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工藝中的藍色詩意、創作靈感與故事:專訪「丹陶瓷DanCeramics」創辦人吳慧芳

靜謐工藝中的藍色詩意、創作靈感與故事:專訪「丹陶瓷DanCeramics」創辦人吳惠芳

冬季北風吹得鐵皮屋隆隆響,吳慧芳講起話聲音不大不小,不疾不徐,偶有淺淺的笑,給人一種自適恬靜的感覺。69 年次的她,在 10 多年前投入專研陶瓷工藝,至 2010 年才從北部回歸老家苗栗,在市區郊野一棟閒置高爾夫球練習場的鐵皮建築裡,成立了「丹陶瓷工作室」(DanCeramics),這裡可算是她從陶土雕塑進入到生活陶的轉戾點。

吳慧芳先從介紹工作室開始,繞一圈下來看到什麼說什麼,那偌大場域裡的設備相當齊全,除了兩座分別用以還原燒與氧化燒的瓦斯窯,還有練土機、陶板機、拉坯機、噴釉器等。停在滿是貨架的區域,一層一層擺滿小號藍色塑膠籃,拉開來裡面全是試釉片,一片一片排列整齊好像方塊酥,且每一片的正面都有編號,背面也有記號,顯示所用的釉藥配方與燒製方式(還原燒或是氧化燒),總計超過兩萬片,不說還以為是這是待出貨的餅乾工廠。最後,她停在一只陶碗前。捧起那有如藍天鑲白雲的彩器,她慎重說道:「我的絞胎創作就是從這個碗開始的。」

吳慧芳的創作主要以茶道具為主,她特別喜歡絞胎,將不同的土揉和後再拉坏成型,就能變化出抽象且具有線條感的紋理。
吳慧芳的創作主要以茶道具為主,她特別喜歡絞胎,將不同的土揉和後再拉坏成型,就能變化出抽象且具有線條感的紋理。

不停重新起步的創作路

聽吳慧芳講起自己的陶路,那歷程不能說是跌宕,但也足夠轉折了。生長在陶窟苗栗,吳慧芳從小看陶工工作,對於陶不陌生,卻也未曾想到要學陶。並非美術本科生的她,甚至還選讀了與美術相去甚遠的資訊工程科系,只是在短暫就讀期間,領悟到這並非志向,才又重考上了東海大學工業設計系。

吳慧芳是走工設的好手,大學時她征戰大小設計比賽,拿下臺灣照明燈飾設計競賽首獎(2001 年),到義大利Domus Academy 攻讀設計碩士,又得到義大利 Plastic4TheHouse 家具設計競賽首獎(2005 年),正當許多人以為她會繼續走工設時,她卻選擇飛到舊金山的房產公司當軟裝設計師。最終,她又覺得這與她人生想走的方向不太一樣,遂決定回到臺灣,重新起步。

「我當時強烈感覺到想做一件我自己的事,於是便像海綿一樣,一直去吸收不同的知識,一直感受我自己的形狀。」吳慧芳溫和說道。她曾嘗試金工以及石,最終在觸碰到陶土時,發現這個柔軟可塑的材料極度親合自己,便定下了以陶土為媒介的創作方向。2009 年最初的丹陶瓷,是以陶土雕塑為主。「我那時心中有一個畫面,就是希望有一天一定要在很漂亮的空間裡面展覽我的作品。」談起青澀的夢想,如同讀自己小學作文「我的志願」,吳慧芳莞爾一笑,態度泰然。

在探索自己的創作方向的那段期間,她每天不斷重複調釉色、試燒、歸檔...... 經過了兩萬多個的試片,她也終於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藍色。
藍色是吳慧芳的代表色,在探索自己的創作方向的那段期間,她每天不斷重複調釉色、試燒、歸檔...... 經過了兩萬多個的試片,她也終於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藍色。
在探索自己的創作方向的那段期間,她每天不斷重複調釉色、試燒、歸檔...... 經過了兩萬多個的試片,她也終於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藍色。
在探索自己的創作方向的那段期間,她每天不斷重複調釉色、試燒、歸檔...... 經過了兩萬多個的試片,她也終於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藍色。
在探索自己的創作方向的那段期間,她每天不斷重複調釉色、試燒、歸檔...... 經過了兩萬多個的試片,她也終於找到屬於她自己的藍色。
絞胎顯現出不同色彩變化的層次感。
吳慧芳並非只創作藍色的作品。她喜歡絞胎顯現出不同色彩變化的層次感。

一千多個日子的寒窗試燒

因為是工設背景,她想起自己曾十分著迷電腦 3D 繪圖的自由塑形,於是她從這個概念出發,創作首件陶雕塑系列《你們有誰知道?》作為身為陶藝家的自己,回首人生來時路的紀錄。這件胎瓷如蛋殼脆弱的作品,以揚舞於空氣中的自由流線得到青睞,先後入選澳洲 Gold Coast International Ceramic Art Award、西班牙 BIENNAL DE CERÀMICA D’ESPLUGUES、盧森堡 Marché des créateurs 展,以及 101 年全國美術展,其中一件並被盧森堡當代美術館的前館長私人典藏。

吳慧芳說,此時的自己還不算是真正地懂陶,只是以陶進行創作而已,真正的學陶是在得獎後才開始。基於務實的生存理由,吳慧芳認為自己必須投入生活陶,而為了更精細掌握創作,她先向楊作宗老師學釉藥,再去湯潤清老師的工作室學拉坯,而這一投入卻又去了五、六年時間,直至 2018 年她的新作才登場。

先釉而後陶,吳慧芳的學習次序與常人不同,而在學釉與學拉坯之間,甚至還相隔了三年。問吳慧芳這消失的三年她去做了什麼,她說其實也沒兼差什麼工作,就是一個勁的每天起床、調釉色、上釉、試燒、紀錄、歸檔......這三年期間她把自己活得像個大英博物館的圖書編目員,日復一日地,把日子過得專一近乎單調了。茫然看向那兩萬多片的試釉片,突然領域到眼前這位可人,那輕輕柔柔的話語下,有刻在骨子的執拗。

吳慧芳的工作室原本是高爾夫球練習場,偌大的空間讓她可以在此進行她的創作試驗。
吳慧芳的工作室原本是高爾夫球練習場,偌大的空間讓她可以在此進行她的創作試驗。
吳慧芳的工作室原本是高爾夫球練習場,偌大的空間讓她可以在此進行她的創作試驗。

在不可能的世界裡追求百分之一

沈浸於材料與技術的世界,吳慧芳從兩萬多片試釉挑出五千多片,從中篩出兩百多片,最後選定十種配方為主要研究方向,在陶土與釉無盡配對組合的實驗中,她偶然發現絞胎結合釉藥產生的有趣變化。端起她介紹自己的最初那只器,初春晴朗的天空藍是她所鍾愛的色調,這個簡單的意念鋪開了她在生活器物的創作之路。只是,她沒想到這卻把事情推向了莫大的困難。她慘然一笑,說道:「我幾乎困在這件事裡三年。」

吳慧芳解釋,自己的釉藥配方並不好燒,如果是用氧化燒,可以輕易燒出藍色,卻不會有白加藍色的組合;而如果是用還原燒的話,是可以燒出白加藍色,但發出藍色的機率卻很低。「有前輩看了我的作品,咬定我的釉色一定是銅發色,然而我的釉藥並非這個方向。」真實的成因是,她是用反覆窯燒去逼出藍色的。

會如此瘋魔,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她的釉藥配方有非常嚴重的起泡問題,初期燒成率低到不足 10%,她形容那是每次打開窯門,都有心臟被暴擊的感覺。而為了找出起泡的原因,她反反覆覆入窯燒,最終在撿起某只器物時,發現火吻六七回的釉竟呈現出濃郁的色彩與兔毫的纖紋。「如果不是因為我一直失敗,我可能不會這樣一直燒,也不可能會發現這件事吧。」

嘟起嘴!突破壺的造型想像

從茶壺、茶杯、茶海、茶盤,吳慧芳以茶道具為起點,展開一整套的絞胎創作,同時也嘗試突破壺的形狀。端起吳慧芳的壺,各個表情皆不同,有的滿身刻紋像是從木雕師家出走,有的噘起短胖的壺嘴一臉討拍,或是長了漏斗型的壺嘴,折出一個不羈的角度,嗆那旁邊蓋上頂了一撮金髮的壺,一班同學都在爭與眾不同,但集合起來卻又默契得很。

吳慧芳喜歡嘗試不同形狀的壺嘴,而一把壺看來小巧,設計細節卻息息相關,壺嘴的改動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必須考量比重、斷水、密合、角度等,每個「與眾不同」都是顧前顧後審視出來的結果。「我很難說這是什麼流派,但我喜歡肥嘟嘟的茶壺。」像鼓起腮幫的孩子,在茶人手裡撒嬌討香,如同工作室裡不請自來的貓,恣意地向人討乖,好比茶席上的萌寵。

採訪時,談及創作路上的抉擇、放棄、重新開始,她從未流露出艱難的表情,反而欣喜地說:「因為我的靈魂是自由的。」

採訪時,談及創作路上的抉擇、放棄、重新開始,她從未流露出艱難的表情,反而欣喜地說:「因為我的靈魂是自由的。」如夢中囈語的一句話,使人忘卻外頭的寒風是多麽冷,不禁為她最新個展的命題《雨是懸掛起來,讓風吹斜的》默默在內心補上一句 — 但你的心是安放的。吳慧芳的藍,是恬靜且溫暖的顏色。

文字:李佳芳
攝影:王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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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手為根,與土地共創——「黑色雋永 Lumamiling」的構樹工藝之路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提起樹皮工藝,總令人覺得遙遠。這項古老技藝曾一度消失於臺灣各族群的記憶裡。三十年前,幸運有賴阿美族耆老沈太木(Panay) 的復興推廣,才有人開始學習。工藝團隊「黑色雋永」近年積極投身樹皮纖維創作,成員身份皆有原民血統,他們嘗試以雙手循著前人採集與敲打的軌跡,試以生活器物的形體,還原的工藝帶給生活的踏實模樣。

接案起家到誕生工藝品牌

記載臺灣原住民運用樹皮工藝,製衣而穿,可以追溯至明清到日治時期的文獻紀錄。工藝曾逐漸失傳,倒不是無材料可取用,因為延展性最好的樹皮便來自構樹,是臺灣隨處可見的原生樹種。構樹存在於不同族群的生活經歷裡,身為「黑色雋永」成員之一的王雅蘭說,「老人家會拿構樹葉去餵家裡的羊或豬,但完全沒有看過樹皮做成衣服。」身為排灣族的她,因研究所論文,親身回到父母的部落田調、返鄉定居創業。她曾開選物店,之後才與夥伴佬祖‧ 魯魯安、顏裴晏、廖曉蓉,共組團隊。初期大家因商業工作而聚,接案培養出默契,以黑色雋永之名,各自施展木工、服裝、繪畫的長才,從事活動佈置、平面設計的團隊工作。

團員們皆自學各種工藝技法,沒有設限材料也嘗試各型態的商案,陸續為音樂祭做裝置、婚禮佈置。他們為別人的場子嫁妝多年,體驗快步調的接案生活,而逐漸萌生慢下來,創立自己工藝品牌的想法。團隊夥伴或有變化,但大家仍慢慢在時間裡練功,在土地上尋找自我定位。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工藝背後的在地支持

決定集體創作之初,構樹皮只是他們眾多的媒材之一,其中以好取得的竹與藤是主力。只是,材料透過購買而得的過程,反倒讓他們心生疑問,想釐清媒材與自身的關係。

「我們住的屏東周邊都是農田。鳳梨、香蕉園的周圍長很多雜木,裡面就有非常多的構樹。」王雅蘭描述成年回鄉後,觀察的土地樣貌,而同樣在臺北長大的佬祖,也坦白說:「剛開始連構樹長的樣子都不知道。問長輩,他們說,知道啊!構樹還有族語名稱。」身為都市原住民的兩人,技藝從來不是長於過去的生活經驗裡,而是靠著動手,更加重建對自身文化的認知。「當我回到舊部落時,又發現構樹在我家門口的土地就有,小時候不曉得,現在終於認識它,看見它活生生長出來,我也正在使用,有種我們是在一起的感覺。」佬祖語帶感性表達著,「對於我們未來從事工藝,是很強的心靈與情感支持。」自此,有如遇上命定媒材的「黑色雋永」,察覺使用在地素材給予創作的安全感,成員們全力投入構樹為主體的纖維藝術。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採集是追尋祖先與大自然共生的記憶

「黑色雋永」與構樹從彼此不認識,經過反覆敲打的取皮、延展,建立起親密的關係。夏天的構樹水分多,質地柔軟易取皮,反之冬天乾燥,則需要多花點力氣與時間處理,能從季節感受纖維有活著的變化。他們又解釋道,取樹皮得趁新鮮,纖維放久則乾枯老化。也因此他們無法囤積材料,每趟採集也有如祖先們的生活方式,他們只取剛好能用的量,因為採多無力可處理,那就浪費了。

採集也讓他們更親近部落生活,王雅蘭分享回鄉前的心境是,「看自己的文化像在學校背誦歷史課本,對文化僅是知識性的理解,沒什麼情感連結。」又常聽老人家說「我們是與自然共生」,怎麼共生?實際是一趟玄妙的採集經歷,讓她深有同感。「有個第一次去採集的地方,我意外受了傷,流很多血。後來,第二次我和佬祖去,他也被鋸子割傷。」之後,他們學習先和土地打招呼,以祭儀請求取用構樹做為工藝材料,體悟萬物皆有靈。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集體創作的慶典

王雅蘭如團隊裡的「隊長」,她主持每回的創作行前會,坐下與成員們深聊。如近期的展覽「成為永恆的片刻」為例,她拋出的主題,圍繞土地與時間兩大核心。團隊成員根據概念,依自己的生活經驗或想法而獨立創作。集體創作的現場,宛若聚落縮影,大家一起去採集,共享資源,當有需求便相互幫忙,而展覽則是他們工藝作品的豐盛收穫。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回應土地議題,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模擬出土地的龜裂,淺色處是去除外皮後的柔軟內層,深色則是前頭去除的外皮,各自經過敲打後,重新排列而成。靈感源於她坐火車從屏東回家鄉花蓮,沿途看山景的觀察,「去年403 地震後,有被坐火車回家的風景嚇到,感受土地遭受迫害時,內層的鬆動不易看見,同時體會人在自然前的渺小。」同為廖曉蓉的燈飾作品《圍光》則詮釋時間的主題,「我想愛是能超越時間的,圓的造型比擬圈住的美好時光,表達出愛的能量卻始終存而不滅。」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擅長線材編織與縫紉,他常以布類織品結合樹皮做創作,《荏苒》是他初次的燈飾系列。過去樹皮也常為造紙材料,顏裴晏以摺紙發想,活用構樹皮柔軟堅韌的特性,五件作品的意象呈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每件作品外觀大異其趣,也只有樹皮的柔軟可以承接,散發出曖曖的光。

與展覽同名之作《成為永恆的片刻》則是自王雅蘭的大件裝置。她近年,有感傳承的斷層,源於部落裡熟稔文化脈絡的長輩逐漸離世。她開始察覺自己對永恆的渴望,是期許土地上生活的記憶,可以完整代代傳下去。作品由眾多的圓組成,圓也有各種示意,「圓代表完整,深淺色澤的圓代表不同的人,相連的圓又代表一代傳一代。」他試著以在地素材訴說對於土地的情感。

《Tagarausu》是佬祖以北大武山之名的屏風作品,他選用樹皮原色與植物染( 薯榔) 加工後的樹皮,雙色呈現出山稜形狀,「這片山景是從我的部落舊好茶看出去的風景。我很直覺將它創作出來,也是我爸爸看到,就能一眼認出的記憶。」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包容創新的文化傳統

「生活中找創作」是黑色雋永的信奉思想,「你不必是一個設計師、藝術家,使用生活中好取得的材料,就可以開始製作。」王雅蘭真摯地說並分享一段趣聞,「部落的珠繡工藝常看到是全用珠子去鏽。但我在部落裡,曾看過用電線外皮、文具店的小亮片。甚至,還有陣子老人家流行穿旗袍,在緞面龍鳳圖案之上,再繡著傳統圖紋。」王雅蘭說,只要無關無關傳統祭儀與社會規範,使用異材質或變化外觀在既有物件上,都是部落裡很常見的生活智慧。因此,黑色雋永將樹皮纖維,以藝術創作呈現抽象概念,或用生活器具表達實際應用,是傳承工藝,也是延續文化裡對美的包容性。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一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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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大雄的木作世界」:一筆不只一世界,在寄木細工裡融合心與手的溫度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擁有超過三十年木工經驗的盧秀雄,和木筆製作資歷近四年的盧柏宇,父子倆的創作基地坐落駁二Pinway青創基地二樓。兩人將商品區、木工教室與製作商品的工房合而為一,以「大雄的木作世界」為名,胼手胝足地打造出高雄的「寄木細工」。

乾淨且整齊的空間是盧秀雄的堅持,「這裡除了我,夥伴都比較年輕,我希望年輕人能夠接受木作、傳承木作,空間舒服乾淨很重要。」工作場域打理好,平臺上的商品也顯得精神奕奕,各式寄木細工筆、沾水筆、搖擺企鵝、悠遊卡鑰匙圈、寫字板等,於不同型態的設計之上,展現著寄木細工的拼接技藝,盧柏宇介紹著:「你可以看到一支筆上有這麼多種木頭:綠檀、黃金樟、龍柏瘤⋯⋯每塊木頭的色澤和紋路我們都把它展現出來。」那是寄木工法才拼接得出的獨一無二風景,讓十幾種、二十多種原木在一支筆上一期一會。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為橋,父子共築第二人生

源自箱根的寄木細工,不僅從盧秀雄手中變化出標誌性的技法與風格,也像一座橋,為這對父子搭建起沒想過的第二人生。盧柏宇從國中開始練體育,大學即自選手轉教練教學生,他自認性格穩定,鮮少想要嘗試新事物,「誤打誤撞做木筆,是滿好玩的經驗,在生活上更多一個除了體育以外的重心。」自從跟著爸爸學習工藝,盧柏宇覺察自己對於事物的看法變得更豐富,心好像變得更大更開闊「比以前更願意去嘗試新的、不同的經驗。」盧秀雄的想法也在兩人一起創作的過程中有所改變,原本盧秀雄很喜愛筆桿上呈現高反差跳色的設計,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得更能接受兒子的建議,以同色系搭配出耐看經典款。

對於盧秀雄而言,三十年前接觸的木作是做系統櫃、廚具和裝潢,因身體因素提早退休,「六、七年前我才開始創作木工,做的東西常常是拿來送人,並沒有考慮到銷售。」但當創立品牌,投入文創事業後,「我的心境也有轉化,創作新東西當然讓人很興奮,只是一但牽涉到利潤和銷售,就更需要好好思考該如何投注自己的時間與努力。」

「我現在提供的叫做技術轉移,而柏宇負責概念的發想和創意,包括色彩的搭配。」盧柏宇接續提到:「我會去搜尋、看很多別人的作品,去想為什麼他這樣搭配,我們還可以怎麼調整?經過很多很多次的嘗試,變化出自己的設計觀點。」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為手工筆研發治具

在日本寄木細工的工藝品上,常見幾何拼花間有黑線存在,成為圖樣的一部分,而在大雄所製作的寄木筆和其他商品上,木頭拼接間有原木拼接出的律動線條,精湛的工法呈現於無接縫的平整接合,而呈現亮藍、亮紅等非原木色彩的則稱為穩定木,來自樹瘤組織,經穩定液染色後除能展現特色紋路,也變得更易於製作成工藝品。

盧秀雄回想最初創作的階段,早期拼接他都會使用釘槍輔助,使用非常辛苦。但有次他在影片中看到箱根的老師傅,悠閒地坐在榻榻米上創作的樣子。令人嚮往的優雅過程令他突發奇想,和盧柏宇衝到工作室,自製出接合用的獨有加壓治具,「成功了!所以我們就可以開始將各個不同角度的原木拼接在一起,創造出眼前的寄木工手筆。」

盧柏宇補充:「我們將原木做了很多不同角度的裁切,製作手工筆前,即拼接完成,讓所有木料一開始都是方形的,所以多角度的黏合就會是要去克服的地方,黏合方式比較特殊,不能只從單一方向加壓。」除了研發治具,不像日本多使用白膠,兩人更嘗試出合適的膠,膠乾後能與木頭的膨脹係數穩定合作,「研發成功花了一年半,現在看到的寄木拼接可以算是第五代了。」盧秀雄自信地笑著,目前全臺只有大雄在做耗時費料且費工的六邊形寄木手工筆。也因對自身的製筆技術有一定的自信,才敢開設兩小時的手工筆體驗課程,這也成為大雄空間裡的另一道傳承風景。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融合實用與療癒

談起工藝,盧秀雄認為:「工藝必須包含實用的功能性。」譬如大雄的熱門商品,不倒翁般的擺飾「搖擺企鵝」就曾挑戰了他的工藝觀。當初盧柏宇提出企鵝的構想,認為父親在技術上一定沒有問題,盧柏宇回想:「當初爸爸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們幹嘛要做一個會晃的企鵝啊?」但是,這個作品讓大眾最能接受的關鍵就是因為牠會晃啊。」「後來我才意識到,也許這也沒有標準答案,所以我就閉嘴了。創意方面,讓年輕人去發揮。」盧秀雄笑著回答。採訪當下,即見證一位客人進門參觀,買走一隻搖擺企鵝,作為陪伴日常的療癒小物且能激勵不倒;仔細想想,能夠照顧人心、讓人有療癒的心情,不也是實用功能嗎?一如盧柏宇談起他眼中的工藝性:「必須是用傳統工藝技法做出一個對應時代需求的全新作品,這才是有意義的事。」

現在的大雄,運用傳統工藝技法,讓不同原木在同件作品展現其特色,這是盧柏宇眼中的寄木所流露的美麗價值。盧秀雄說,小時候的高雄鹽埕就有許多外國船員,直到今天還有多元族群生活於此,這座城市的人文歷史一直都具備大融合的特性,「就像我們創作的寄木一樣,寄木的呈現一直是『融合』,將不同的木頭combine在一起且表現出協調感,這就是它最有意義的地方!」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黃怜穎

攝影 / PJ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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