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故事化為千敲百錘下的片片印記,專訪金工品牌「I-Shan13」創辦人蔡依珊

金工品牌I-Shan13創辦人蔡依珊

金工品牌I-Shan13以繁複的金工技法「敲花」著稱,經由反覆敲錘,雕琢出沉思的人臉表情、如葉脈的細緻紋理,雙魚座的藝術家蔡依珊,以其浪漫風格,為作品構築出富有故事性的想像空間。

蔡依珊與金工的相遇,頗有幾分「一見鍾情」的浪漫成分。大學時主修美術的她,多方接觸水墨、油畫、版畫等不同形式的創作方式。直到有一年,去到北美館參觀「銀光畫影——丹麥藝術展」,看見丹麥銀雕工藝品牌喬治傑生(Georg Jensen)的百年工藝,如何透過敲錘鍛造,把銀板打造為一件件美感獨具的容器。閃閃發亮的魚盤銀器,讓蔡依珊深受悸動,彷彿打開了某個開關,引領她走向金工的創作途徑。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從零開始到創立個人品牌

為了精進修藝之路,蔡依珊報考了臺南藝術大學應用藝術研究所的金工與首飾創作組。全無金工技術背景的她,帶著就讀美術系時的複合媒材作品應試,比如用銅線鉤織出真的可以穿上身的女性內衣、用串珠串出羽毛造型,還有把人體素描的圖案以刺繡的方式表現。憑藉著精巧出眾的手藝,竟就這麼說服了考官,讓她順利錄取。

當時同學們都具備基礎技法,只有蔡依珊是從零開始,「連工具都還是同學幫忙準備的。」光是使用最基本的鋸弓鋸切金屬,就已經讓她嚐到苦頭,像是鋸切方向不正確、速度和力道拿捏不準,都會導致鋸絲屢屢斷裂。

「可能我就是有股不服輸的好勝心吧,覺得別人可以做到不會斷,我一定也可以。」蔡依珊下功夫苦練,再加上她學習新的東西總是能吸收得很快,第一個學期她僅憑「鋸」的工法就能完成教授出的作業題目「手」。

爾後,她以紙雕概念將金屬做成一個具有紙質美感的盤子,這件作品更在2006年入選了德國慕尼黑「TALENTE國際競賽特展」,初試啼聲便一鳴驚人,開始讓更多人看見她在金工工藝的才華與潛質。

蔡依珊畢業後隨即獲得學學文創的邀請,擔任駐場藝術家。在一個小小的展間裡製作和銷售自己的金工首飾,對於初入社會的她來說,不僅可以持續保持創作動能,也因為要跟客人介紹飾品,在為期七、八個月的期間,是一段很好的歷練,讓她開始認真思考用創作來維生這件事情。這個時期的累積,最終促使蔡依珊鼓起勇氣,在2010年以自己的名字和生日為名成立了個人品牌。

蔡依珊擅長技法「敲花」,透過不同造型的鏨頭,打造出產生立體浮雕的造型效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蔡依珊擅長技法「敲花」,透過不同造型的鏨頭,打造出產生立體浮雕的造型效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蔡依珊專注地用火槍加工銀飾的細節,模擬植物寫實的樣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蔡依珊專注地用火槍加工銀飾的細節,模擬植物寫實的樣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大量時間堆疊的敲花技法

在金工工藝中,與火焰協作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必須精準地控制火焰的溫度和方向,以確保金屬能夠被焊接、加熱,需要具備高超的技術和掌控能力。在「已知用火」的部分,蔡依珊顯得游刃有餘,她輕鬆一笑說自己的創作過程需要大量的焊接,從火焰的接觸位置、物件兩端的溫度達到一致,還有在接合的時候能夠保持穩定,諸多細節都讓她覺得焊接很有意思。

「敲花」是蔡依珊最常使用的技法,她在攻讀研究所時就決定要以此技法作為自己創作的主要表現方式。她提到,敲花需要從金屬表面往下敲凹,再翻面敲回來調整,充分利用金屬特有的延展性,使金屬片材呈現出半浮雕的立體度。透過凹雕(Chasing)與浮雕(Repoussé)兩種正反搭配,創造出作品的豐富層次感。

工作桌上收得齊齊整整的一支支鏨頭,是用來敲花的主要工具。「這些鏨頭都是我自己手工磨出想要的形狀,」蔡依珊說明,「如果我需要做出特定的線條或形狀,就要去打磨出一個這樣的鏨頭。」右撇子的她,認為以慣用手持鏨頭的穩定性更好,還因此特地訓練自己改成用左手握錘。

她拿出早年讀書時用紅銅做的練習作品,那是三張精緻小巧的人臉,「整個學期就敲了三張。」因為敲花技法必須透過不斷地反覆退火與敲擊,才能慢慢修整出理想的形狀。當時她還把自己的臉用石膏翻模做出一個模型,藉由手指撫觸,加強自己對於輪廓凹凸的感受。

蔡依珊一臉著迷地說雖然這種技法十分耗時又費工,創造出的手作質感卻也是獨一無二的。或許是個性使然,她很能耐著性子做重複的動作,「就這樣一直敲呀敲的,一做就是好幾個小時。」對喜歡畫畫的她來說,敲花技法的創作痕跡和插畫筆觸有異曲同工之妙,就像是在金屬上作畫,讓平面的圖案變得立體起來。

空閒時安靜地坐在工作台前,感受創作、工具與溫暖的光影;專注於工藝,就是蔡依珊生活中最簡單的快樂。(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空閒時安靜地坐在工作台前,感受創作、工具與溫暖的光影;專注於工藝,就是蔡依珊生活中最簡單的快樂。(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用作品好好說一個故事

十餘年創作生涯,累積超過五百件作品。在蔡依珊的金工作品中,往往都有她賦予的故事性,為作品構築出夢境般的劇情,讓人能夠短暫跳脫現實,進入她的藝想世界。

走進工作室,井然有序的小小空間是她日夜敲錘的夢想之地。她笑笑說本想為了這次的採訪邀約打造新作來分享,無奈敲花實在太花時間,只好作罷。最近期的,是今年春天參加「敲—燃-金工聯展」的兩件作品,分別名為「尋思的臉」和「寧憩的臉」。以過去自己去海邊尋找撿拾化石、倚靠大石短暫小憩的記憶為題材,運用敲花技法,重現那個當下凝神看海和與化石相遇生命表情。

作品《寧憩的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作品《寧憩的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求好心切的她,不分晝夜地趕工,「結果不小心敲太凸了。」不厭其煩地反覆修正調整,金屬被延展打得越來越薄,甚至敲破了只得再加一塊修補。雖是無心造成的插曲,卻讓作品多了一些不經意的線條感,呈現如同岩石般的質感,「就像是人與自然相融的寫照,我自己還滿喜歡的。」

去年的「嘟嘟銀樓」計畫,連接傳統銀樓的符號意涵,每個創作者以不同過往的手法重新詮釋銀樓印象。當時帶著一歲多孩子的蔡依珊,聯想到寶寶出生時傳統都會佩戴做成如意造型的金飾,有祝福孩子無病無災、平安長大的寓意。她從這個意涵出發,設計出虎頭造型的「如意虎戒」,上頭的鬍鬚,都得要一根根焊接上去再打磨,作工細緻。

看似日常的生活吉光片羽,也是蔡依珊的靈感汲取來源。比如工作室搬離學學文創後,曾在浦城街的一處民宅落腳,從高樓林立、商業氣息濃厚的內湖來到空氣裡飄散著慢活氛圍的師大商圈,街坊鄰居的門前種著尤加利葉、薄荷和薰衣草等綠植,「夏夜的巷弄芳蹤」系列於焉誕生。栩栩如生的花草也是蔡依珊作品中最廣受歡迎的主題,運用敲花技法展現枝葉舒展的曲折,讓冷硬金屬彷彿化為繞指柔。

擺件《蜂之夏》是蔡依珊將蜜蜂標本實物鑄造後拼接,並結合銀細絲編結而成的花蕊所製作完成的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擺件《蜂之夏》是蔡依珊將蜜蜂標本實物鑄造後拼接,並結合銀細絲編結而成的花蕊所製作完成的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作品《聆聽者》。(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作品《聆聽者》。(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在擺滿了工具和材料的工作台上,專心創作的蔡依珊。(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在擺滿了工具和材料的工作台上,專心創作的蔡依珊。(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創作本心 繼續勇敢逐夢

2012年I-Shan13受邀進入誠品文具館販售,隔年便以品牌獨立櫃位進駐誠品松菸,多年來面對大眾消費市場,始終有不錯的支持度。不過蔡依珊坦言,近年來面對平價流行度高、頻繁推出新品的快時尚,或是因為材質方便照顧、款式也相對年輕,而更受年輕族群喜愛的輕珠寶,確實都對品牌帶來一些衝擊。

令人頗感意外的是,走過十餘個年頭、資歷深厚的品牌,對外卻是相對低調。對此,蔡依珊有感而發說道,自己深知行銷推廣的必要性,但每件作品從發想設計到執行製作相當曠日費時,再加上考量到營運成本,疫情後品牌貨真價實成了她的一人工作室,每每面對行銷,更是無暇分身。如何在市場競爭加劇的現況當中,策略性地加強行銷力道,確實是無可迴避的課題。

品牌存續的話題難免沉重,她轉頭拿起尚未完成的珊瑚系列飾品,又笑吟吟地說起自己因為名字裡有「珊」,一直對珊瑚頗為鍾意,從以前就用來與銀飾結合設計,「而且珊瑚都長得不一樣,所以就只能一件件做。」

過去的敲花作品大多是形象鮮明的人臉、魚等造型,接下來蔡依珊還想嘗試一些不那麼具體的形狀或線條。雖然有著身為經營者的包袱,但講起金工時眼裡綻放的光芒,那是身為創作者最純粹爛漫的情感。

蔡依珊的作品先是從生活汲取靈感,她會先以插畫形式紀錄自己的想像,接著將之轉換為金屬工藝。 從她早期作品《蝸牛人》與《聆聽者》都可發現她喜歡在作品加入奇思妙想,並打造夢境般超現實的世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蔡依珊的作品先是從生活汲取靈感,她會先以插畫形式紀錄自己的想像,接著將之轉換為金屬工藝。 從她早期作品《蝸牛人》與《聆聽者》都可發現她喜歡在作品加入奇思妙想,並打造夢境般超現實的世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10期)
除了奇幻類的創作,蔡依珊的金工首飾則主打優雅好搭配的設計風格。特別是她以寫實的技法開發出山茶花辦、 薰衣草、尤加利、薄荷葉等不同植物造型的首飾,深受市場青睞。(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除了奇幻類的創作,蔡依珊的金工首飾則主打優雅好搭配的設計風格。特別是她以寫實的技法開發出山茶花辦、 薰衣草、尤加利、薄荷葉等不同植物造型的首飾,深受市場青睞。(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文字|張雅琳

攝影|Kris K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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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俞鳳的「治器」哲學:從空間設計到跨域工藝的創意實驗室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臺中大容東街河畔的「治器 doTsuwa」,乍看以為是一頗具生活風格的選店,然而在店舖空間的裡邊,藤編屏風的背後,卻隱藏了兩座大小電窯以及拉坯機,儼然是一座迷你作坊。再往上走,才發現二樓其實是間室內設計公司—這個空間的成分複雜,一如邱俞鳳的雙重身份,除了室內設計的專業,她也是「治器doTsuwa」的藝術總監,跨領域的特質也因此反映在她的創作之中。

難以定義的邱俞鳳,有些人認識她是因為室內設計,而有些人認識是透過她的展覽,她說:「從小物件到大空間都是一種『器』,皆與生活的關係緊密,無論有形或是無形,具體或抽象,都是我想要探討的。」邱俞鳳定義自己的創作核心,治器即是「治理生活之容器」的簡寫,也因此邱俞鳳不給自己設框,任何能夠乘載生活的事物都是她創意狩獵的領土。

以創作者角色切入商空設計

從復興商工廣設科畢業,邱俞鳳轉入室內設計業,與先生林建華共同開業,主持「構築設計」(doT & associates),操刀不少空間與建築案,像是有名的Fine Dining餐廳「Embers」、汲取式酒吧「DraftLand」臺中店、融合公務所與美術館的「工家美術館」等,非制式的設計風格主要來自突破性的技術與材料,這正是邱俞鳳能以創作者角色切入商空設計的關鍵能力。

回顧自己跨界的歷程,其實邱俞鳳最初都是為了解決設計上的問題,譬如有一次接到建設公司的委託,他們在牆壁開錯了洞,希望邱俞鳳可以利用藝術性的手法來修補失誤,使其「錯得很美麗」。

在辦公室的樓梯間,一座完全使用木條與方形金屬扣件組合的書架,正是室內設計與工藝發生關係的最佳證明。「連接木條與木條的鐵件是我們自己開發的,先用3D列印出等比例的模型,經過組裝測試與修正,最後繪成設計圖交給工廠量產。」長久以來,邱俞鳳在空間的課題裡練習,結合其他媒材或是技法,試驗室內裝修材料,成了她冶煉創意的高湯。

邱俞鳳認為小物件到大空間都是一種「器」,工作室的陳列也依循同樣的邏輯,在木構框架圍塑的空間中,光影、器物與家具交織出一場靜謐的生活場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邱俞鳳認為小物件到大空間都是一種「器」,工作室的陳列也依循同樣的邏輯,在木構框架圍塑的空間中,光影、器物與家具交織出一場靜謐的生活場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動手把想法做出來很酷

有別於其他人,邱俞鳳的創作思路緊貼建築,「我會很自然地從基地的環境去想、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哪種藝術品才會符合空間的氛圍,如此做出來的作品才會因為有意義,而不可取代。」

逐漸地,邱俞鳳的創作從依附於空間,逐漸走向鮮明獨立,為客戶的需求量身創作,譬如為療癒品牌「美意好室」設計店舖 LOGO,或是為住戶捏塑代表家徽的陶燒,工藝創作於是成為空間裡獨有的印記。

2019 年臺南煙波大飯店開幕,邱俞鳳在大牆上使用銅金色支架與黑亮釉面手作陶球,點布出《點點遊人歸客來》這件作品,以單元之間的群聚與流動來比喻驛站空間千客萬來。

為了削弱落地窗的強日照問題,她使用古代建築所用的「墨斗」,指掐彈印於透光畫布,創作出具有東方水墨畫神韻的作品《雨過天青見煙嵐》,成為飯店接待櫃檯的詩意背景,也回應了業者從建築發跡的這段故事。

《雨過天青見煙嵐》是為了降低落地窗的強日照,在透光畫布上以「墨斗」創造抽象的圖騰設計。(圖片提供:治器 doTsuwa)
《雨過天青見煙嵐》是為了降低落地窗的強日照,在透光畫布上以「墨斗」創造抽象的圖騰設計。(圖片提供:治器 doTsuwa)

2020 年她為客家文化基金會創作的《躍昇》,以客家油紙傘的折疊收放特性為靈感,使用高知和紙、壓克力顏料、複合媒材打造出互動裝置。2021 年個展《無形無色》,她則使用白瓷土模仿卵石渾然天成的造型,至 2022 年個展《無明》則更近一步試驗纖維與陶瓷或珪藻土的混合。

在型態與材料各異的作品上,可見共同具有柔軟、曲線、有機的元素,彷彿動物或植物的局部結構,使邱俞鳳常被形容為「仿生」。信奉直覺的邱俞鳳喜歡用手直接去捏塑,沒有太多論述,也沒有設計圖。她說:「直接動手把想法做出來,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酷的過程。」

2022 年的裝置作品《無明 / 話說》,進一步試驗纖維、紙、陶瓷與珪藻土,在結構與造型上的發展潛力。(圖片提供:治器 doTsuwa)
2022 年的裝置作品《無明 / 話說》,進一步試驗纖維、紙、陶瓷與珪藻土,在結構與造型上的發展潛力。(圖片提供:治器 doTsuwa)

成為跨國工藝的媒合者

確實,在剛性的設計之外,邱俞鳳更喜歡用柔軟的陶土來創作。一座為住戶玄關設計的雕塑,她手捏陶土,不時轉換角度與方向,小心控制溼度與乾燥度,避免陶土坍塌,最後完成彷彿海綿生物中空腔體的雕塑,而那輕薄柔軟的波浪觸手之中,彷彿寫了一個「龍」字。她說:「我喜歡欣賞動、植物,從它們身上看見感性的線條。」在講求有序的空間與建築裡,曲線少有珍貴,令邱俞鳳覺得很美,也更加欣賞。

除了自己創作之外,偶爾她也會退回到設計者的角色,成為工藝的媒合者。她與先生另外成立的「構築設計 / 聯合治作 doT & associates」,主要任務便是連結臺日設計與工藝,為原創、協作、選品需求提供服務。在治器線上與門市陳列推出的臺灣時鐘設計品牌EMspec,與他們的緣份也是來自日本,其中商品「Matrix Clock 十二宮格」折井銅染系列,就是與日本工藝品牌 momentum factory Orii(折井)攜手合作,運用獨特的「銅染」技術所製成。治器與折井除了推廣商品經銷之外,也因為藝術品銅染技術合作多年,因此產生更多共鳴。

另外治器也運用 3D 列印技術輔助創作,做為開發商品過程的嘗試,探索傳統工藝與現代技術融合的可能性。

邱俞鳳喜愛在作品中加入柔軟、曲線,類似動植物結構的有機造型,邱俞鳳把這樣的風格形容為「仿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邱俞鳳喜愛在作品中加入柔軟、曲線,類似動植物結構的有機造型,邱俞鳳把這樣的風格形容為「仿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近來,他們為了回應大阪萬博會上,臺灣因為政治因素無法「正名」登場,只能以「玉山科技」的企業名義參與,於是發起「臺日共丸」計畫,在宇野港駅東創庫用可拆卸再利用的木構造打造一座「臺灣自己館」,把臺灣的設計商品帶到日本展出,用民間的力量打開國際文化交流,自成萬博的會外展。

歸納自己一路走來,邱俞鳳認為:「這不完全是藝術、也不全是工藝或是商品,而是所有的混合。」在她的想法裡,未來的設計、工藝、藝術也是共玩的。

《Matrix Clock 十二宮格》折井聯名銅染系列,是結合了時鐘公司 EMspec 與日本工藝品牌折井(momentum factory Orii)的「銅染」技術,開發出以光源代替指針與刻度的工藝時鐘。(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Matrix Clock 十二宮格》折井聯名銅染系列,是結合了時鐘公司 EMspec 與日本工藝品牌折井(momentum factory Orii)的「銅染」技術,開發出以光源代替指針與刻度的工藝時鐘。(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李佳芳

攝影 / 王士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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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與世界對話:工藝家蔡旻翰刻出自我的創作之路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木頭是死的,但也是最有生命力的創作材料。」指尖輕輕摩挲著一塊木頭邊角料。從父親收藏的陶瓷物件與木製家具,到學院裡嚴謹的工藝設計訓練,再到如今在展覽場域裡受到熾烈注目的骨骼雕塑與器物家具。他在一塊塊木材之間,刨出屬於年輕世代工藝家的語彙,也把自己曾經的脆弱與倔強,一刀一刀刻進作品的肌理中。

視線所及的櫃子裡

27 歲的蔡旻翰低聲說,「我常站在父親收藏的實木木櫃前,用小手指輕撫榫卯縫隙,盯著櫃子裡的每一處手工打造痕跡。」童年時,他被父親的工藝收藏品圍繞,日復一日地與材質對話。這些無心積累的對話,在他體內悄悄播下工藝的種子。

「本來我是打算往平面設計的方向走,但美術老師認為我對光影的捕捉、立體的建構更拿手,鼓勵我往立體藝術創作方向試試看。」就讀普通高中的他沒受過專業美術訓練,靠著自己對畫畫的興趣與鑽研,大學成功考進臺灣藝術大學工藝設計系。「或許,選擇工藝設計一部分也是因為小時候看很多工藝品吧!我也沒想過自己會踏上這條路。」他微笑說。

在工藝設計系,他學會以更清晰的流程拆解創作:定義問題、分析結構、描繪草圖,再與材料妥協。「以木材來說,掌握木材的含水量很重要,還要考量空氣濕度與溫度可能對木材造成的變化,藉此調整刀具角度、預留放置時間。」對蔡旻翰而言,工藝奠定了他創作的基礎,設計則賦予更脈絡化的創作過程。當流程被清楚定義,同時他也找到媒材轉化的方式,他的創作就不再被靈感侷限。

蔡旻翰將刻刀深入木料,反覆削切,木屑飛濺出工作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蔡旻翰將刻刀深入木料,反覆削切,木屑飛濺出工作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以木為骨,以心為肉

「對我而言,創作是一種語言,用木頭與世界對話。」他的作品橫跨訂製器物與家具,風格看似多元卻一脈相承,不變的是在自然材質與結構邏輯之間,開闢出獨特的當代語彙。

學木工八年,他形容自己從「匠氣十足」的完美主義者,蛻變為懂得取捨的「正常」工藝家。他解釋:「我也曾經喜歡強調自己的作品用了哪些昂貴材料,或是經過多少次的複雜塗裝工法才製作而成,但其實這樣的做法與當代世界是脫節的。現在都用較為簡便的方法居多,雖然相對不耐用,但這就是時代的變遷。而且現在觀者想看到的不再是炫技,他們要的是『感受』。所以我努力讓我的作品能帶給觀者共感。」

要創造共感,就要先把自己攤開,蔡旻翰是這樣想的。他最為人知的「骨骼」創作系列,以全木材打造,卻做出如同真實骨頭的質理。同時調配出金屬質地的漆,在骨骼外上了一層「機械盔甲」。被問到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創作靈感,他看著手中的《冕》作品,輕輕說到:「其實是跟我的骨髓疾病有關。」

他稍微拉下衣服,指著自己脖子上的紅疹:「像是這些紅疹也是因為骨髓疾病造成的。這個病讓我非常容易過敏,還會造成我的身體免疫反應過激,傷口不易癒合。只要太乾燥,我的皮膚就容易龜裂、關節僵硬,高中時特別嚴重,連曬太陽都要避免,因為會讓皮膚變太乾燥,容易裂開。」這段如同生理禁錮的時期,促使他在創作時思考:「我現在好多了,想與過去訣別。那我可以用什麼方式呈現?」於是他以本來就很喜歡的骨骼結構,搭配金屬質感的「盔甲」,象徵被撐起來的自己。

作品《無明》取佛教中不動明王的意象,象徵以充滿智慧的火焰焚燒困難與障礙,展現在困境中追尋自我的心境。(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作品《無明》取佛教中不動明王的意象,象徵以充滿智慧的火焰焚燒困難與障礙,展現在困境中追尋自我的心境。(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少年工藝家的煩惱

「當小學生都懂得用3D 列印與雷射切割,我所喜歡的手工曲線,會不會很快被大家遺忘?」20 出頭的蔡旻翰,眼見世界的變動,對自己所學產生強烈焦慮感。他露出笑容接著說:「所以我就想,我還年輕,我什麼沒有,時間最多。我就盡我所能創作、辦展覽,讓更多人看到我。因為,我想一直做下去,我想一直傳遞創作的美好。」蔡旻翰以滿腔危機感驅動自己,把展覽當成一場場放聲喊話,讓世人重返那木屑噴濺、粉塵飛揚、噪音貫耳的現場溫度,並在工藝市場中,刻劃屬於新生代的足跡。

除了增加曝光度,他也深知「創作需要資本養分」。就學時期,他就開始販售作品與接案,慢慢積累本錢,因為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就我觀察,如果畢業後兩三年內沒有持續創作、開工作室,之後就很難走下去了。所以我的目標就是研究所畢業後開工作室,並大量累積作品。」有金融背景的母親還教他做預算分配與效益評估,同時也因為他勤奮的態度,獲得許多前輩的支持。「很感謝工藝圈的前輩們,資助了我一些創作用的器械,對我真的幫助很大。」

「年輕就是籌碼。」在蔡旻翰身上,我們看到這句話的體現。在別人還在摸索之時,他已將每一次展覽看成試煉場,積累經驗與曝光。同時,他也努力培養商業頭腦,把每一個商業作品所耗費的金錢與時間成本估算進去,算出商品的價值。他堅信,藝術家需要商業思維,「畢竟我們也是要吃飯過生活的啊!」在笑聲之中,他闡明了身為年輕工藝家的謀生之道。

蔡旻翰會調出具有金屬質地的色調,上色後作品便會呈現出「盔甲」的質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蔡旻翰會調出具有金屬質地的色調,上色後作品便會呈現出「盔甲」的質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舊皮新骨,建構舊物的骨架

經常還是會聽到大家對於木工、木作工藝家的印象是做室內裝潢、雕刻鍾馗與各式佛像。面對如此「集體潛意識」,蔡旻翰立志以「新元素」一一打破。他拆解骨骼結構,挹注機械隱喻,用宗教般的儀式構築創作論述。「我覺得我的創作過程就很像宗教儀式。同一個動作我可能需要做數十次、上百次,這不就像是日復一日的膜拜嗎?」他更認為,當代的工藝家,既需傳承老匠師的技法,更要找到符合當代審美的平衡點,不走說教路線,讓作品在觀者心中自動生成共鳴。

在商業路線方面,他正開發「神獸骨骼」系列,結合石獅與貔貅的傳統意象,以機械關節和金屬質感構築當代護祐符號。此外,蔡旻翰正與陶藝家、金工藝術家攜手,嘗試將木構結合金工與漆彩,期待在跨域素材對話中擦出新的火花。

「做就對了,但別盲目苦做。先問自己為何而做,找到熱情與市場需求的交集,再行動。從興趣到工作,從工作再發現樂趣,那才是真正長久的動力。」在被木材圍繞的工作室中,戴著防護面罩的蔡旻翰,最後如此鼓勵同樣在創作路上剛起步,追尋眼裡那道光的工藝家們。

金屬質感的焚香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金屬質感的焚香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洪孟樊

攝影 / 一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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