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國際論壇」開講!爬梳台灣館源流,探討國家館的構成與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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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第59屆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台灣館以《不可能的夢》為題參展,回顧1995年至2019年共13屆的台灣館,梳理其如何藉由直面歷史、社會與日常迫切議題的當代藝術,於這場國際藝術盛會中,再現台灣的文化脈絡與觀點,而展覽內容以「文獻展示」與「國際論壇」兩大形式呈現。

首場國際論壇聚焦解析國家館(pavilion)

首場論壇〈是什麼構成了國家館?國家館又產生了什麼〉,內容聚焦於全球雙年展國家館(pavilion)策展模式,所造成的困境與想望,探討國家館具有吸引力的原因,並延伸討論其對國家、政體或策劃展館的組織,有何意義?過程中所要付出的代價為何?欲收穫的效果又是什麼?本篇聚焦台灣策展人與藝評家徐文瑞、台灣美術基金會執行長林平論述內容,梳理國家館的源流與存在意義,探討威尼斯雙年展有別於世界上其他大型展會的特殊之處,並爬梳台灣與會27年以來,面對什麼樣的挑戰、做過哪些改變,對未來又抱持何種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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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屆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台灣館《不可能的夢》展覽現場。

徐文瑞:威尼斯雙年展是全球藝術圈的縮影

徐文瑞對常被翻譯為國家館的pavilion一詞進行剖析:「它原來的意思,是相對於美術館、畫廊這般長期建置的存在,即『臨時展覽館』。」後來演變成國家館,事實上與現代國家體系的成熟度有關,其根源為19世紀中葉的「世界博覽會」,當時世上許多工業化的大國,透過展會展示其工業製造、生產成果與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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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瑞於論壇中對國家館進行剖析。

接著,藝術類型的國家館於1890年代的威尼斯雙年展出現,在電影、建築、視覺藝術、設計等類項上,藉以透過藝術「再現」一個國家;二戰後,許多新獨立的國家未能在威尼斯開館,「聖保羅雙年展」應運而生,而台灣正是在1950年代時,在這樣的條件下被帶入國家館的脈絡當中,直至1970年代退出聯合國,便逐漸從國家館的行列被移除。二十年過去,台灣社會步入解嚴後的民主化時代,需要強力將自己推到國際脈絡當中,終於在1995年取得威尼斯雙年展主辦大會同意,建構台灣館、也就是如今位於普里奇歐尼宮的展覽館,後又因政治因素,於2001年轉變為平行展,且不得用國家館為名進行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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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威尼斯雙年展主辦大會邀請台灣館參加第46屆威尼斯雙年展邀請函。

爬梳台灣館於威尼斯雙年展發展脈絡後,徐文瑞提到,這本質上是「臨時展覽館」的場館形式,其實還有另一層重要的意義:「我們能夠在短短五、六個月的時間,讓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國家、社會的藝術創作者,到同一個地方進行展示,這些作品和展覽充滿各式各樣的狀態。」意即威尼斯雙年展就如同「全球藝術圈的縮影」,來到這裡,觀眾看到的不是一個展覽,而是三、五百個展覽,容納全世界的藝術能量。不過,這並不表示威尼斯雙年展的表現形式已達「完全平等」的狀態,徐文瑞認為世界上仍有許多社會,特別是原住民、少數民族的社群藝術能量,並沒有被收攬至威尼斯雙年展的脈絡中,而未來如何發展出更為平衡的展覽內容,是值得思考且期待的。

林平:爬梳台灣館源流

自1995年起便參與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策劃的林平,以曾任北美館館長的視角,以及長期觀察台灣館的角度出發,探討其對台灣、藝術界、世界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本屆台灣館主題為『不可能的夢』,但是從推動、執行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的角度來講,我覺得它應該是『不可能的任務』。」林平接著彙整過往台灣館經驗,對國家館的構成提出補述:「台灣從聖保羅雙年展之後,幾乎沒有『藝術』這個領域,缺乏國家資源或平台,而威尼斯當年成就了這件事,對台灣來講何其重要。」不過,當時政府並不清楚該如何推動,林平特別提到當年由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今文化部)副主任委員劉萬航先生主持的跨部會會議,統整了外交、文化、新聞、教育等單位資源,以支撐這項藝術計劃,方能成就今日的台灣館。

形式建成,更關鍵的是內容該如何呈現?林平認為若沒有好的藝術,就不會有好的國家館,「如何去展現台灣的藝術,讓它享有國家的資源跟平台的配置,並在世界發聲,才是真正的關鍵。在這個情況之下,藝術本身其實是優於國家的位置,也只有在這個條件之下,藝術可以跨過邊界、跟世界溝通。」可台灣館成立之後,考驗接踵而來,策展方必須面對意識形態、權力結構跟資源分配的議題,當然也得照看構成台灣館的本質——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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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於論壇中梳理台灣館的發展脈絡。

回顧台灣館呈現形式,2001至2013年以「策展徵件」的方式舉辦,林平分析:「台灣在千禧年後正式步入『策展』的時代,從業界還未有充分策展人,到年輕世代策展人也得以站上國際舞台,這樣的時代背景,其實把威尼斯雙年展帶到了高峰。」不過,2015年出現轉變,北美館決定由藝術家「個展」形式呈現台灣館,此決策曾讓林平疑惑,難道現在不是策展的時代?如今策展人越發多元、成熟,為何改作個展?這或許也是許多觀眾心中的疑惑,「當時有位同仁從技術面回答這件事,這件事情也深深烙在我的心裡。他說,群展要顧及讓每位藝術家充分表現,所以在相對狹窄的展場裡,需要花掉非常多的資源,去處理藝術家之間隔間的議題、內部空間的施作,這些資源並不盡然用在藝術本身。」也就是說,若以個展形式呈現,似乎可以將資源更聚焦於藝術家身上。

林平最初對此抱持質疑,為何策劃國家館,會以技術面的角度去思考如何配置資源?這個質疑在林平上任北美館館長後,因看事情的角度轉變,而解開了,「擔任館長後,必須『全方位』思考問題,最後不得不承認技術問題是關絕對重要的。」更關鍵的是,台灣當代藝術發展超過了三十年,許多藝術家已累積豐厚且成熟的創作脈絡,能夠在國際舞台獨立呈現,彰顯台灣作為全球藝術界積極貢獻者。而2015年時機正好成熟,終有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吳天章:別說再見》誕生,吳天章的作品與台灣議題絕對相關,充分具備了人們在台灣館裡面企圖要尋找的「台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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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夢》展示了歷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的文獻資料。

因此,林平梳理出「是什麼構成了國家館?」的答案:「是『千變萬化之局』構成了台灣館,它涵蓋了我們面對強大鄰居經常對我們的關心跟探問,我們面對了在藝術生態中,如何找出具代表性的策展人與藝術家?同時,我們要面對台灣的國際處境,對此該拿出什麼樣的策略?因為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不是單純的藝術展覽,它確實是一個『台灣的平台』,且是在國際上有力的平台。」

接著,林平針對台灣館採取的國際策略補充,她發覺台灣「渴望被凝視」的特質:「我們希望這種不確定的身份,可以受到國際專業人士、甚至是整個藝術圈的重視。這種渴望被凝視的角度,形成了長期以來比較消極的態度,而焦慮之所以發生,正是在於『我該如何展現自己,才能夠招來別人的凝視?』」林平想對此做出改變、一掃消極,她認為台灣是個非常獨特的地方,國際社群若沒有台灣,會少了重要的一塊,台灣在社群參與中亦能為全球做出貢獻,「在這樣的角度下,我們充滿了自信,而且我們會去看與全球的關係,而不是只看台灣跟自身歷史的關係。」這個策略,也反映在2015後幾屆藝術家提名委員會所決議的台灣館代表藝術家人選,如2017年的謝德慶、2019年的鄭淑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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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歷屆展覽主視覺(1995-2019)。

於此同時,林平在和吳天章合作的過程中發現,吳天章在策劃展覽時「非常孤獨」,這份要帶台灣館進入國際視野的統領角色,落在藝術家身上似乎過於沈重,「我們意識到,要讓藝術家做最好的呈現,其實需要一位策展人的陪伴,這位策展人可以運用我們的國際策略,指揮技術團隊,讓台灣館成為『國際上可通行的語言』,同時要能為台灣藝術,在國際上做最好的對話,甚至是辯論。」意即,策展人與代表藝術家,對蛻變後的台灣館來說,佔有幾乎同樣重要的位置。

最終,台灣館要能卓越,需匯聚最優秀的藝術家、策展人、技術團隊,進而建立能與全球對話、並對國際社群有所貢獻的平台,而即便是以個展形式表現,台灣館需處理的也不是單一藝術家的個人成就,而是一個台灣的文化議題,「若這件事掌握得好,才能夠把台灣館做得特殊,而對台灣館來說,它的收穫絕對不只於個人,而是集體的收穫。」

 第59屆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台灣館「國際論壇」

採線上播出,由總召集人佛洛雷斯、國立高雄師範大學跨領域藝術研究所教授吳瑪悧擔任各場次之主持人,邀請國內外學者、藝術家一同參與。

第二場|時間、身體、科技|08.19 19:30

以台灣館展覽在身體啟蒙方面的表現與投入出發,深掘身體能動性與時間、科技中介之關係。

第三場|歷史生態學|09.23 19:30

細究自然與人文歷史之間的緊密交織,包含物種、人類與精神的遷徙、社會表象下的宇宙論等。

第四場|他人的自由/他種自由|10.21 19:30

則討論人們面對自由、暴力、抗爭等緊迫政治議題時的分歧與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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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izzie pang

圖片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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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花藝家陳曦的器物日記:在花與器之間,與世界對話

專訪花藝家陳曦的器物日記:在花與器之間,與世界對話

「今天我想讓花器成為主角,還是讓花成為主角?」在陳曦的花藝世界裡,花與花器互為主體,共同塑造作品的輪廓。從初遇日式「草月流」花道的自由創作精神,到成立花藝工作室與選品品牌牌Ephe3era,她一步步將創作哲學融入日常,讓器物成為情感的延伸,也成為她與世界溫柔對話的方式。

陳曦原本在服裝產業從事打樣與代工生產管理工作,雖然能熟悉服裝製程與生產環節,卻也著重執行與標準化,較少自由發揮的空間,讓她感到日漸枯燥與受限。直到一次在日本旅行時,朋友提議參加插花課,她才首次接觸到這門藝術,「當時其實沒有太多期待,但那堂課意外開啟了我對花藝的想像。」像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回到台灣後,她在網路上找到了草月流的花藝課程,從此開始一邊工作,一邊學習插花的生活。

(攝影:蔡耀徵)
陳曦使用草月流常見的多孔花器,讓花材在線條與結構上有更自由的表現空間。(攝影:蔡耀徵)

「不同於池坊、小原流等傳統花道的嚴謹規範,草月流提供更開放的創作空間,讓插花者能自由展現個人特色。」對陳曦而言,草月流最吸引她的就是其自由性。成立於1927年的草月流標誌了日本插花藝術的現代化轉變,提出「任何人、任何材料、任何地方都可以插花」的核心理念,鼓勵創作者靈活運用各種現成素材。而二戰後,東京滿目瘡痍、鋼筋裸露的建築殘骸成為日常景觀,草月流的藝術家便開始以這些廢墟物件作為創作靈感——不論是鐵條、碎裂的混凝土、舊家具的一角,甚至殘破的瓦片與木樁,都成為作品的一部分,進一步打破了傳統插花對花器的限制。

(攝影:蔡耀徵)
偏好素雅風格的陳曦,近年來也嘗試在作品裡加入顏色鮮艷的花材。(攝影:蔡耀徵)

花期易逝,器物長存

隨著深入學習花藝,陳曦也開始對花器產生強烈的興趣,並以「住家兼工作室」的方式斜槓經營花藝事業,同時開設花藝課程。然而一次搬家時,她驚覺自己的花器收藏已經多到成為一種(甜蜜的)負擔,加上學生們也希望能嘗試更多不同類型的花器,選品支線Ephe3era的概念便因此成形。「隨著收藏越來越多,我開始思考,這些花器不該只是靜置,而是應該進入更多人的生活,被不同的人持續使用。」她回憶道。

「Ephe3era這個名字來自英文Ephemera,指的是短暫存在的事物,例如車票、收據等短期使用的印刷品——植物的生命短暫,器物卻能長久流傳。」陳曦透過網拍、跳蚤市場以及與陶藝家合作,尋覓各種材質與風格的花器,納入她的選品。其中,她特別喜愛二手的陶藝花器,「它們就像古著,即使不是全新,也因為帶有手工痕跡與歲月質感,更顯生命力。」對她而言,器物全新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能否經得起時間考驗,成為值得長期擁有與使用的存在。

(攝影:蔡耀徵)
陳曦的工作室裡不只有花材,還有風格多樣的花器,展現了她對器物的品味與熱情。(攝影:蔡耀徵)

花與器相依,共築創作的平衡

而談及花器在花藝中的重要性,陳曦認為,關鍵在於如何運用它來決定作品的呈現方式——「今天我想讓花器成為主角,還是讓花成為主角?或者,我希望它們彼此搭配,讓兩者同時成為主角?」這沒有固定標準,而是取決於創作者的風格與當下的設計意圖,「如果花器本身造型感強烈,例如帶有雕刻細節或特殊結構,那麼花材應相對簡約,以免喧賓奪主;反之,當花器設計素雅低調,花材便可更加豐富或具層次感,展現作品的張力。」在她的創作中,花材與花器並非單純的主角與配角關係,而是互相烘托、彼此成就,塑造作品的完整性。

(攝影:蔡耀徵)
牆角一隅也藏著兩件小陶器,其中白色的那件竟然是可以背在身上的小花器!(攝影:蔡耀徵)

日常創作時,陳曦偏好素雅、沉穩的花器,例如選擇帶有灰階、低飽和色調的器物,並避免使用過於鮮豔的花材。「有些人擅長創作濃烈、飽滿的風格,而我則喜歡讓作品帶有收斂、安靜的氛圍。這可能與我的個性有關,因為我本身比較強烈,所以在插花時,會希望讓自己回歸平衡。」不過近年來,她也嘗試跳脫既有的創作習慣,例如在作品中加入亮色作為點綴,讓色彩在畫面中產生層次變化。這樣的改變,不僅讓創作保持新鮮感,也讓她在熟悉的風格之外,探索更多可能性。

(攝影:蔡耀徵)
外型奇特的草月流花器,是實驗性插花最好的舞台。(攝影:蔡耀徵)

器物是橋樑,花藝是對話

隨著對花藝與器物理解的深化,陳曦逐漸發現,器物不僅是創作的載體,更是一種連結世界的方式。「當購買或收藏某樣器物時,我們不只是獲得了一件物品,而是將它的故事、文化背景,甚至製作者的想法帶回家。」 她形容器物像是一座橋樑,串聯著製作者與使用者之間的美感共鳴。這種感受也體現在她與陶藝家的合作中——即便雙方並無私交,透過欣賞與使用對方的作品,彼此之間也形成了某種連結。而當這些器物進入更多人的生活,這份對話也將持續擴展。

「在開始做花藝前,我並不確定自己真正熱愛什麼,但當我投入其中,透過與不同的人合作,發現有人欣賞我的作品並願意交流時,漸漸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從開始學習花藝到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對陳曦而言,每一次花藝創作,都是一次尋找平衡的探索,也是一場與世界的對話。當花器與花材相互襯托,它便不再只是靜態的擺設,而是一種情感的延伸,讓器物真正融入生活,也讓她在創作的過程中,與世界產生細膩而深遠的聯繫。

(攝影:蔡耀徵)
架上琳瑯滿目的花器,是陳曦從各地慢慢蒐集而來的珍藏。(攝影:蔡耀徵)

陳曦的花&器——搭配筆記

 花材 

拖鞋蘭・乾燥枸橘樹枝

 心法 

這次的創作從花器開始——先選了一款少見的 設計,再回頭搭配手邊的花材,意外找到剛柔之間的平衡感。作品以「尖銳與圓潤」的對比為主題,花器並非單一圓形,而是圓與銳角的錯落組合,帶來獨特的立體感。搭配刷成香檳金的乾燥枸橘樹枝,增添個性與結構感;拖鞋蘭的花腳刻意剪短,使其成為畫面中的穩定重心,不會太搶戲,卻能保留獨特的神情。整體配色以低飽和為主,讓視覺柔和卻有層次。

(攝影:蔡耀徵)
(攝影:蔡耀徵)

 花材 

假肉桂・獼猴藤・小町草

 心法 

選用了一款帶有燒焦感綠點的花器,釉色變化自然,質感獨特。這類多孔花器是草月流常見的特色,能自由調整插花方式,而瓶口間適當地留白,更凸顯花器是作品的一部分。花材搭配上,讓不同質地的枝條交錯,既有輕盈感,也帶點中性氣質,營造滿滿的春日氛圍!

(攝影:蔡耀徵)
(攝影:蔡耀徵)

陳曦

以日本花道作為基礎,發展出和洋混合風格,講究花材色調的和諧以及多元的花型設計;善於解構植物原有型態,跳脫傳統的插花手法,賦予人們對日式花藝新的印象。2019年底於台北開啟花道私塾,以日本草月流派為主軸,透過基本花型探討花與生活周遭連結的可能性。同時經營線上花器選品Ephe3era

文|葉欣昀 攝影|蔡耀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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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san galerie洪聿文的侘寂美學生活!從飯碗到土鍋,器物與料理的藝術對話

專訪san galerie洪聿文的侘寂美學生活!從飯碗到土鍋,器物與料理的藝術對話

不論是數百年前源自宋朝的飯碗,抑或作家親手窯燒、充滿侘寂(Wabi-Sabi)美學的杯、碗與土鍋,生活器物藝廊san galerie共同主理人、 wen experience店主洪聿文珍藏的器皿無不映照出他那顆老靈魂。在此,他以容易上手的雞蛋系列親子丼與布丁,與我們分享料理、甜點搭配器物的心法。

一走進預約制甜點空間「wen experience」中,隱隱的檀木沉香令人慢慢緩下了心。土質包覆的牆面與霧化不銹鋼隔牆相襯,這與san galerie的白色空間很不一樣。相對於藝廊更多推介中新生代作家的作品,wen experience之中更多是他個人最核心的珍藏品。

洪聿文的媽媽是知名茶藝家謝小曼,他笑說,他們的品味滿相近,都喜愛東方元素或是老物件,「我們不太喜歡過於乾淨、漂亮的東西,都喜歡一些不完美的地方,雖然對我們來說是漂亮的,但對一般人來說可能覺得有殘缺。」作家窯燒表面看似粗糙的器皿、數百年的古董杯器因時間與使用留下的痕跡,這樣的侘寂之美,一般大眾不是那麼容易習慣。甚至,桌面上擺著已經破損的器物,這要怎麼使用呢?「其實沒有不能用的情況,像一些器物其實還是可以嘗試放片餅乾看看。對我來說,即使只是放著不用,那也是一種用途。」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提到燒窯一定會有破損品,有時看到喜歡的也會買回來,單純擺置 玩賞或是靈活找尋用法。(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進入作家打造的世界觀

洪聿文從小身旁便圍繞著名家器皿之作,然而他坦言,最初並沒感到多大興趣,直到18歲時,一次為媽媽與日本陶藝大家安藤雅信的茶席充當翻譯的契機,改變了他的視野。「安藤雅信將他自己要用的器皿做出來,將所想表達的氛圍呈現在自己的茶席上,讓大家喝下那一泡茶,我覺得好有趣。」他補充,過去媽媽多是取他人器皿詮釋他的茶道之美,而那是他首次看見一個作家更為完整的世界觀。

留日學習室內設計期間,他開始造訪職人的家,觀察他們的生活方式與飲食擺盤。他認為生活所有元素都是一個整體,實際住的空間、用的、穿的、吃的東西等等都可以展現出一個人的美學概念。「作家在這方面就是品味非常高,從中你可以瞭解他們為什麼做這些菜餚、怎麼為他的菜餚打造器皿,這些都是從他們的生活中誕生出來的。」

洪聿文享受與作家的直接交流,像是透過媽媽認識的石井直人,便住在大阪近郊丹波的原野間,一座從滋賀縣東近江整棟搬遷而來、擁有 150 年歷史的茅草屋裡。「他說他大概花了40年才感受到自己跟土合而為一的狀態。」石井直人在大學時代關注環境議題、研究起土質, 數年務農後走上燒陶之路,認為窯都帶有自己的靈性。他多使用70~90年的肥松燒窯,在地的土壤也賦予其作品獨特的釉變與質地。

洪聿文也發掘出其他喜愛的作家,一次在選物店中,他被高仲健一的作品深深吸引。住在千葉山間的高仲健一幾乎不使用網路和手機,一開始還是以手寫信聯繫。洪聿文形容他是個感情豐沛的人,約莫7、8年前開始反樸歸真,在陶器上繪製童趣的圖樣。「他說很多事情都是從自然間與他所養育的動物身上學到的。」這些動物,甚至他的太太、他所喜愛的老動畫卡通都被畫上了他的作品,彷彿他生活與生命的全部都融入其中。洪聿文著迷於這些作家的個性,但他強調,「許多藝術品可能少了與創作者本身日常生活積累的連結,比較不會打動我。」他認為好的器物要有一種「平衡」,將作家的人、生活與作品完整串聯起來,完整成為他的世界觀。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高仲健一取材自他童年喜愛的卡通動畫,充滿童趣、令人感到可愛的陶作,以及花器作品〈古代怪 ダーベ〉。(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有時候不完美才是完美

相對於母親專精的茶道具,洪聿文對食器更有興趣。留學期間他自理餐食,對料理產生了濃厚興趣,因此拜訪了不少料理研究家,平日也在西式餐應、便當店包飯糰打工,不過他笑說,許多料理技巧也是後來從YouTube學來的。他仰賴感覺,再依循那個嚐到、驗證過的味道,將食譜記錄下來,這也如同他與器物的關係——必須親手看過、摸過。「過程中,會漸漸知道你想要將什麼留在自己的生活跟空間裡。」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這次選擇以寒川義雄的飯碗與石井直人的土鍋裝盛親子丼。(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此外,洪聿文著迷於日式咖啡文化,尤其喜歡喝上一杯厚重、濃烈的深焙咖啡搭配甜點。談到這裡,他拿出金繼修補過、安藤雅信創作的小陶杯,沖上了一杯京都職人Ooya Minoru煎焙的衣索比亞豆。這陶杯結合了中式茶杯器型和西式Demitasse濃縮咖啡杯的把手設計,略微收口的弧線型杯口能保留住深焙豆濃郁香氣中的細節,使甜與酸感都被適當放大,尾韻收得恰到好處。搭配上他剛才製作的甘甜布丁,「這個撞擊感有點像是爵士樂。」細看小陶杯,表面帶有些因人力窯燒自然的破損剝落,或因手作拉坯造型上輕微的歪斜,並不那麼精細,看得出作家一致的美學,卻又因此獨具一格,這使得器物帶有一種古意與人的溫度。「其實許多日本現代作家是將以前的器型重新詮釋,但不會做得一模一樣,反而會刻意讓它看起來粗糙一些。因為如果做到完美,就失去了那種Asobi(遊び,不完美的玩賞空間)了。」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寒川義雄擅長以薪窯燒製陶器,特別著重器皿長時間被捧握的手感。(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隨心在生活中留白

一般人不容易實際接觸作家、知道器物背後蘊藏的有趣背景,這也是洪聿文與夥伴打造san galerie、企劃餐會的原因。「其實就是依循當時拜訪作家時給我的感受,或是寄來作品之後,我想像它們要怎麼樣玩會讓我心動的畫面,就開始朝那個方向去進行。」3月餐會便是以松葉勇輝的陶器搭配吉壽司為主題,洪聿文回憶起當初碰面時,剛巧著名的北歐餐廳Noma才造訪過作家,而作家透露,他挑到的器剛巧意外跟Noma的選擇很類似,「Noma是將這些食器搭上他們的西式料理,而我則是優先想到壽司這類和食,每個人的搭配方式都不一樣,但我可以分享我所想像的組合,提供給大家一種體驗的切點。」

他提到可以嘗試輕與重的搭配,例如在一眾視覺較為拙重的陶製食器間,搭配視覺輕盈的玻璃杯拉出層次感。此外,最容易的切入點是「留白」。例如,在偌大的盤面上只放上適量的菜餚,或是擺放器物時不讓空間太過擁擠,需要有所取捨,「有時一個碗可能會擺在櫃子上幾個禮拜,之後拿下來再去用它也是種可能,就看那個時候的心情是想要使用或是觀賞。」對於喜歡布置空間的洪聿文來說,擺放本身也是一種使用方式,就像一個茶盤既可作為展示盤,也能用來放置衛生紙,這些靈活的應用可以依循自己真實的感受,「要依靠你平常對生活的思考,就如同許多器物都是作家生活、使用後,才創作出來的。」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洪聿文提到過往更常做西式料理,近期則喜歡做小量菜色的和食搭配精巧的陶器。(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聿文的食器搭配心法|

➊ 親子丼 ✕ 寒川義雄 飯碗、石井直人 土鍋

 搭配祕訣 
寒川義雄近年致力推廣日本米飯文化,飯碗抓握的造型與尺寸都考量到單手使用的方便性,非常輕薄、邊緣特別纖細,飯入口時香氣特別貼近口鼻。而石井直人的土鍋採琵琶湖邊富含植物化石的土壤,導熱、保溫俱佳,煮出的飯特別好。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作法 
1)去除雞肉筋,切一口的大小,把雞皮的部分朝下煎。上色後,翻面。
2)把昆布高湯、味醂、酒、醬油拌在一起下鍋。中火煮到雞肉熟。
3)將4顆蛋稍微打勻,分2~3次,畫圓加入鍋中,之後停火蓋鍋蓋悶3∼5分鐘。
4)盛入米飯,可以灑點芹菜,完成。

丁 ✕ 高仲健一 盤子

 搭配祕訣 
日本許多養雞的產地多會推出布丁周邊,正好搭配親子丼做雞蛋系列。高仲健一近年作品轉向後,會畫上許多圖案,對比盤面視覺的複雜,建議搭配一些簡單、純粹的小菜、點心,像一塊布丁就很剛好。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作法 
1)細砂糖跟水先拌勻,之後加熱至糖開始變焦糖色,轉小火,煮到顏色稍為變色停火,加入熱水,靜置一下後,倒入布丁模具。
2)鮮奶、鮮奶油、糖稍微加熱後,跟3顆蛋拌在一起。過篩1~2次,倒入布丁模具。
3)將布丁蓋上鋁箔紙,隔水加熱進預熱過的150度烤箱,烤約20∼30分鐘,完成。

洪聿文

san galerie共同主理人,2021年與兩位夥伴一手打造這位在台北深巷中的輕柔留白藝術空間。 以「藝術即生活」為理念,當前以器物為主軸策展,也不時策劃服裝、書法、花器、咖啡等展演活動。除了深具器物收藏的老靈魂,他也熱愛料理,創設的「wen experience」甜點店正鄰接著母親謝小曼的茶房「小慢Tea Experience」,目前採預約制。

文|吳哲夫 攝影|鏡好映像工作室 _ 林家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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