識形態而一度遭禁止,現代主義一直是俄國 20 世紀的標誌色彩。其中最廣為人知、主張實用並貼近社會需求的包浩斯(Bauhaus)運動,就有受 1910 年代發源於末期沙俄的構成主義(Constructivism)影響。

 

蘇聯構成主義的一個代表作,是建築師 George Chakhava 於 1975 年完成的喬治亞公路建設局(現為喬治亞銀行總部)。大樓設計以四通八達的公路為意象、並在下方留空,是受機能主義(Functionalism)之父柯比意(Le Corbusier)的「新建築五點」(Cinq points de l'architecture moderne)概念啟發,讓景觀能在形體自由的建築基部「流動」。

 

但 Chakhava 這項作品遠稱不上前衛,相較於 70 年代大熱的宇宙風。

 

從 1957 年起,蘇聯已率先為世界開啟通向宇宙的大門──那年 10 月,史上首枚人造衛星「史普尼克」(Sputnik)一號升空,在隔年耗盡動力前總共繞行地球運轉了六千多萬公里。1961 年,「第一宇航員」尤里 ‧ 加加林成為史上首位進入太空的人類,1965 年阿列克謝 ‧ 列昂諾夫完成了史上首次太空漫步。轉入空校前曾就讀藝校的列昂諾夫,當然也搭上了後來的宇宙藝術潮,描繪他那次偉大任務的《黑海之上》畫作完成於 1973 年。

 

 前進,達瓦里西!我們的未來在宇宙 

(「達瓦里西」為俄語同志「товарищи」之音譯。(註三)

一般來說建築約為長方體,特殊場館如體育館常蓋成巨蛋、教堂有時設計得像金字塔。但對正航向宇宙的蘇聯而言,未來是無限的,建築何必侷限於某種可輕易被描述的幾何?如果說:雅爾達度假中心像一根柱子上裝著兩層超大齒輪;莫斯科謝列梅捷沃機場 B 航廈像一根柱子上頂了張更大的派皮;聖彼得堡機器人與技術控制論研究中心像一堆柱子砌成的火箭發射台……這已是很盡力嘗試的形容了。

 

本世紀的人們對這些奇葩建築難以容忍,那座以太空船為設計概念的派皮航廈被拆除重建,新航廈已趕在 2018 年莫斯科世足開賽前啟用。

 

建築以外,從裝飾壁畫、宣傳海報、郵票到糖果盒,甚至家電、電影及音樂,那時的蘇聯無處不充滿了對太空的描繪與幻想。而無論是人造衛星 Sputnik 和土星造型的 Saturn 吸塵器,還是後來太空飛船型的 Chaika「海鷗」牌吸塵器,如今都只是前蘇聯人們的時代記憶了。只有昔日創舉,還永遠寫在人類的航天史中。

 

 總是無法銷售的未來幻想 

──從智慧家庭到 iPhone 輕軌

蘇聯對未來的構想大至宇宙立足,小至家庭先鋒。即使在被美國搶先登月後宇宙夢黯淡不少,隨著電腦發展,當局又看到了征服家庭的希望。1987 年在蘇聯設計研究院(VNIITE)每月出刊的《科技美學》中,介紹了一組由 Dmitry Azrikan 設計的家庭通訊系統。這款「斯芬克斯通訊站」(The Sphinx Station)具備數個大大小小的扁平螢幕、兩個球型大喇叭、一組多重碟片插槽、一副耳機、一個類似筆電的較大操作板、一個類似行動電話的較小操作板,這些操作板上的螢幕都是可拆式的——雖然沒料到觸控技術,斯芬克斯融合了對講機、筆電、平板、手機、電視、家庭劇院組等概念,已貼近今日「智慧家庭」的雛形。

 

然而,即使《科技美學》總樂此不疲地向人民介紹各種高科技神奇產品,其中絕大多數項目卻從未量產。

 

這些獨特設計的命運,就像 2014 年亮相俄羅斯國際工業展的輕軌列車“Russia One, R1”一樣。R1 列車具切割俐落的時尚外型、被暱稱為「行走於鐵軌上的 iPhone」,但由於缺乏轉向器(相當於汽車底盤,軌道列車最重要的部件之一)、也未說明如何維修保養,最終當然無人問津。

 

 永恆的斯芬克斯之謎 

如果打電話是用撥號盤而不是 LINE,我們是不是能更敢於面對螢幕外的世界?

「斯芬克斯」(Sphinx)源於古埃及,意指長有翅膀的怪物,例如人面獅身,在希臘神話中則化身為喜歡用猜謎語要脅人性命的惡獸。如今「Sphinx」用以形容難解之謎或神秘之人。

 

無論是蘇聯還是今日的聯邦俄羅斯,都是個斯芬克斯之謎吧。過去蘇聯設計詭譎另類、現在的俄國電視劇也充滿奇葩腦洞,比如在蘇聯存續至今還成為世界第一的架空幻想裡,行動電話竟成了長著撥號盤、需要四塊電池的「袖珍電話」(但配給商店裡一次只能買三塊,還禁止重複排隊湊數!);沒人用互聯網,路邊電話亭卻能隨意使用「俄聯網」("Runet");「美國電話」裡有 WhatsApp 這類通訊軟體,是因為人們溝通能力退化、人情社會被資本主義撕裂……

 

其實誰說手機不能用撥號盤?看似奇葩的設計,不過是源於創造者對生活截然不同的想像。即使同是美國發明,蘋果與微軟電腦都用過的人肯定知道,使用者「直覺」能多輕易被顛覆——例如:想繼續閱讀,到底是該把畫面往下拉呢、還是該往上把已看過的翻掉—— 一個小問題,就能讓不同開發者得出完全相反的答案。

 

舉國有房住很好、不盲從奢華品牌很好,分享公用杯、漂亮的交通工具……全都很好,但太過完美的東西只有烏托邦的設計師造得出來。後冷戰世代們很清楚共產理想會如何敗給人性弱點。任誰也喜歡尼克森在廚房辯論中堅持的「選擇」怎麼過生活的權利,但有誰能答辯赫魯雪夫的反諷——「在美國,如果你沒有錢,你的選擇權就是可以睡人行道」?

 

我們不該將“Made in USSR”的怪誕傳奇通通當作一時笑料隨時間忘掉,因為沒人聰明到能設計、實踐出一個烏托邦。顛覆思維並調整答案的過程是永恆的。

 

Text / Yu-Siou Tu

Photo Credits / BBC, The Ministry of Transport(Russia), Russia Beyond, Moscow Design Museum Facebook, Wikipedia, Etsy, ©RIA Novosti/Alexander Mokletsov, flickr

 

註一:原文為“To live in the Soviet Union was not to be ignorant of good design. It was to be obsessively, erotically hyperaware of it.”。

註二:《俄羅斯:連冰箱都可以戰鬥》原文書名為“Goodbye, Moskau: Betrachtungen über Russland”(再見,莫斯科:俄羅斯觀察)。

註三:《前進,達瓦里西!》是北京電影學院學生王一琳 2013 年畢設動畫短片,以蘇聯解體隱喻理想主義者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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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展場。(圖片來源:Kohler)

當衛浴設備化為「功能性雕塑」

擁有平面設計背景、在時尚圈打滾多年的Samuel Ross,如今自在遊走於時裝、設計與藝術之間。他所創辦的SR_A工作室聚焦於工業設計,近年與Kohler展開合作,以藝術為思考、設計為手法,推出乍看是藝術雕塑、實為功能性衛浴設備的「Formation」系列產品,企圖顛覆人們對衛浴場景的既定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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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Kohler X Samuel Ross “Formation 01” 水龍頭。(圖片來源:Kohler)

不對稱線條 X 崎嶇紋理,外觀如迷你野獸派建築

第一次設計馬桶的Samuel Ross,不想再重複白色座椅、配上一些金屬和塑膠零件的套路,他想做出前所未見的形式,於是以左右不對稱的線條、邊緣鮮明的輪廓,為「Formation 02」創造如野獸派建築般的個性外觀。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Kohler X Samuel Ross “Formation 02” 馬桶。(圖片來源:Kohler)

陶瓷座椅上覆蓋了Kohler利用合成樹脂製造的外殼,上面帶有橢圓形切口、觸感粗糙的崎嶇紋理……各種細節,給人天然岩石的既視感。看似有機、隨意的紋理其實經過悉心安排,從紋路的走向、樹脂加工時的凹凸數量都經過考量,甚至還被申請為專利。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馬桶外殼以合成樹脂打造,上頭帶有崎嶇紋理。(圖片來源:Kohler)

傳承自1960年代的Kohler亮橘色

抓眼的亮橘色則延續了「Formation 01」水龍頭的用色,這抹名為「Haptic Orange」的橘,靈感來自Kohler曾在1967年推出的「Tiger Lily」橙色浴室系列,蘊含著突破衛浴設備材料、形式與顏色的精神。「Haptic Orange」取代了傳統馬桶慣用的白,讓衛浴場景變得更活潑、外向,不再只是印象中的單調、冷靜,為人們打開多一種生活想像。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Samuel Ross在展場重現輸水管線的工作情景,將被埋於地下的景象挪到地上,讓人們看見日常用水的幕後功臣。(圖片來源:Kohler)

創作藝術 VS 設計產品,Samuel Ross選擇前者

第一眼看見「Formation 02」,很少有人會直覺聯想到馬桶,這正好順了Samuel Ross的意。他期待人們初見「Formation 02」,會先認為這是一件藝術雕塑,經過進一步的了解,才恍然大悟它具備馬桶的功能,而且還非常齊全,包含加熱座椅、夜燈和用來沖水、清潔馬桶的觸控螢幕等等。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圖片來源:Kohler)

如果用一句話概括,Samuel Ross將「Formation 02」視為一件「功能性雕塑」。出於這份理念,他用創作藝術、而非設計產品的思考策劃了這座馬桶,前期拋開各種KPI的限制,拿起筆在紙上繪製草圖,而不是靠電腦繪圖和CAD,回歸最純粹、最直覺的創作形式,勾勒出作品的未來走向。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Samuel Ross於2024米蘭家具展與觀眾們互動。(圖片來源:Kohler)

「設計師提出的新想法,要遊走於危險邊緣。」

一款賣25,000美元的亮橘色雕塑馬桶,到底會不會有人買單?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答案,但回歸Samuel Ross的創作理念,他相信,「作為一名設計師,在提出新想法時要遊走於風險的邊緣,」要懷抱上世紀6070年代的大膽與突破精神,提出各種有趣的可能。

在2024米蘭家具展快閃亮相後,「Formation 02」的第一個定居地是米蘭藝廊「Spazio Maiocchi」,未來Samuel Ross希望有更多畫廊、博物館或注重藝術美學的公司,能將這件作品帶入自家空間,讓更多人接觸到不同於日常的衛浴場景。

【2024米蘭家具展】Kohler X Samuel Ross雕塑感馬桶
第一座售出的 “Formation 02” 馬桶將設於米蘭藝廊「Spazio Maiocchi」。(圖片來源:Kohler)

資料來源|Kohler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實驗金屬、蠟、砂石等「材質」,思考物的意義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台灣藝術、設計與工藝作品現蹤「2024米蘭家具展」!位於Isola設計展區的《弦外之音》特展集結同樣擁有工業設計背景的4位創作者:張家翎、李佳玲、賴亭安、張庭瑄,各自以擅長的媒材如金屬、織品、砂石、蠟等,展出共14件實驗性家具、家飾物件,企圖突破過往「功能性設計」的公式,反思「物」在當代的價值和意義。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由4位台灣創作者張家翎、李佳玲、賴亭安、張庭瑄共同策劃。

「物」是什麼?在人類生活中有什麼意義?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曾說:「一切皆物。」不過物(Obejct)究竟是什麼?往往我們只由兩個角度端看,一是「它是由什麼東西構成」(What it is made of?),以及「它用來做什麼」(What it does?)。《弦外之音》受「物導向」的哲學觀念啟發,撥開「以人為本」的設計思考,從材料、製程、空間關係等角度切入,探索「造物」於生活的狀態和意義。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展覽現場。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展覽現場。

張家翎・金屬|觀看「人與物」、「物理與物性」關係的新視角

擅長以「材質物性」發展創作脈絡的張家翎,以金屬的色彩質變為核心,創作《藍鏡系列》(Bluing Series),透過金屬薄膜反射出實際上不存在的顏色,讓鏡像的「虛部」疊合周圍環境的「現實」,創造可視與不可視之間的曖昧狀態。本系列最初在2022年東京設計藝術展(Designart Tokyo)亮相時,僅以小型物件、材料形式呈現;這次進一步拓展為家具家飾,應用工業規格管材發展出立鏡與邊桌。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張家翎《藍鏡系列》(Bluing Series)。

另一件與「雜波ZAP」團隊共同開發的燈具雕塑《迴路——序列》(Circuit—Sequence),則以鋼索構築張力的懸吊結構,並利用鋼索的導電性作為正負電路,讓中央懸掛的燈管亮起。

透過這兩件作品,張家翎在人與物(視覺感知和鏡像物理)、物理與物性(張力與電力)的相互關係之間,提供另一種觀看、認知物的維度。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張家翎《迴路——序列》(Circuit—Sequence)。

李佳玲・織品|穿梭時空,用當代手法凝鍊歷史

以織品為創作媒材的李佳玲,在藝術與設計邁向全球化、流行化的過程中,從地方的物質文化、自然與人文歷史中得到啟發,萃取並融合東西方文化、新舊樣態,述說人與物之間的故事。

這件以台灣靈感的軟雕塑《石頭的低語》(The Whisper of the Stones),講述了蘭嶼和白花蝴蝶蘭凋亡的故事,李佳玲以傳統絎縫(Quilt)工藝柔軟地刻痕出紋理,模擬原始人類社會的石雕記事行為。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李佳玲《石頭的低語》(The Whisper of the Stones)。

《軟花瓶》(Soft Vase)靈感則來自1998年的打撈沈船事件「黑石號」,當時漁民在印尼沿海發現一艘從唐代中國航向阿拉伯世界的貿易船隻,上頭載滿了千年前的陶器、金屬工藝品、碗碟等,這些文物被稱為「唐代寶藏」,甚至被認為是當代在中國以外的地方,規模最大、種類最豐富的文物窖藏。李佳玲打造一只瓷器,外觀帶有千年前沉於汪洋、被珊瑚包圍的古老意象,創造出獨特的視覺、觸覺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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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玲《軟花瓶》(Soft Vase)。

賴亭安・砂石|實驗數位製造、傳統技藝結合的可能

專注於材料實驗、未來工藝的賴亭安,延續自身3D砂材列印系列作品,繼續探索人造物、自然物之間的界線。《積石》(Fieldstone)從傳統石牆堆砌中汲取靈感,聚焦數位製造與傳統石匠技藝融合的可能,思考如何從數位精準控制的3D砂材列印中,製造出具有自然幾何且有功能的「石頭」;透過數位製造與參數設計,呈現出模擬「自然」而能精準堆疊積層印製的邊桌。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賴亭安3D砂材列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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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亭安《積石》(Fieldstone)。

張庭瑄・蠟|流動美感中藏有對生命、時間的感知

張庭瑄以蠟材為主角,善用材質本身的特性,創造流動、有機、轉瞬即逝的美感,探問著人對於時間和生命的認知。這次他帶來3個作品系列,其中《重塑》(Dipping)以最為古老的蠟燭浸泡製法(Dipping Candle)出發,層層堆疊出現代物件樣貌;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張庭瑄《重塑》(Dipping)。

《流動之形》(Water Mold)以水作為形塑流動物質的模具,找尋與變動共存的方式;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張庭瑄《流動之形》(Water Mold)。

《物生》(Living Form)則以抽象型態模擬生命的脈動,以泛靈角度試圖呈現一種與物共生的景象。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張庭瑄《物生》(Living Form)。

匯聚「噪音」,譜出當代設計與藝術的另一種可能

《弦外之音》不僅暗示設計的另一種可能,「音」字也意有所指。日本平面設計杉浦康平提出的「造型思考理論」表示,無論是騒音、嘈雜、喧囂,或風聲、馬嘶、器物的擊打音都是「噪音」;然而這些聲響皆構成「音」的元素,只要透過剪裁、銜接、組合的巧思,或許能碰撞出新的旋律,譜成篇章。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李佳玲《the New Antique》。

而《弦外之音》正代表了來自不同視點的細碎聲音,4位創作者藉由非傳統材質的創新研究、當代加工製造的表現手法,將物由傳統功能性意義釋放,並脫開人類中心主義的框架,思考物的本質、相互作用和存在方式,帶回人與物之間先驗(獨立於經驗)的存在關係,共譜出當代設計與藝術的另一種解讀。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展覽現場。
2024米蘭家具展台灣創作者群展《弦外之音》
《弦外之音》展覽現場。

《弦外之音》

展覽日期|米蘭家具展期間 2024.04.16-04.21 

開放時間|10:00-18:00

展覽地點|Isola Design District(Viia Carlo Farini, 29, 20159 Milano 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