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神話與復古邪典電影催生!挪威名導尤沃金提爾談新作《魔女席瑪》幕後秘辛

《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記憶乍響》導演尤沃金提爾(Joachim Trier)推出最新力作《魔女席瑪》(Thelma),橫掃歐美影評。宛如經典恐怖片《魔女嘉莉》遇上《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的《魔女席瑪》,完美融合了類型電影與驚人的電影美學,不僅代表挪威參加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也勇奪北美各大多個影評人協會年度最佳外語片,是今年春天影迷最不可錯過的佳作。

 

《魔女席瑪》描述一名從鄉下搬到奧斯陸展開大學新鮮人生活的挪威女孩席瑪,在入學後,與非常美麗的同學安雅產生了深厚友誼。但很快地她發現自己擁有令爸媽畏懼的超能力。在對情慾的不安之中,席瑪對安雅的好感越來越強烈,然而突如其來的神秘事件卻也越來越多,席瑪開始發現她的超能力與家族的悲劇性祕密有關......

 

導演專訪:尤沃金提爾談《魔女席瑪》

觀眾們已經很熟悉你過去自然寫實的風格,像是《愛重奏》、《八月三十日,我在奧斯陸》以及《記憶乍響》。他們或許會驚訝你拍了一部超能力驚悚片。是什麼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

坦白說,我一直能拍我想拍的電影,但這次我們選了條奇異的道路走去,想拍一部嶄新的電影。成長時期看的電影總是能夠有把內心的感覺拍出來的影像。我的成長時期看了非常多的安東尼奧尼與柏格曼,但是同時也很喜歡布萊恩狄帕瑪。同時我也非常熱愛大衛柯能堡的《死亡禁地》對於存在的詮釋,對我而言幾乎像是童話故事般,你可以看到非常人性且認同的東西,同時又有點超自然的框架。

 

《魔女席瑪》的故事是怎麼形成的?

當初我有個關於奧斯陸女巫的點子。我經歷過一個階段,因為我是個電影狂,編劇艾斯基佛格跟我看了很多七零年代義大利邪典電影(Cult Film),我還記得我重看《時空攔截》、《千年血后》等非常視覺性的東西。我記得佛格跟我聊到這些片非常貼近人性,探討道德與焦慮等等的存在性問題,但卻是以類型片的形式。當我們開始構思橋段與場景時,關於角色的種種一直出現,所以席瑪就誕生了。

 

其實想探討我們很熟悉的兩件事:一個關於成長的故事,像是《記憶乍響》裡的弟弟的角色,另一個是關於寂寞的憂鬱,像是《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同時,又想加入類型片元素。整個過程很有趣,把我很熟悉的角色為主軸的故事融入想像空間的視覺。

 

例如觀眾已能一窺的野外與水中身體之畫面,在視覺上你讓本片離開了理性世界的領域,進入噩夢與奇幻的夢境。這樣的探索有什麼心得可以分享?

這是一種解放。這個故事幾乎已經是個神話,關於父女、關於接受命運的無能為力。這種具有神話的色彩在當今挪威電影中很不尋常。對我而言這非常有趣,本片融合了我第一次用寬銀幕電影拍,也首次使用新演員。艾莉哈波有演出經驗,但她並沒有受過專業的演員訓練,而飾演安雅的凱雅威肯斯其實是個音樂人。

 

哈波詮釋席瑪的情緒時有種痛苦的敏感,成長電影總是如此,何況本片中我們有位喜歡上了同性的女主角,這跟她非常虔誠的宗教成長背景更形成強烈了對比。

 

這對席瑪而言是個議題,因為父母,她對那種生活方式的批判已經內化。但我想要顯示那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純潔美麗的事情。要讓她去接受真正的複雜自己,說來好笑,因為這部電影在後製的時候,我同時也在弄關於挪威作家 Karl Ove Knausgard 解說挪威畫家孟克的紀錄片。孟克就是畫《吶喊》,關於內化、憂慮的畫作。但是他也畫了許多關於美、性感與北歐文化裡愉悅的複雜性與罪惡感東西。孟克處理了許多關於年輕人掌握權力進而了解自己的事情。

 

這真的有關聯。你可以看到席瑪超自然現象的產生是為了對抗壓迫。

 

我是希區考克的大粉絲。我喜歡他用心理的兩難當作一個敘事的開始。《艷賊》裡童年時期的驚嚇、《迷魂記》裡的焦慮與罪惡,他總是有辦法玩得起來,我也得到許多啟發。這裡,其實是對身體的焦慮。一個年輕女子在電影的開始就在處理沒來由地癲癇,醫生與科學都無法解釋的東西。我做了很多研究,非癲癇心理性發作(PNES)是真的存在的。雖然沒有超能力的直接證據,但是有非常多心理與生理關於人類身體無法解釋的東西。

 

當然不可避免的會提到另外的一個靈感:年輕女性與念力都讓人想到史蒂芬金。

 

對,沒錯。《魔女嘉莉》與《勢如破竹》,它們幾乎就是希臘神話了,當有人試著否定真實的命運,但是總是會在之後碰到。這些都是關於角色為主的故事,他是個很棒很有人性的作家。

 

我們回到選角上,你為何會做出使用新人當主角的決定?

我這兩個角色大約試鏡試了一千人。當我們見到艾莉,很明顯的可以發現她有不尋常的才華。她融合了成熟與純真,可以勝任一個角色從年輕到成熟的過程。她能捕捉到精髓,也跟角色的年紀相吻合。但最大的疑慮在於她是否能夠應付得了飾演這個角色的壓力。她得與蛇對戲,受水底憋氣的訓練。她其實蠻不想使用替身,還得把癲癇與抽筋演得栩栩如生。我們曾經考慮使用 CGI。我們介紹她一種方式叫 TRE,是一種受創後壓力的釋放,還有自我癲癇急救訓練,是許多士兵會的技巧。她學會一些可以自我控制發生的癲癇。我從沒見過飾演角色可以運用身體到這種程度的演員。

 

另外說一下凱雅威肯斯,現在是個家喻戶曉的音樂人。她是挪威與美國的混血,住在紐約。也是個非常好的演員。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讓整個故事成功。她是那種看起來什麼都應付自如的人。在壓力最大的時候,她總能讓大家安定下來。她真的很酷。

 

可以分享一下如何指導演員的?如何準備,找到劇本與自由發揮的平衡?

拍攝一部超能力驚悚片時,我想:「我能帶來什麼原創的東西?」──答案就是試著去做一些更細膩更深刻的角色刻畫。即使有了可以往前進的故事,我也會為故事留個開闊的空間,讓演員可以試著去成就一些事情。即使有完整的劇本,我們還是替許多場戲辦了工作坊,於是在拍攝之前,我們又完成了另一版劇本。因為我想在拍攝期間再試試其他可能,拍完按照規劃的鏡頭後,我們會再拍幾個非正式的鏡頭,讓演員們可以探索不同的表演,我把這稱為「爵士鏡頭」──用即興產生的吉光片羽創造空間。這部片中,主角經歷了非常精準且驚駭的場景,有時候非常焦慮與害怕。我們事實上有一些方法與儀式讓艾莉進入那種緊張的狀態。她能給出如此棒的演出就是因為她能進入那個狀態,然後試圖征服那個狀態,以達到強烈的內在衝突。她在演出時暴露自己情緒的表現非常勇敢。

 

你提到這是你第一次用寬銀幕拍,為什麼會有這個決定?經驗如何?

我這次繼續跟之前三部電影的攝影師雅各伊萊合作,這次我們想要試點新的。我依舊喜歡去電影院看電影。我愛大銀幕。我總覺得在那偌大的銀幕上,小小的角色在正中央會是個很有趣的觀點,這就是席瑪擁有的力量。


在《魔女席瑪》裡,你似乎也很喜歡更原始的東西,特別對於風景的擁抱,這尤其在寬銀幕上更為明顯。關於這方面有什麼能分享的嗎?

在挪威童話故事的傳統,19 世紀中葉有個大哥德時期、丹麥則有安徒生童話,北歐神話多是關於人與大自然的關係。《魔女席瑪》有鳥、蛇、風與海的景象,同時也有挪威北方原住民閃族的文化。我想要更強調與對比都會和大自然的反差,比我之前的電影都還要明顯。我們得往北走去找那些大雪與冰湖,同時也得去挪威西部勘海邊的場景,試著去捕捉一些可以替故事增添情緒的畫面。我是個城市的小孩、跳街舞聽龐克穿黑色牛仔褲長大的。對我個人來說,這是趟進入斯堪地那維亞神話的旅程。挪威人有注意到:「老天,尤沃金去森林裡拍大自然!」這感覺非常不尋常。

 

About│尤沃金提爾

尤沃金提爾(Joachim Trier)的作品不但受國際評論讚賞,更獲獎連連,如《愛重奏》(2006)、《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2011),兩部片都與編劇艾斯基佛格合作,也都被邀請到世界重要影展並獲得獎項肯定,像是坎城、日舞、多倫多、卡羅維瓦利、哥德堡、米蘭與伊斯坦堡影展等。被譽為『影像的超級天才』,提爾在 2013 年被紐約時報選為 20 名值得注意的新秀導演。2015 年提爾的第 3 部長片《記憶乍響》是他的第一部英語發音電影,由影后伊莎貝雨蓓和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傑西艾森柏格共同主演,也首度入圍坎城影展競賽片。《魔女席瑪》是他與佛格的最新合作,也是他的第 4 部長片,同時第二度代表挪威角逐奧斯卡最佳外語片。

 

劇情介紹

大雪斑斑的枯森林,一個小女孩呆若木雞的站在一隻小鹿旁,父親在後準備用獵槍瞄準,只是槍瞄準的是小女孩。只是短短的一瞬間,父親遲疑了一下就把槍移開了。多年後,席瑪搬去奧斯陸讀大學。表面上,她跟其他的同學一樣:敏感、弱勢、剛剛面對大人世界的五光十色。 在鄉下接受信仰虔誠的父母嚴格扶養的她,面對大學生活的種種,彷彿破繭而出。有天她在圖書館溫書時癲癇發作,還引發一群黑鳥衝撞窗戶,此時,一位非常美麗的同學安雅救了她。

 

這件事讓兩個女生之間的友誼蔓延開來。雖然席瑪的爸媽時時電話查勤,但她的人生已開始鬆綁。對安雅的情感與性慾的覺醒感到害怕的她,開始面對宗教教義的痛苦,也開始有種種怪事發生:做了關於蛇的春夢、癲癇持續的發作中...。每當她跟安雅的友誼更加深入,席瑪想真正做自己的慾望就更加強烈。為了找尋原因,她求助於醫院的幫忙,診斷出是非癲癇心理性發作,一種自古以來讓人們以為是女巫的症狀。之後她還發現了家族內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了關於命運不可逆轉的領悟,卻在此時,安雅謎樣般地失蹤了......

 

席瑪知道自己必須回到那曾經綑住她的家,並面對那難以面對的真相以及駭人超能力的後果。

 

 

via / 鏡象電影

當串流主宰,電影院會消失嗎?裴斗娜談從奉俊昊、是枝裕和身上學到的事:「執著地去找到更好的解答,在我眼裡很神聖」

當串流主宰,電影院會消失嗎?裴斗娜談從奉俊昊、是枝裕和身上學到的事:「執著地去找到更好的解答,在我眼裡很神聖」

2025台北金馬影展尾聲,迎來了韓國影后裴斗娜。銀幕上氣場全開,滿眼都是戲;私下收斂著神情,說起話來溫柔堅定。從表演侃侃而談、回顧《空氣人形》拍攝,再論及串流趨勢下電影該如何「改道」壯大⋯⋯捲動閱讀裴斗娜媒體座談全記錄。

2009年,尾隨小望咚咚咚地跑上街,觀眾彷彿用「成人的認知」,重新經歷幼時理解世界的過程,真實觸碰生命最原初的「感性」——靈氣的標籤,似也就此貼在角色飾演者裴斗娜身上。2025年,裴斗娜受金馬之邀首度造訪台灣,代表作之一的《空氣人形》亦於影展主場地松仁威秀巨幕廳和近400名觀眾再相會。然大家眼睛可見、恰體現片名「空氣」兩字的輕盈姿態,實則自裴斗娜演員肩上所承載之重幻化而來。

跟La Vie一同前進電影特映前的記者會現場,聽聽走過20餘年心路歷程的裴斗娜,聊角色、聊和各地影人的合作,聊影視產業的當下變化與未來展望。

裴斗娜受金馬之邀來台,代表作《空氣人形》於影展主場地舉行特映;圖為其飾演角色「望」。(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裴斗娜受金馬之邀來台,代表作《空氣人形》於影展主場地舉行特映;圖為其飾演角色「望」。(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開高走高的表演路

金馬電影大師課向來邀請享譽國際的導演、演員及身懷不同專業的幕後推手,進行創作面及實務面分享,與電影從業人士展開較平時映後座談更聚焦產業經驗的深入交流。作為本屆講師的裴斗娜向媒體表示,「聽到『Master』這個詞我其實有點擔心,我不覺得自己是大師。」縱使本人謙讓,光《空氣人形》中細膩精湛的演技便為她妥妥扛起頭銜,更遑論一路上的作品實績和獎項肯定。

1999年正式出道,2000年即憑奉俊昊導演首作《佛蘭德斯的狗(플란다스의 )》奪得青龍獎最佳新人、2002年再以《貓咪少女(고양이를 부탁해)》摘下百想后冠;長著一張有故事的「電影臉」,做演員如她的天職般,一埋頭就是人生約莫四分之一的時光。

註:《佛蘭德斯的狗》、《貓咪少女》僅為意譯,非正式中文片名。

有別於電影中散發的強大氣場,裴斗娜自揭容易在眾人面前感到害羞。(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有別於電影中散發的強大氣場,裴斗娜自揭容易在眾人面前感到害羞。(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觀眾從旁看來多不簡單,裴斗娜開口卻完全不談艱辛付出,只用「運氣好」帶過自己剛入行便遇上韓國影視產業蓬勃發展、眾多優秀作品推陳出新的年代,有幸連獲和大咖導演合作的機會(當然,這些導演也是在這些年間漸成大咖或越來越大咖),「我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是所謂的匠人精神,他們這麼執著地去找到(對於作品)更好更棒的解答,在我眼裡是一種很神聖的作業方式。」正因如此,技藝的純熟絲毫不讓她有所鬆懈,至今未曾想過用「輕鬆」的方法表演,而是始終深信不限於電影、電視劇,但凡想做好任何作品,「真的一定要非常努力,且是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夠把作品一步步地推向更高的境界。」細數多年來伴她往更高境界爬升的亞洲名導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乃至參演好萊塢巨作《雲圖》結識的華卓斯基姐妹(The Wachowskis)等,裴斗娜直言「他們為我帶來非常多繼續努力的動機。」清冷的眉眼,總在說著這些話時蹙起堅毅心志,也掠過真誠笑意。

記者會上,裴斗娜談及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等多位導演對她的啟發。(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記者會上,裴斗娜談及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等多位導演對她的啟發。(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竭盡所能詮釋《空氣人形》那顆心

#01 空氣其實一點都不空(輕)氣(盈)

台灣觀眾對裴斗娜最深的印象,無疑是2009年是枝裕和執導的日本電影《空氣人形》。全片藉「人偶」和「人」之間的「一心之差」臨摹人類情感輪廓,探問情為何物;其中,由裴斗娜出演的充氣娃娃「望(のぞみ)」,堪稱讓觀眾皆比男主角們更傾心——故事既圍繞著「心的有無」續寫,「最重要的就是把她那顆心詮釋出來,其他東西都是次要。」裴斗娜回顧彼時,大家雖都盛讚她的肢體語言如空氣般輕盈,但對她來說,「演的當下其實像戴著面具、揹著磚頭,感覺非常沉重。」

裴斗娜賦予「望」一角的生動靈魂令人難忘。(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裴斗娜賦予「望」一角的生動靈魂令人難忘。(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可想而知,許多電影手法或特效都能幫助娃娃活起來,但演員畢竟本就是活生生的人,要「塞」回無生命形體中,確實得下功夫由內到外調整。這部分她也坦言,事前並沒有就一般認為的充氣娃娃會怎麼擺、怎麼動去做分析,只全神貫注於「如何完整映現她的內心世界」,即忠實依循角色心理波動做出行動。

望原來僅僅是一只充氣娃娃,某日突然擁有了人「心」,也因此在「生命」中體驗到傷心。(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望原來僅僅是一只充氣娃娃,某日突然擁有了人「心」,也因此在「生命」中體驗到傷心。(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02 李屏賓用鏡頭永存感性

這部影迷心中的神作,還有一個人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台灣攝影師、現任金馬執委會主席李屏賓老師的鏡頭孕育了電影的究極美學和妙不可言的「感性」,裴斗娜甚至說在自己所有作品裡,「李老師那時候幫我拍的《空氣人形》,應該算是最能夠把我最感性的一面好好呈現出來的作品」。如今有緣再見面,高興之餘她還憶起當年,「他(李屏賓)總是喜歡拿著攝影機到處巡,去找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很細緻的地方。」那樣努力的身影讓她倍覺可愛,也從起初因為分別來自韓國和台灣、相對不易親近彼此而產生的敬畏之中,逐漸發現對方原來非常溫暖,(只是話少而已,並不像一開始以為的「不說話是生氣了嗎?」)笑。

李屏賓為《空氣人形》掌鏡,讓不同的美感在電影裡被看見。(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李屏賓為《空氣人形》掌鏡,讓不同的美感在電影裡被看見。(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做演員是天職

當所謂的熱愛成為日復一日的工作,是否依舊熱愛?如何永遠熱愛?「好想放下一切」的掙扎人人都有過,即便年紀輕輕就闖出名堂的影后同樣不得豁免。一句「我不能說我一路走來始終如一」道出成為「演員裴斗娜」超過20個年頭,少不了辛苦到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卻總被這番思緒拉回:「我最會的、能夠做得最好的事情,不就是這個嗎?」當然,單純技術上的擅長,不一定足以支付築夢的龐大代價,精神上的滿足感或許才是屢戰屢勝的終極籌碼——「我很喜歡拍攝現場,只要是站在攝影機前面,就會非常幸福。」自曝有舞台恐懼症、直接站在眾人面前常感到害羞的裴斗娜,用「幸福」這樣貴重的字眼描述她所選擇的「天職」,也難怪生涯至今每個角色皆扎根厚實基底,洋溢生命力。

「演員裴斗娜」和很多人一樣,有過對所謂的熱愛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演員裴斗娜」和很多人一樣,有過對所謂的熱愛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OTT崛起、銀幕在消失,電影何去何從?

等待翻譯的秒差裡,她輕聲嘆息,好像已經心照不宣地給了最深切的答案⋯⋯。疫後世界回不去的事情很多,生活層面大家都有感;然「觀影型態」的改變,業內人士想必最衝擊。串流平台的出現,降低了獲取信息的門檻,不用出門,甚至連屁股都不用挪,只要點開電視螢幕、手機畫面,多少創作者的心血便在進度條上供隨意拉動。這麼說嫌太煽情,其實大勢所趨之事沒有探究對錯好壞之必要,裴斗娜對無可奈何的現象倒不糾結,直搗核心:「那我們就要把電影做到讓大家『非去電影院看不可』的程度。」舉凡音效、視覺效果都是著力點,未來支撐家庭劇院的OTT內容,和值得進到傳統影院沉浸感受的絕佳作品,便能齊頭並進、共同成長。「這是危機沒錯,但面臨危機就要變得強大。」抱以愛電影的情懷,裴斗娜喊話「一起發展」的重要性。

裴斗娜指出OTT是大勢所趨,但她身為影人能盡力讓電影更好。(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裴斗娜指出OTT是大勢所趨,但她身為影人能盡力讓電影更好。(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同場加映#01:接下來想試著寫作

相信大家定會好奇影后有沒有考慮過演而優則導?裴斗娜謙遜到語出驚人,「像我這種沒有才華、沒有天賦的人,不敢去做那麼大的夢想。」合作太多業界佼佼者的「副作用」怕是太低估自己。「但最近呢,其實我想了滿多的。演戲這些年的心路歷程,讓我構成了一些世界觀,如果真的要嘗試,可能是寫作。」未透露想著墨什麼樣的內容,那我們就只有期待的份了。

主持人問到如果要嘗試表演以外的事會做什麼,裴斗娜語帶保留地說可能是「寫作」。(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主持人問到如果要嘗試表演以外的事會做什麼,裴斗娜語帶保留地說可能是「寫作」。(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同場加映#02:裴斗娜看台灣風景

韓流席捲全亞洲非一兩天的事,K-pop、韓劇、韓國電影可謂台灣人普遍的休閒娛樂。今年,台灣感性一詞首於韓國社群掀起話題後,愈發深化為客觀第三者認證台灣之美的象徵;海內外影視作品拍出的街道被逐幀朝聖,則間接彰顯觀景窗的魔法——「台灣感性」連動著鏡頭美學,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裴斗娜卻不吝表示,「真的,台灣的風景就像我在電影裡、照片裡看到的一樣美,難怪韓國人這麼喜歡來台灣。」且除被風景吸引,美食也令她無比期待,「我哥、我家人,甚至我們造型師、彩妝師,都大大地稱讚台灣真的是美食天堂。」抵台後已經先去吃了別人推薦的麵店,還因為被老闆認出而嚇一跳,更實感韓國影視文化真是如此受到大家歡迎,「我非常自豪,同時覺得一定要更努力把我們更棒的作品呈現給大家,獲得了一些責任感和歸屬感。」並稱金馬在亞洲地區是非常重要的影展,很榮幸能參與此次盛會。

裴斗娜經紀公司社群曬出「台灣感性」照。(圖片來源:Goodman Story Instagram @goodmanstory_official)
裴斗娜經紀公司社群曬出「台灣感性」照。(圖片來源:Goodman Story Instagram @goodmanstory_official)

「所有事情都是第一次,我的心情非常悸動。」不覺得自己是大師,但鼓起勇氣來台灣開講大師課,因為想要和台灣影人、觀眾見面——這樣的裴斗娜,誰能不喜歡呢?

文|Ning Chi          口譯、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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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雁治郎不僅擔任《國寶》歌舞伎指導,也在片中飾演彰子的父親、歌舞伎名家吾妻千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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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共分上下2冊的原著,不僅刻畫歌舞伎的台前幕後、世襲文化,加入女性與西方音樂等的「新派」、歌舞伎演員和影視文化的關係、歌舞伎產業的興衰,以及1964東京奧運和1970大阪世博等時代氛圍,都鑲嵌其中。

面對架構龐大的故事,李相日選擇將重心放在「喜久雄如何用技藝闖進歌舞伎世界」上,許多原著重要配角如喜久雄的跟班德次、殺父仇人辻村,皆大幅刪減或沒有登場。他解釋,這兩個角色都是加深喜久雄在「黑道」血脈的身分,若多加描寫會讓喜久雄「有家可歸」,但電影要突顯其「孤身」闖蕩,就得讓他沒有退路。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電影橫跨了19642014年,50年的光陰在片中大幅跳躍,一幕與一幕間常常差距10年之久,有些角色就此消失、有些關係從此變質,卻沒有解釋原因。「我覺得這是一種電影語言。我一開始就決定,不要說明理由,我要拍的只有當下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是什麼狀態。」

李相日說,即便片長近3小時,卻幾乎沒有任何回憶鏡頭,而這其實更貼近真實人生,本就不可能跳接到過去時光;而某階段關係緊密的人,也可能在下個階段不再出現,原因不見得是吵架,只是彼此不再有交集。「可以用這種方式拍攝,也是基於喜久雄就是這樣子的人,對他來說,人生中每個人都是過客。」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從不同文化者拍出歌舞伎純粹之美

有趣的是,歌舞伎如此「日本」的題材,攝影竟由拍攝《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來自突尼西亞的Sofian El Fani擔綱。面對此疑問,身為第3代韓裔移民的李相日笑說自己也非日本人,接著解釋,日本人對於拍攝傳統藝能,有相當大的包袱和壓力,但他希望可以在敬意之上,「由一個不同文化圈、有著不同美感的外國人掌鏡,拍出很純粹的歌舞伎之美。」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Sofian最大的特色,在於以手持鏡頭拍攝片長3小時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不過《國寶》是固定和手持皆有。李相日說,要突顯Sofian在手持上的才華,就不能使用太多次,「在歌舞伎的場面,特寫是相當重要的環節,我希望Sofian都用手持去拍攝,讓觀眾看到演員在台上的內心變化。」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鏡頭、演技、音樂的緊密結合

片中共有3齣劇目在前後段各跳了兩次,呼應了喜久雄3個階段的人生:他與俊介從《雙人道成寺》展露默契,在《曾根崎心中》共赴曲折人生與生死別離,最後喜久雄獨舞《鷺娘》,即便只剩一個人也要追尋理想。「所有的劇目和劇情都要非常緊密,才能發揮故事的力量。」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李相日解釋,相較於《曾根崎心中》是有台詞的戲目,攝影師明確知道演員在講哪句台詞時,會拍到很棒的畫面;《鷺娘》是超越台詞的演出,那場戲共出了23機,他和Sofian均有共識要拍出喜久雄在「無人之境」,因此不僅臉部,從指尖到腳尖,都是Sofian手持鏡頭欲捕捉的範圍。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歌舞伎與音樂的融合,也是一大看點。觀眾會先聽到該戲目的現場音樂,隨著演員表演,慢慢疊加由原摩利彥製作的電影音樂。李相日解釋,「歌舞伎音樂是跟著戲目走,電影音樂是跟著演員的情緒走,兩者在製作上是分開的,並在混音的時候融合,最後達到共鳴。」而乍聽運用了大量西方弦樂的配樂,實則放了不少日本傳統樂器,因為經過精細配置,所以和風的感覺並不明顯。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除了舞台上的場景,一幕喜久雄跌落谷底在頂樓酒醉跳舞的戲,一鏡到底的長鏡頭慘淡而優美。李相日說,當天從中午開始準備、下午走戲,拍攝時間為傍晚落日前的「魔幻時刻」30分鐘。雖然動作有彩排過,但實際上的發揮,李相日交給吉澤亮由內而外地用情緒帶動肢體,「因為動作無法預測,所以我跟Sofian決定,這場戲一定要用手持,才能跟著他的動作走。」他也補充,這場戲的另一個重點,在於表達喜久雄和森七菜飾演的彰子間的關係,透過兩人極短的台詞,讓觀眾一目了然看出,彼此之間已經沒有愛情。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以下段落將提及小說和電影結局,尚未觀看者請斟酌閱讀!

極致美學為何致命地吸引人?

改編電影的有趣和困難之處,在於小說能以文字馳騁想像,但電影得將想像化為影像。喜久雄在故事裡不斷追求「沒有看過的景色」,電影透過「雪」的意象貫穿,從真實的雪到舞台上的紙吹雪,以及喜久雄眼裡閃爍的光景。但李相日並沒有肯定「雪」即是電影給出的詮釋,而說這僅是個「提示」。他認為根源來自喜久雄父親被殺死時,天上飄下來的細雪,從此一最根本的畫面,連結到他想看見的景色,「雪花的意象對他來講,可能是與死亡的連結,一種非現實、非人間的東西。我也是到滿後期的時候,才決定要用這個方式呈現。」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其實在小說最後,不難察覺到喜久雄與死亡的連結。「我覺得在電影裡,如果要導出結論的話,有一點礙事,或者說我並不覺得,給觀眾一個明確的結論,是一個很好的詮釋方式。」因此他在最後,選擇描繪喜久雄對美麗的極致追尋,「美的概念本來就非常難以定義,在追求美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很殘酷、很醜陋的事情,去追求極致的美學,有時候也是很冷酷的行為,最後也可能會迎接死亡。但為什麼這種美會這麼致命地吸引人,是我想要透過電影傳達的。」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喜久雄的人生幸福過嗎?吉田修一在連載結束後寫下了這句話,他沒有答案,電影也沒有定論,或許喜久雄在追求的,早已超越幸福所能度量。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李相日
1974年生於日本新瀉縣,1999年自日本電影大學畢業。首部導演作品《青〜chong〜》即入圍Pia影展4項大獎。2006年執導《扶桑花女孩》獲第30屆日本奧斯卡獎最佳作品、最佳導演與最佳劇本獎。2010年首度與吉田修一合作《惡人》廣受國際好評,橫掃日本奧斯卡獎、知報電影獎等。其後相繼推出《怒》(2016)、《流浪之月》(2022)等代表作。

文|張以潔 口譯|張克柔
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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