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夫婦:「我們在鄉下很普通地生活,直到某天Loewe傳來訊息⋯⋯」初心帶他們走上國際舞台

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夫婦:「我們在鄉下很普通地生活,直到某天Loewe傳來訊息⋯⋯」初心帶他們走上國際舞台

就現在這個當下,你能想起上一次發自內心地感動,為的是生活中什麼樣的事嗎?當運轉過快的日常沖淡感知,甚至不知不覺削弱人們被觸動的能力,「返璞歸真」成了無可替代的指引,為若有所失的你我領路回到自然。草木生長,動物對話,大大小小的觸動隨處都在發生——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正真實記錄並試圖重現這些觸動,讓人見到不禁唇勾微笑,也眼盈淚光。

用一場對談帶你認識一間寶藏庫

或許你曾在Loewe標誌性Puzzle包款上看過這些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卻還不知道他們蘊育於京都鄉間的背後故事——為慶祝2025年正值Puzzle包款問世10週年,Loewe不僅舉辦為期4日的展覽呈獻品牌皮革工藝薈萃(點此可閱讀專文報導),更邀請曾共推聯名系列的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創辦人藤田匠平(Shohei Fujita)親臨台灣,於台北藝廊Dopeness Art Lab進行跨領域對談,與談人包括代表時尚媒體的《VOGUE》亞太區編輯總監孫怡(Leslie Sun)、代表藏家和消費者的藝術空間Tao Art共同創辦人陳薇捷(Vicky Chen),並集結品牌、媒體及藝術從業者到場聆聽。

本文將整理報導講座中藤田老師所分享之Suna Fujita成立契機、與時尚品牌聯名開端及夫妻合作20年來的「變與不變」。當然,也將依循老師陳述,帶大家前進Suna Fujita京都工作室一探究竟。

日本陶藝家、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共同創辦人藤田匠平來台參與Loewe跨領域對談。(圖片提供:Loewe)
日本陶藝家、京都陶藝工作室Suna Fujita共同創辦人藤田匠平來台參與Loewe跨領域對談。(圖片提供:Loewe)

歡迎來到Suna Fujita的微觀世界

作品不會動,藝術的意念卻在幀幀日常中湧動

Suna Fujita,具體是一間藏在京都鄉野之間的陶藝工作室,由陶藝創作者藤田匠平與妻子山野千里(Chisato Yamano)創立於結婚之時;其名同時象徵著這對夫妻檔藝術家如何從各自創作到共同創作,逐步踏上未曾設想的精彩旅程。對資深藝術迷編輯不敢斷言,但對時尚人士乃至普羅大眾來說,能夠認識到Suna Fujita這麼一個寶藏品牌,真得歸Loewe聯名系列之功。2023年末,Loewe攜手Suna Fujita工作室打造2024早春作品,藉山野老師富想像與奇幻色彩的畫筆,使原繪製於陶器上的熊貓、企鵝、狐猴、水獺、曼德拉草及人類朋友等角色全員躍然品牌服裝、包款和配飾上。

夫妻檔藝術家藤田匠平和山野千里於2005年將Suna Fujita轉型為雙人組合,開啟了未曾設想的精彩旅程。(圖片提供:Loewe)
夫妻檔藝術家藤田匠平和山野千里於2005年將Suna Fujita轉型為雙人組合,開啟了未曾設想的精彩旅程。(圖片提供:Loewe)

如眾所知,Loewe從雕琢皮革起家,並在前任總監Jonathan Anderson執掌的10年間愈發深耕藝術領域(Loewe工藝獎自是一例),善用時尚的強勢資源探索藝術的不同詮釋方法,2023、24年間與Suna Fujita的密切合作亦充分彰顯品牌開放性與天馬行空的創意力度——我們與其說Loewe將Suna Fujita的作品盡可能呈現在觀眾眼前,不如說他們直接將觀眾帶進了Suna Fujita的微觀世界。

Suna Fujita轉型契機:沒有實質用途的藝術品賣不出去?

與談人暨主持人Leslie開場率先拋出大家對每位「成功」的藝術家肯定都好奇的問題,如何開始的?發展過程中又有什麼樣的成長和變化?藤田老師坦然表示,Suna Fujita事實上並非一開始就做陶器,開設工作室初期夫妻倆分別埋頭於個人藝術創作,且更傾向單純的藝術品(老師使用「object,物件」這個字眼),「但不管日本甚或全世界,這種『不屬於一件器皿』的東西,好像在藝術的市場上並不能夠賣得很好。」以至於兩人花在創作上的時間無法和收入成正比,頗為傷腦筋。

Suna Fujita現將陶器做得有聲有色,實則歷經創作取向的調整。(圖片提供:Loewe)
Suna Fujita現將陶器做得有聲有色,實則歷經創作取向的調整。(圖片提供:Loewe)

直到某天,他們靈光乍現——「還是我們來做陶器?!」這個想法深深鼓舞了他們,太太更進一步提出「合作」建議,認為可運用彼此的專長相輔相成:太太本身繪畫非常出色,但在窯爐的操作上沒有藤田老師好,因此器皿的實體製作主要為藤田老師負責,上頭的繪畫則交由太太來創作。就這樣,自2005年起,藤田匠平和山野千里正式組成雙人組合,期待著能因此參與到陶器藝術家的世界之中,提升作品受到大眾青睞和收藏的機會。其創作本營亦經過兩次移轉,從京都市內,遷至愛媛縣山中待了約莫5年,如今位於京都郊區的工作室則已落腳7年之久。

陶器作品先由先生藤田匠平負責形體製作,再由妻子山野千里繪製表面圖騰。(圖片提供:Loewe)
陶器作品先由先生藤田匠平負責形體製作,再由妻子山野千里繪製表面圖騰。(圖片提供:Loewe)

Suna Fujita創作風格:還原自然風貌,願人與動物共存共好

那麼Suna Fujita讓人恍如置身童話故事般的場景和多樣角色,靈感又是汲取自何方?藤田老師直言,「我太太的畫風其實本來就是大家所看到的這樣。」並不特意去做創新,僅僅自然地將人類和各種動物原貌呈現出來,即為Suna Fujita的特色。換言之,我們所謂返璞歸真的「璞」與「真」,無非就是他們所處的日常;不凡靈感亦在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常裡,又何來返歸之說,何須汲汲取得。

Suna Fujita作品讓人恍有置身童話之感;除具立體筆觸的平面圖騰外,亦不乏直接以動物為造型的立體杯具。(圖片提供:Loewe)
Suna Fujita作品讓人恍有置身童話之感;除具立體筆觸的平面圖騰外,亦不乏直接以動物為造型的立體杯具。(圖片提供:Loewe)
對此,藤田匠平直言他們做的僅僅是自然地將人類和各種動物原貌呈現出來,並沒有特意要創新。(圖片提供:Loewe)
對此,藤田匠平直言他們做的僅僅是自然地將人類和各種動物原貌呈現出來,並沒有特意要創新。(圖片提供:Loewe)

此外,由於執筆的山野老師非常喜歡動物,每次看到動物都很想親近牠們、摸摸牠們(小時候的願望甚至是成為動物園裡的動物飼育員),便透過創作讓人與動物存在於同一畫面,沒有界限地玩在一起——縱使這些場面不見得在「現實」中完全成立,山野老師仍持續捕捉其中的靈動活潑。懷著對動物的重視之情,不僅他們自己家裡養了小狗、小雞,藤田老師亦認為太太始終抱以希望大家能夠多去親近動物的心意在創作。

夫妻兩人生活於京都鄉野間,與自然為伍。(圖片提供:Loewe)
夫妻兩人生活於京都鄉野間,與自然為伍。(圖片提供:Loewe)
極喜愛動物的山野千里,每幅創作都如一張人與動物共存共好的美好藍圖,他們家中也真的有養狗!(圖片提供:Loewe)
極喜愛動物的山野千里,每幅創作都如一張人與動物共存共好的美好藍圖,他們家中也真的有養狗!(圖片提供:Loewe)

如何從京都鄉間走上國際舞台?

與Loewe的全球聯名始於一則「怪怪的」Facebook訊息

然而,世界如此大、藝術家如此多,Suna Fujita怎麼和Loewe牽上線的?藤田老師微微自嘲地說,對於這次合作,其實最感到驚訝的是他們自己。「我們兩個只是在鄉下做陶器生活的一般人,對於這些高端品牌幾乎是不認識的,老實說連『Loewe』的名字也不太知道。我們很普通地生活,然後創新我們的作品。」有天竟在Facebook收到一則來自Loewe的訊息:我們想要買你們的作品,請問該怎麼做?藤田老師不帶一點阿諛或矯飾,僅娓娓道來夫妻倆當時的錯愕,「我們想說,『欸?怎麼回事?』內心覺得這個訊息似乎重要、但又有點怪怪的,所以就回信了。」沒想到Loewe再度回覆,並且詢問了合作的可能。「之後我們第一次上網查Loewe是誰,一查發現不得了。」聽到這裡,全場都笑了——讓藝術可貴的,從來就不是層層包裝的浮華,而是別無目的、將一切真誠傾注於創作的初心。於是,Suna Fujita將作品寄給Loewe,雙方的合作就此展開。

夫妻倆平凡的不凡生活或許正是其作品最「真」的靈感來源。(圖片提供:Loewe)
夫妻倆平凡的不凡生活或許正是其作品最「真」的靈感來源。(圖片提供:Loewe)

「我們兩個只是在鄉下做陶器生活的一般人,對於這些高端品牌幾乎是不認識的,老實說連『Loewe』的名字也不太知道。我們很普通地生活,然後創新我們的作品。收到訊息後第一次上網查Loewe是誰,一查發現不得了。」——Suna Fujita談與Loewe的合作開端

起初構想的「日本限定」,最終也因廣受喜愛而擴大成了全球性的發行。「對我們來說,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玩、非常開心的機會,是我們的第一次。」藤田老師笑著眯起眼睛,「他們還邀請我們到巴黎,拿出很多服飾,每一樣都打開給我們看。這些場景我們平常只能在電視節目上看到,沒想到我們兩個就站在那裡了。」言談間,盡顯他們對眼前事物真心感到的不可思議,以及被旅程中每個當下觸動後的樸實回應。

藤田匠平以「不思議」一詞形容與這回聯名經驗。(圖片提供:Loewe)
藤田匠平以「不思議」一詞形容與這回聯名經驗。(圖片提供:Loewe)

見證Loewe工坊的勃勃生氣,領會「開心做作品」是共同DNA

Jonathan Anderson的「鬼馬」創意基因,在Loewe作品、尤其相對更無所規限的「配飾」上簡直發揮得淋漓盡致;連同此次搭配Puzzle 10紀念包款推出的一系列外星生物(?)掛飾都讓人冷不防被荒謬可愛到無話可說。

Suna Fujita作為同樣不乏此類奇思妙想的創作者,隨即被問到和Loewe之間的共通概念。藤田老師回應,雖然自己只認識一部分的Loewe,並不是知道全部,但可以在和品牌合作的過程中感受到他們對員工和工作環境的重視。「我們有去巴黎,他們親自帶我們到皮革工坊,我們看到那些職人的工作姿態,都是非常開心的。」這與老師自己曾在日本工廠打工的所見所感產生了一些對比,「(在日本的工廠)可能因為工作通常很辛苦,所以每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太愉快。可在Loewe的工廠裡,每個人都生氣勃勃,很仔細地在做作品。我可以從中感覺到他們想要做一件好作品的心情,這也許就是我們共通的概念。」

藤田匠平過去也曾有過在日本工廠工作的經驗。*圖為Suna Fujita工作室。(圖片提供:Loewe)
藤田匠平過去也曾有過在日本工廠工作的經驗。*圖為Suna Fujita工作室。(圖片提供:Loewe)
Suna Fujita的奇思妙想雖非Loewe那般強烈風格,卻總有讓人會心一笑的魔力。(圖片提供:Loewe)
Suna Fujita的奇思妙想雖非Loewe那般強烈風格,卻總有讓人會心一笑的魔力。(圖片提供:Loewe)
於巴黎所見的快樂創作景象,藤田匠平認為就是自家品牌與Loewe的共同DNA。(圖片提供:Loewe)
於巴黎所見的快樂創作景象,藤田匠平認為就是自家品牌與Loewe的共同DNA。(圖片提供:Loewe)

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旨在創造平等世界觀

至於Suna Fujita有沒有為Loewe發想特別的圖騰,藤田老師則說,整體而言還以工作室既有的設計元素做變奏,「Loewe會從我們創作的角色當中來選,再一起討論出具體成形。Jonathan先生有時候也有他的想法,會給我們一些新組合的建議。」然而在世界上數百萬種動物中,Suna Fujita筆下角色經常出現一些「冷門」動物(甚至連劇毒植物「曼德拉草」的擬人化身都有),又是什麼樣的巧思?「我們當然也會想要畫一些新的角色,就很單純地想說可以畫一些過去沒有畫過的,以慢慢增加動物的種類。」當中包括那些不太受人們待見的物種,好比蛇和爬蟲類。老師強調,「每一種動物都有牠可愛之處,我們不會去排除某種動物,反而會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方法把牠的魅力展現出來。」

憑藉著「想畫就畫」的創作調性,Suna Fujita所勾勒的,不只是一幅靜止畫面,而是一個自然輪轉,動物、人類和大自然得以平等共存的無邊界世界。

一個動物、人類和大自然平等共存的世界成立在Suna Fujita兩位藝術家手中。(圖片提供:Loewe)
一個動物、人類和大自然平等共存的世界成立在Suna Fujita兩位藝術家手中。(圖片提供:Loewe)

同場加映:夫妻檔藝術家最喜歡的Puzzle 10系列包款是?

藤田老師毫不遲疑地拿起Paula's Ibiza系列(註)鸚鵡包款,「我看到這個真的很喜歡,它顏色鮮豔、具備不同元素,側面的細節也做得非常好。我太太則選了紙屑這一款,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選⋯⋯可能是因為覺得這些紙屑全都貼上去,沒有一點浪費。(笑)」話一出即引得在座的大家跟著笑開了嘴,老師又追加表示,「這次的包包掛飾是符合每個主題特別設計的,我感到非常驚豔,不曉得是誰的腦袋這麼厲害能想出來。」能帶來快樂,或許正是迷失於城市叢林裡的「憂鬱現代人」,必須擁有這些情緒功能極大化物品的理由。

藤田老師選擇Paula's Ibiza Parrot典藏版包款。(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藤田老師選擇Paula's Ibiza Parrot典藏版包款。(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山野老師選擇Confetti包款。(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山野老師選擇Confetti包款。(圖片提供/攝影:Ning Chi)

*註:Paula's Ibiza夏日度假系列始於2016年,為時任創意總監Jonathan Anderson對自身於西班牙伊比薩島擁有之童年回憶的致敬;每年4月份推出新作,持續以自由奔放精神描繪心中嚮往的天堂。

(圖片提供:Loewe)
(圖片提供:Loewe)

後記:從策展人和媒體角度解析時尚聯名

針對時尚品牌跨界聯名的隱含思維,藝術空間Tao Art共同創辦人Vicky以自身作為策展人「每個時期關注不同議題」為比喻分析,「品牌也在用他們的方式,將故事透過商品告訴大家。現在消費者都很聰明,每一季商品換個顏色、換點風格其實是沒有辦法滿足他們的。只能透過更有趣的結合、更有意義的設計去吸引大家的目光。因為這麼多商品、這麼多品牌,大家都很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特別系列的商品便是這一個引子,誘人探究其背後飽藏的品牌故事。

Puzzle包款面料。(圖片提供:Loewe)
Puzzle包款面料。(圖片提供:Loewe)
搭配Puzzle 10系列包款推出的特別掛飾,物種不明,部分款式和日本求雨娃娃有異曲同工之妙。(圖片提供:Loewe)
搭配Puzzle 10系列包款推出的特別掛飾,物種不明,部分款式和日本求雨娃娃有異曲同工之妙。(圖片提供:Loewe)

另一方面,媒體作為「說故事的人」,自然是希望故事越有深度、層次越豐富越好。以至今聯名者眾的Loewe為例,從話題度極高的宮崎駿,到更多來自不同領域、不同國家的優秀藝術家,無不為品牌經典作品煥發無數次新生。然之於受眾而言,這些商品的吸引力究竟在哪?《VOGUE》亞太區編輯總監Leslie有一番見解,「很多藝術品比較不好入手,有時候是錢都買不到的東西(就像Suna Fujita的東西其實一下子就賣完了),或者有時候可能價位也是不太能夠負擔的。但當你有一個聯名商品的時候,好像就擁有那個藝術家的一部分。」此次Puzzle 10也恰恰呼應其名「拼圖」,取每位過去攜手藝術家的一部分,將Loewe品牌10年來的回憶拼接到了一起。

恰如其名,Puzzle 10系列拼起了Loewe代表作之一Puzzle包款的10年記憶。(圖片提供:Loewe)
恰如其名,Puzzle 10系列拼起了Loewe代表作之一Puzzle包款的10年記憶。(圖片提供:Loewe)

延伸閱讀

RECOMMEND

大型裝置藝術海外委託製作如何解?專訪藝術家范承宗,公開提案、談判、包裝、國際運輸、搭建經驗與難題

大型裝置藝術海外委託製作如何解?專訪藝術家范承宗,公開提案、談判、包裝、國際運輸、搭建經驗與難題

藝術祭或展會常可見海外藝術家的大型委託製作,但你是否好奇過幕後:這麼大件的作品要如何「飄洋過海」?展方與藝術家之間得經過多少次溝通?在陌生國度搭建作品碰上意外怎麼辦?受2025東京六本木藝術之夜邀請委託製作〈六本木帆城〉的范承宗,首度公開從收到邀約到現地搭建的過程,包括談判方式、提案技巧、回信速度、包裝尺寸等細節,以及慘痛經驗的代價與教訓,都不藏私揭露!

2025東京六本木藝術之夜,范承宗受邀委託製作,將六本木周圍與東京代表建築印象,融合於裝置藝術〈帆城〉。其實展方最初是想向他借展舊作,但在他主動提案後,才促成全新製作的合作機會。

以下將以六本木藝術之夜的案子為例,將海外委託製作循序拆解成步驟,公開每一環節如何推進與解決問題,並旁及過去在紐約、倫敦、斯洛維尼亞的不同狀況與教訓。不論是藝術愛好者想窺探內幕,還是藝術工作者想借鏡經驗,都能作為實用指引!

范承宗受2025東京六本木藝術之夜邀請委託製作〈六本木帆城〉。(攝影:定影影像)
范承宗受2025東京六本木藝術之夜邀請委託製作〈六本木帆城〉。(攝影:定影影像)

① 收到接洽

20255月,范承宗第一次收到六本木藝術之夜主辦單位「六本木藝術之夜執行委員會」來信,對方表示想借展他的作品〈魯班塔〉。然而,〈魯班塔〉是他2021年於宜蘭傳藝中心展出的作品,有9公尺高,組裝難度高且耗時、難以平整化包裝,真要借目前也已經沒有材料。當對方詢問一個「已經不能借」的作品,范承宗採取的第一步是:沒有拒絕,並提案給對方兩個新選項。

〈魯班塔〉為2021年於宜蘭傳藝中心展出的作品。(攝影:定影影像)
〈魯班塔〉為2021年於宜蘭傳藝中心展出的作品。(攝影:定影影像)

② 首次回信,同時進行初次提案

「提案前,我會先預判對方為什麼來找我。」范承宗說,既然對方想要〈魯班塔〉,他就從該件作品的特性延伸,提出「喜歡〈魯班塔〉的人,不可能會不喜歡」的作品。第一個提案為〈魯班月〉,這件作品是《魯班》系列(此系列均運用「魯班鎖」為結構基礎)的家族作品。〈魯班月〉為圓形立體雕塑,2022彰化走讀藝術節展出時是裝在牆壁上。針對2025六本木藝術之夜,他提出的版本為「放在地上」,透過支架可擺放在任何地方,觀眾觀看角度也非常多。

〈魯班月〉為范承宗的《魯班》系列之一,2022彰化走讀藝術節展出於牆壁上。(攝影:定影影像)
〈魯班月〉為范承宗的《魯班》系列之一,2022彰化走讀藝術節展出於牆壁上。(攝影:定影影像)

第二個提案為〈帆城〉,該系列作品首次於2019屏東台灣燈會展出,之後在2021府中雙城、2024海安街道美術館等藝術祭,甚至還作為HBO影集《良辰吉時》劇中場景出現過。〈帆城〉的概念為「捕捉建築輪廓的集合」,加上六本木藝術之夜執行委員會主席為森美術館館長,而森美術館的母集團為建設公司「森集團」,令范承宗覺得有機會嘗試。「我其實是想push〈帆城〉,因為比較有訂製感,但麻煩度和成本就高許多。」但他分析,主辦單位第一封信就直接要一件9公尺高的作品,加上六本木藝術之夜早已舉辦多屆,勢必有一定預算與sense

2021府中雙城展出時的〈帆城〉。(攝影:定影影像)
2021府中雙城展出時的〈帆城〉。(攝影:定影影像)

他的簡報會在第一頁附上歷年作品的小圖集合,「這是給人家的綜合第一印象,客戶都非常需要看到作品案例,且數量需要很多,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創作品質是穩定的,不用擔心。」針對兩個新提案,他笑說自己會很「心機」地附上手繪草圖,且還要畫出作品在Instagram被展示的樣子,增加討喜度。

每件作品的提案,他都會附上這句:「尺寸可以依照活動或場地需求自由配合,也可以依照預算調整規模。」范承宗還會先預判客戶接下來會問的問題,例如在戶外展示得注重強度、安全,他就先在簡報上標明:「所有作品最終都會由結構技師計算,不怕颱風、地震。」

范承宗都會在簡報的第一頁,附上歷年作品的小圖集合。(圖片提供:范承宗)
范承宗都會在簡報的第一頁,附上歷年作品的小圖集合。(圖片提供:范承宗)
針對新提案,范承宗會手繪插圖增加討喜度,左為〈帆城〉、右為〈魯班月〉。(圖片提供:范承宗)
針對新提案,范承宗會手繪插圖增加討喜度,左為〈帆城〉、右為〈魯班月〉。(圖片提供:范承宗)

③ 回信速度

收到接洽的隔天,范承宗就首次回信,並在同封信進行首次提案。「我一定會在24小時內回信,畢竟將心比心,誰不想要馬上得到答覆?」他說,自己也做過策展,如果第一封回信僅回「〈魯班塔〉無法出借」,那對方又得再詢問其他作品,來來回回的溝通就拖得很長。「如果同時間有另一個藝術家,他的等級、對方喜歡他的程度都和我差不多,然後他剛好可以借作品,那我不就沒機會了?」

他也分享,「工作上的往來都是一個好緣分。」范承宗現在的很多合作機會,都是來自當年的窗口、後來去其他公司任職,或者過去某個在信上被cc的人,因為當時在信上的往來互動而被記住。

〈六本木帆城〉為一座具有儀式氣息的木構裝置。(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為一座具有儀式氣息的木構裝置。(攝影:定影影像)

④ 確認合作

提案寄出後,對方對於〈帆城〉能與當地城市連結感到興趣,進一步詢問之前的作品規模和預算。范承宗便回覆每個作品的詳細尺寸,以及需要的搭建時間和預算。最後主辦單位直接提給他一個包含所有費用的總預算,並希望他在預算內發揮,尺寸則沒有特別限制。

〈六本木帆城〉透過藝術燈光裝置創作,捕捉基地周遭建築的集合輪廓。(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透過藝術燈光裝置創作,捕捉基地周遭建築的集合輪廓。(攝影:定影影像)

⑤ 持續通信往返:確認細節、排除問題

雙方確認以〈帆城〉合作後,范承宗便開始著手針對2025六本木藝術之夜設計。由於作品需融合建築輪廓,他首先確認幾個問題:「作品確切的放置地點在哪裡?希望融入的建築僅限六本木或全東京皆可?由於森集團本身是建設公司,是否會介意其他公司的建案被納入?」最後確認以「六本木」整體建築印象為主,但並不局限地理範圍,例如東京鐵塔雖不在六本木,但因為六本木看得到東京鐵塔,所以仍可納入;建築也不限森集團。他補充,主辦單位也相當重視與尊重當地居民的感受,不希望作品冒犯當地禁忌。

〈六本木帆城〉以六本木地區擁有641年悠久歷史的天祖神社為創作基地。(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以六本木地區擁有641年悠久歷史的天祖神社為創作基地。(攝影:定影影像)

范承宗汲取了不同年代的代表建築:天祖神社(1384)、東京鐵塔(1958)、六本木交叉路口(1967)、森大廈(2003)、國立新美術館(2007)、三得利美術館(2007)、21_21 DESIGN SIGHT2007)、住友不動產六本木Grand大廈(2016),將所有的建築物拆開變成輪廓,再像拼圖般組合成全新〈帆城〉。

范承宗汲取了不同年代的代表建築,並融合於裝置。(圖片提供:范承宗)
范承宗汲取了不同年代的代表建築,並融合於裝置。(圖片提供:范承宗)

持續通信往返中,出現過幾個小插曲:其一是窗口告知展出的地面並非平地,而是一個小緩坡。范承宗便追問地的斜度,發現最高與最低差到78公分,且地不是草地而是硬地,因此不能打釘子。因應這個地面,他把裝置的腳,調整成能夠因應高低差的訂製金屬腳。

因應場地的斜坡硬地,范承宗將裝置的腳,調整成能夠因應高低差的訂製金屬腳。(圖片提供:范承宗)
因應場地的斜坡硬地,范承宗將裝置的腳,調整成能夠因應高低差的訂製金屬腳。(圖片提供:范承宗)

另一個插曲為「高度」。原來在日本,超過4公尺就會被判定為建築物,需要費時費力申請相關證照。但范承宗原初的設計為430公分,因此窗口建議調整為399公分。除了將裝置減少31公分,他每次傳給主辦單位的新提案,一定會以清楚的before、after對照標示「改了哪裡」。

提案只要有修改,都會清楚標示出改了哪裡。(圖片提供:范承宗)
提案只要有修改,都會清楚標示出改了哪裡。(圖片提供:范承宗)

⑥ 作品拆卸裝箱

待設計都確認完畢,接著就得處理作品的裝箱與海運。「海運的木箱運送尺寸可以很大,但上了陸地要轉貨運,貨車有尺寸限制,太大的計價會進入下個級別,會貴很多。」范承宗希望讓作品能全部裝在「一個木箱」內,而每次的道路狀況和車輛都不一樣,他會視實際情況調整木箱尺寸,以這趟為例,他的木箱為尺寸為「310 x 70 x 70公分」。

〈六本木帆城〉為《帆城》系列第6件新作 。(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為《帆城》系列第6件新作 。(攝影:定影影像)

許多木箱是用釘子釘,僅能一次性使用;范承宗選擇的木箱是「全螺絲釘」,因為他每次展出,都會將作品再帶回來,而他的每件作品材料就像「樂高」一樣,可以重複組裝、搭配。「包裝是件很專業的事情,例如箱子在船上會搖晃,這些運送過程中可能產生的潛在問題,好的廠商都能幫助我們處理好。」他固定合作的木箱商為「証昌盛木業」,會先做好底板,再把東西放上去,之後才做四面牆壁和上方板子,如此一來才可以把尺寸壓到最小。

海運裝箱過程。(圖片提供:范承宗)
海運裝箱過程。(圖片提供:范承宗)

在作品裝進木箱前,團隊會實際在工廠「練習拆作品和組裝作品」。此次他僅有向展覽方申請需要「梯子」,其他工具全部都由自己帶去,「盡量不要請對方準備工具,對方準備越多就越可能出問題,畢竟你要的東西可能不是他想的。」而海外搭建不一定有預算攜帶燈光師,長期合作的燈光團隊「偶得設計」,會幫作品設計「只會鎖螺絲、接電線」就可以執行的燈光。

實際在工廠練習組裝後的樣子。(圖片提供:范承宗)
實際在工廠練習組裝後的樣子。(圖片提供:范承宗)

⑦ 國際運輸

范承宗表示,「海運」其實相當複雜,因為每個國家的海關規定都不一樣,常常會需要你補各種資料、規則朝令夕改,甚至還曾遇過海盜。有過之前的「慘痛」經驗,他現在固定與「承航國際物流」合作,該公司團隊的英文、溝通、解決問題能力很好,每當國外海關詢問任何問題,都可以協助處理。

不過此趟發生了一些插曲。運輸公司的日本代理發現,包裝內容物與跟invoicepacking list的內容對不起來,invoicepacking list漏了「捲尺和麥克筆」。范承宗釐清問題後說,同事為了讓invoicepacking list精簡,刪除了捲尺和麥克筆,卻忘了通知其他同事要將那兩項東西取出。最後雖然趕緊補上,但他也學到經驗:「國際運輸的東西項目越多、越雜,越容易被抽檢和發生invoice文件遺漏問題,以後國際運輸的東西,工具耗材類的雜項全都用托運行李。」

〈六本木帆城〉將六本木著名建築的造形輪廓解構、混合、重組。(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將六本木著名建築的造形輪廓解構、混合、重組。(攝影:定影影像)

⑧ 貨運、實地搭建

解決了海運,沒想到陸上貨運也出了問題。范承宗說,原訂923日要在現場等貨車送來,卻不知道923日是日本的國定假日「秋分」。但由於六本木藝術之夜得在926日開幕,他估算最遲也得在924日上午到貨才能趕工完成。因此他透過運輸廠商與日方協調,任何可以加價優先處理的管道全部採用,923日也找了加價加班的貨車送來現場。范承宗記取教訓,未來海外委託製作得先查好當地接近日程的國定假日,海關、倉庫的上班時間也要確認;另外也學到,以後可以提早1個禮拜送達,就算多付1個禮拜的倉庫費用,也比現在採取的急救方案便宜,還可以降低風險。

現場實際搭建過程。(圖片提供:范承宗)
現場實際搭建過程。(圖片提供:范承宗)

在實際搭建時,也發生「插上插頭卻不明短路」的狀況。緊急連線在台灣的燈光團隊「偶得設計」後,偶得建議先將所有接頭都拆開,輪流用電錶檢查一次。他們也同步協請展方安排電工人員,最後順利解決。

〈六本木帆城〉由偶得設計負責燈光設計。(攝影:定影影像)
〈六本木帆城〉由偶得設計負責燈光設計。(攝影:定影影像)

同場加映:歐美委託製作難題

▸ 紐約

2022年,范承宗受邀至紐約東漢普敦的長屋花園(LongHouse Reserve)展出〈筌屋〉。他直說最困難的點在於「住宿費太高」,連Airbnb都是難以負擔的天價。最後他透過在紐約認識的台灣朋友,協助問到朋友家可以借住。不過由於地點距離場地很遠,每天得負擔30分鐘的Uber車程往返,也是一筆開銷。

2022年於紐約東漢普敦的長屋花園展出〈筌屋〉。(圖片提供:范承宗)
2022年於紐約東漢普敦的長屋花園展出〈筌屋〉。(圖片提供:范承宗)

▸ 倫敦

2024年,倫敦王冠劇院(The Coronet Theatre)首次舉辦「台灣藝術節」,范承宗受邀打造兩件作品。其中一件,他將〈筌屋〉掛在劇院外牆上。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直說:「倫敦是想死度最高的。」首先在海運遭遇海盜,船得繞路,眼看來不及了,最後一批貨運連忙改成空運;到了現場又得知,作品與所有人員得先申請當地相關保險,不然無法施工;好不容易搞定後,卻發現因為建築物是古蹟,當初丈量尺寸只量了左側,但右側實際上和左側有些微誤差,導致原先的零件尺寸無法吻合——「這時候還剛好下起小雨,太崩潰了!」這趟倫敦行他也得到教訓:要準備備案;若場地是古蹟,要避免設計需要配合建築精準尺度的零組件,若真的要,就直接請人去當地丈量。

2024年於倫敦王冠劇院展出〈筌屋〉。(圖片提供:范承宗)
2024年於倫敦王冠劇院展出〈筌屋〉。(圖片提供:范承宗)

▸ 盧比安納

2025年,范承宗到斯洛維尼亞首都盧比安納,以「龍」為意象展出〈築巢計畫〉。有天突然收到海關來信,說要提交原料和產地證明,但他收到信時已是週五下班後,還剛好遇上台灣連假,緊急聯絡廠商才要到相關資料;還好事前預留時間足夠,最後仍然在預計開工時間前兩天送達。

這次在海運前也發生了插曲,由於烤漆鎖頭零件有些地方做工不均勻,重新送廠後已趕不上海運時間,只好變成托運行李。他也學到,「以後得在工廠現場一一檢查,就算要花上半天、一天的時間檢查也值得,若拿回來再檢查,對方還有可能不認帳。」現場也發現團隊完全忘了帶「橡膠塞」,好險當地找得到指定尺寸的零件,趕緊搭Uber去買。他也提醒,出發前去工廠拿材料時,最好要列出清單,一一打勾確認。范承宗提到,每結束一個案子,都會與他的團隊一起進行檢討會議,「事後一定要釐清問題,進行檢討,不要就此算了,才能減少甚至避免再發生相似的錯誤。」

2025年於盧比安納展出〈築巢計畫〉。(攝影:定影影像)
2025年於盧比安納展出〈築巢計畫〉。(攝影:定影影像)
2025年於盧比安納展出〈築巢計畫〉。(攝影:定影影像)
2025年於盧比安納展出〈築巢計畫〉。(攝影:定影影像)

文|張以潔
攝影|定影影像 圖片提供|范承宗

延伸閱讀

RECOMMEND

專訪插畫家陳姝里:玩泥弄土,捏出一顆自由的心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對我而言,創作不會總是有很強烈的意圖。」一開口,陳姝里如此輕描淡寫,卻正好道出她在藝術創作之路上「自然而然」轉向陶藝的關鍵。過去十餘年,她穿梭在插畫與平面設計之間,也因此在插畫界中闖出一番成績。只是,日復一日,面對形形色色的客戶需求,她漸漸無法沉浸在「純創作」的心流之中。「會去捏陶,就像是一種自然轉換的過程,因為當時的我,很需要自己的空間,不僅是實體的空間,心理也是……」

創作的起點

日光穿過半掀的調光簾透進屋內,落在工作桌上散落的色紙碎片。這些看似「無用」的東西,偶然被陳姝里收了起來,並衍生出她的創作系列:《拾獲物》(found object)。

「這些色紙碎片是剪紙過程中剩餘的材料,本來應該要被丟進垃圾桶的,但我覺得這些造型不一的圖形,其實更吸引我。於是我就把喜歡的碎片變成新的創作素材,拼貼出《組合》這系列作品。」

陳姝里剪紙剩餘的色紙碎片,衍生出她後續一連串的《拾獲物》創作系列。(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姝里剪紙剩餘的色紙碎片,衍生出她後續一連串的《拾獲物》創作系列。(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偶然出現的碎紙片,意外帶給陳姝里更純粹、單純的創造樂趣。平時面對繁雜的平面設計與插畫工作,容易使她陷入過度的計畫與目的性。然而在這些碎紙片面前,心思卻能回到最初的空白。「這些剪紙碎片構成的創作,我叫它們『小雕塑』。某一天,我突然有個想法,如果把這些平面的紙片,變成立體的作品,可以怎麼呈現?」

可以說是記憶使然,陳姝里立刻想到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創作手法:陶作。原來,陳姝里的舅舅是陶藝家,小時候陳姝里在過年時會去舅舅的工作室玩陶。大學也修過一學年的陶藝課,所以捏陶對陳姝里來說並不陌生。

剩餘的色紙碎塊,被陳姝里視為寶貝,她著迷這些色紙的造型,甚至大量蒐集再將其拼貼成為一件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剩餘的色紙碎塊,被陳姝里視為寶貝,她著迷這些色紙的造型,甚至大量蒐集再將其拼貼成為一件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捏陶,也是在捏塑自己的心

捏陶看似閒適,但她苦笑說自己其實沒什麼時間可以閒下來,大部分時間被工作填得密不透風。後來有了小孩,時間又被分割得零零碎碎。「以前我可以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但自從女兒出生,人生又多了一種角色和責任。生活一直處在停不下來,不斷忙碌、擔心的狀態。」

漸漸地,她感覺快被外界的人事物塞滿,內心沒有了自己的位置⋯⋯「我喜歡創作,但成為媽媽之後,時間變得很破碎,加上疫情嚴重的那年,我24小時育兒,一天也許只有30分鐘的空檔。但我還是想創作,我需要創作。我內心知道,若再不撥一點時間給自己,我會失控。」

在這個掙扎的時刻,陳姝里接觸到陶藝,摸到陶土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以為自己已經忘了,但觸覺帶我回到小時候,在家門口玩泥巴,把泥土捏成球。手中握著泥球,我好滿足。而捏陶的時候,我又感受到那種純粹的快樂。」

開始創作陶藝後,陳姝里就想要將《拾獲物》中的平面造型化為立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開始創作陶藝後,陳姝里就想要將《拾獲物》中的平面造型化為立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放下執念,享受不可控

對陳姝里而言,不論是紙片創作、插畫,或是後來的雕塑、捏陶,本質都相通。她喜歡組合與拼貼,就像剪紙的碎片可以重新拼出新的造型;陶土也是如此,需要一塊一塊地塑造、連結,再進窯燒製。

然而,創作不總是順利。偶爾作品會在燒製過程中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或是不如預期。但她並不懊惱,反而樂於接受這種「不可控的成果」。「把錯誤留給媒材」是她打破完美、走向自由的一步。

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樣作品。陳姝里試著把那個作品立起來,但隨即就倒下去:「這是一個立不起來的作品,我取名為《水平》。它也是我把剪紙碎片立體化的成果,本來想把陶土實心的部分挖除,讓作品平衡站起,沒想到作品還是無法站立。由垂直站立的狀態變成只能水平擺放。似乎是要我放下執念,接受它最後的狀態。」

陳姝里在原有的工作室裡,再整理出一個專屬創作陶藝的空間。(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姝里在原有的工作室裡,再整理出一個專屬創作陶藝的空間。(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她笑笑地繼續說:「所以這是一個失敗的作品嗎?我不這麼認為。或許對有些人來說,這是失敗品。但我卻因此看到,它有其他呈現方式。不只《水平》,我也有其他作品燒完後乍看不喜歡,但時間一久卻慢慢能夠欣賞它美的地方。」

陳姝里在大眾認知的「失敗」與「錯誤」中找到了另一種未曾想像的美。特別是當陶藝作品最後出窯時,會帶來無預期的驚喜或驚訝。她脈脈望著層架上的陶盤說道:「我好像也能更坦然面對生活中的不可控了呢!」

陳姝里熱愛作陶時的快樂,特別是捏塑作品造型時,她會想像自己走進作品,進入一個很純粹的空間。(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姝里熱愛作陶時的快樂,特別是捏塑作品造型時,她會想像自己走進作品,進入一個很純粹的空間。(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洪孟樊

攝影 / 林家賢

延伸閱讀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