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御用舞台設計師黎仕祺的「感官美學」!張惠妹烏托邦演唱會、金曲獎舞台設計皆出自他手

凝練空間如夢似幻的意境 黎仕祺--舞臺魔法師

今年第29屆金曲獎頒獎典禮,即使強撞四年一度的世足賽,收視率仍創近三年新高,平均收視率達4.90。無論是蕭敬騰魅力四射的開場與主持串場,還是JL Design負責的整體典禮設計,皆大獲好評。其中引起熱議的還有以大小片狀螢幕錯落堆疊出的金字塔狀舞臺設計,正面看來,宛如一道氣勢輝煌的黃金瀑布流瀉而下,烘托出華人音樂盛典的氣勢,質感直逼葛萊美等級的視覺饗宴,而這舞臺構思正出自阿妹、江蕙等巨星御用舞臺設計師黎仕祺之手。

 

「本屆金曲獎的主題是『未來ing』,對我來說有種『速度感』與『時間感』。」黎仕祺把兩點透視原理,運用於地板階梯與天上彩幕,以透視的銳角,構築出具速度感的舞臺,呼應由遠而近的時間歷程,也對應時代快速前行,音樂載體因科技持續演進。天空中的方形彩幕高低升降與量體組合,暗示「黑膠」、「卡帶」、「CD」唱片包裝,創造出豐沛的感官意象。

 

總導演陳鎮川回想一開始找黎仕祺合作,「他是一位非常藝術家性格的設計師,我們花了滿多時間培養彼此的信任度,才開啟合作的契機。」擅長將對的人放在對的位置,陳鎮川特別喜歡黎仕祺的作品,「因為他不僅會把一個『舞臺』完成,更有少見的「美學」堅持,讓舞臺幻化成藝術品。尤其是他在舞臺呈現之前,所有施工細節親力親為的挑剔,更是很讓我佩服的!」對陳鎮川而言,黎仕祺簡直是一位有著「兼具吹毛求疵工匠精神的浪漫藝術家」,而這也恰恰呈現出黎仕祺的作品精神。

 

熱忱是最重要的靈魂

黎仕祺從劇場出身,曾為果陀劇場《淡水小鎮》與全民大劇團《當岳母刺字時…媳婦是不贊成的》等名劇操刀舞臺設計,後來因緣際會跨足演唱會。舞臺設計看似光鮮亮麗,能跟藝人近距離接觸,但黎仕祺坦言辛苦不足為外人道,真心熱愛才能堅持。「太多人想從A一下跳到Z,完全忽略中間辛苦過程。」黎仕祺解釋舞臺設計壓力很大,必須率先完成設計圖,燈光、音響、道具、視覺才有辦法配合。完稿後仍不得閒,必須跟製作工廠溝通協調。最後要到現場指導陳設,有時還得親自下海當Maker。

 

「這行最大的滋養是在精神,而非物質。」黎仕祺語重心長表示,想賺大錢別貿然涉入,僅少數的頂尖設計師才有辦法賺得相應報酬。若非耽溺舞臺魅力,很容易中途轉行。「堅持到最後舞臺就會是你的!但要做到卻非常困難。」黎仕祺十年前也曾面臨生涯瓶頸,當時從劇場跨足演唱會,一段時間又陷入窠臼。幸好製作江蕙《鏡花水月》讓他破繭而出,以挑戰高難度的曲線花瓣景片,再次拾回設計的悸動。

 

好的舞臺設計在於成就好故事

好的舞臺設計應該是服務於演出,而非過度展現自我。黎仕祺擔任設計師二十多年來,在業界享有高度配合的好名聲,但他笑說初出茅廬時,曾忠於自我不顧其他合作對象。他回想在國立藝術學院的畢業製作,卯足全力把故事濃縮於舞臺造景,雖然設計吸睛到同學戴立忍至今難忘,但事後反省,設計未考慮動線,空間狹窄也導致演員無法發揮,強烈用色更與燈光衝突,整齣戲還是淪為失敗之作。

 

退伍重返崗位後,黎仕祺定位自己是服務於演出的設計師,透過空間切割讓表演更省力,忠實傳達出劇本精神。「現在我做設計不是視覺優先,而是故事優先!」黎仕祺表示視覺僅是輔助,他更關注於情緒傳達。每回接到委託案,瀏覽完腳本,待胸中有一番丘壑,畫面即會自然傾瀉而出。

 

舞台精隨在於展現歌手氣韻

操刀戴佩妮小巨蛋演唱會舞臺,黎仕祺在工作室循環播放歌手的作品,「從歌曲中我感受到這個女生有非典型的愛情觀,她會用《光著我的腳丫子》來形容戀愛。」他抓住戴佩妮古靈精怪、不按牌理出牌的特殊氣質,並扣合演唱會主題《賊》,以歌聲偷走歌迷的青春記憶。舞臺設計以多組升降樓梯,搭配背景LED屏幕動畫,營造出懸浮天空的迷宮,呼應時間輪迴與生活感悟,渲染出如夢似幻的空間氛圍。

 

「最難處理的是烏托邦1.0演唱會,因為張惠妹非常多變,有妹式情歌的阿妹,又有酷搖滾與偏執面的阿密特。」黎仕祺認為最挑戰之處,是要把歌手各種面向融合為一。這場演唱令歌迷最難忘的設計,必定是高達15公尺氣勢磅礡的烏托邦城門。

 

「我在演出現場也感受到川哥(陳鎮川)是很厲害的導演,彩排時又加入開門倒數計時巧思,把現場歌迷期待催化到最高點。」黎仕祺說當倒數至0秒,門故意不開,而是先奏起《戰之際》。等到副歌阿密特飆起高音,兩道門才依序開啟,但仍未見歌手,再次撩起粉絲醞釀多時情緒。等到最後一道門打開,看到阿密特懸空坐在巨型三角錐后座,唱著《怪胎秀》緩緩降臨地面,舞臺左右兩側也隨侍巨大女王頭裝置,營造出霸氣十足的巨星氣勢。

 

通往創意的第一道門──跳脫預算制約

雖然黎仕祺已是一線設計師,但偶而也要跟預算周旋。但他認為設計師不能被預算侷限,要發揮創意跳出制約。他回憶2007年杜思慧《攔截,公路Road Kill》舞臺劇,劇情描述女孩在歐洲公路發生車禍,彌留之際跟母親與愛犬互動。當時舞臺預算僅兩萬元,黎仕祺故意把公路倒置於天花板,以保麗龍製作出馬路,兩側懸掛三角錐,並以綠色塑膠網與竹掃把,象徵樹葉與樹枝。此外,地板以灰、白電工膠帶貼出線條,象徵車子行進的速度感。最後花一萬元請師傅焊接出鐵框車架,讓演員能在其中表演。

 

今年安溥(歌手張懸本名)《煉雲》演唱會設計也遭遇挑戰。黎仕祺表示舞臺懸吊的眾多立方體,因預算限制製作單位想改成薄片彩幕,但為了讓舞臺側邊歌迷也能一覽無遺,歌手堅持回歸原有設計。「最後我把立方體數量縮減,但調整成不同大小,並透過移動組合出各樣造型量體,演出效果也令人滿意。」

 

設計力來自於日常感知

黎仕祺從日常練就出深厚觀察力,能敏銳讀取空氣中情緒,並放入腦中記憶庫,成為設計養分。比方說,他從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能判斷親疏遠近。「身體距離的遠近,其實隱藏著彼此的關係。」黎仕祺進一步舉例,如何把觀察轉化於設計。當場景要描述一對即將離異的夫妻用餐,就可以延展餐桌長度,刻意拉遠身體距離,而且挑選冷硬材質的金屬桌椅,讓空氣中無形中瀰漫著對峙與冷戰氣氛。

 

黎仕祺也把觀察情緒的手法傳授至課堂,他不要求學生畫圖,改成去找喜歡的作品,選出十個有感覺的畫面,並分析觸發情緒的元素,最後再進一步組合傳達。他描述有位學生,聽了一首帶有青春慾望感覺的歌曲,就找了五個穿著清涼的女孩,在校園樹下吃冰淇淋,並同步播放歌曲,建構出如MV的視覺創意。

 

技進乎道,功夫在體悟

黎仕祺平時不接觸劇場與演唱會舞臺設計,而是龐雜汲取平面、廣告、櫥窗等各樣創意,也閱讀大量小說與電影,刺激新的靈感。「其實我的生活非常簡單,刻意讓自己保持單純。」黎仕祺多年來也讓靈魂維持純淨,並留心生活中被觸動的浮光掠影,並細細品質與探究。

 

黎仕祺提到每次重看《螢火蟲之墓》就會擊中哭點,三十年來不敢看第三遍,曾自我分析原因是不敢面對死亡?還是怕親人早夭?他輾轉提到家人是心中放不下的羈絆,曾推掉半年工作,就為了陪伴父親走過人生最後旅程。當父親離開,讓他感覺內在男孩一下子成熟。

 

「我的父親是退伍軍人,常面臨生離死別。原以為是我在陪伴他,事後才發現,其實是他在等我準備好。」黎仕祺說父親過世後,讓他真正體會何謂孤獨,天地孓然一身。也發現過往塑造的孤獨情緒只是想像,真實的體會無需灑狗血,輕輕一碰就能動搖人心。

 

家人總能喚起黎仕祺心中最柔軟面向,他訴說這次金曲獎,在臺下看著林生祥抱著月琴唱出《古錐仔》,背景彩幕襯著黑白小吃攤與勞工影像,散放出濃烈的在地情感,讓他不僅流下眼淚。「那就是我們父母辛勤打拼的身影,也是臺灣最美麗的一面。」

 

即便已出社會多年,看盡人情百態,黎仕祺仍努力讓自己心靈維持迪士尼,遇見暗黑立即自動關閉。他自嘲無法做革命家對抗邪惡,是個躲在創作中的膽小鬼。但其實他總在崗位上堅守,以純淨的靈魂連結設計,讓人們欣賞每次演出,都能沉浸於有情感溫度的空間,暫時忘卻世界的冷酷。

 

※本文由臺北文創天空創意節授權刊載,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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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向內心深處,那份難以言明的「思慕」(yearning)指向何方?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由此概念開展,將疑問拋擲向歷史、身分認同、集體與私我的記憶,最後再回到自己。而在開展之際,我們直擊Ivana Bašić、Jacopo Benassi兩位藝術家的布展現場,看見他們如何構築所想,也相談他們的創作與心中所渴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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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opo Benassi的創作不可能事先計劃,更像是一場直覺探索的進行式。「我喜歡意外、沒有預設的狀態,許多東西都是 自然而然發生,這也許是我的缺點,但我的創作方式是真誠的。」在布展現場,他腎上腺素高漲地來回穿梭,正與策展人 之一Sam Bardaouil討論、拆裝作品:向上掛幾公分,完美!他 的「路障」一路從米蘭、熱內亞、亞爾梵谷基金會群展,現在來到了台灣,成為〈花都罷工了〉(Flowers on Strike)的一部 分。這概念最初來自義大利1968年的學運,而他也觀察到,台灣歷史正也是來自一場場抗爭。作品命名反映他對這世界的感受。

「這個世界配不上花朵,它既背離和平主義者,也背離所有反戰理念,所以花朵選擇罷工了。」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以不完美的浪漫探求未來可能

花,是他長久的創作主題之一。3月時Jacopo便來過台灣,深受故宮博物院的花卉畫作啟發,想為作品注入浪漫元素。他不願太過嚴肅地談論政治,「我想讓作品保持力道,但用諷刺的方式進入人們心中,因為太過暴力的東西反而會讓人逃避。」他帶了幾張明信片回旅館、畫了6幅畫,也在士林官邸玫瑰園待上了10個晚上,用閃燈凍凝住花尖的姿態。在他眼中,尖刺如同路障拒馬,既有保護功能,也警醒人們外來侵犯與弄傷自己的風險。

〈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一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一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而花刺繪畫、影像與鑄造的拒馬黃銅尖刺被他組合在一起,或懸掛、或放置在鐵書櫃之上;其下隔層中放著台灣藝術家的書籍,源於台灣這次作為靈感支持著他的創作。開展前,他正駐村在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這次年輕學生協作的黏土藍白拖、小鳥也被放置作品其間。他開玩笑,說抗爭時「扔拖鞋不會受傷,它們是橡膠做的、不會痛。」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雙年展開幕時,Jacopo更帶來了一場《大龍蝦革命》演出。以拍攝地下音樂場景起步的他,曾在家鄉義大利拉斯佩齊亞經營著Btomic音樂俱樂部。直到一次,他意識到不該只作為攝影記錄者,他開始上台、把相機交給觀眾,角色翻轉了,觀眾也成為「Live Shooting」表演的一環。偉大的美國編舞家Trisha Brown曾說:「跌倒也是舞蹈。」這句話成了他的座右銘,「我理解到我的創作就是放手、讓我的不完美自由展現。」

如同相識的台灣表演藝術家林子寧,這次會在演出以台語唸唱,他也買了鑼鈸交予觀眾一同演奏「素人音樂」(musica andalfabeta),所有音樂、非音樂交會一塊,人們彷若跟他一同在路障間進行一場非暴力遊行,創造未來。「就像義大利Fluxus(激浪藝術)先鋒Giuseppe Chiari的概念:打破樂譜,讓音符掉落。這是一個混亂的時刻,但卻是真誠的,而我想要的就是這種真誠。」而問他這次也會將相機交給觀眾嗎?他大笑:那當然!

「沒有相機我什麼都做不了,透過它我可以進入曼陀羅般的狀態,所有事物都向我敞開。」

路障中是庇護與和平的伊甸園

在台灣的日子,Jacopo感受到一種與西方截然不同、一種源於人們相互尊重的寧靜。談到本次雙年展,Jacopo想到了「愛與和平」。尤其在與台灣年輕創作者的交流中,他感受到:「他們認同自己是台灣人,與老一輩對歷史的認知常有很大差距,好像各自在說不同故事,感到隔閡。所以我想將這次的作品獻給他們,我相信他們心中也有這份願望。」

稍早在瑞士蘇黎世,他也感受過相似的平和,在Mai 36藝廊個展的便命名為《Eden》——或許他始終在尋找一個失落美好的伊甸園。當觀眾置身路障之間,「我想讓人們體驗那個時刻,有點像諾亞方舟拯救世界,而我藉由路障庇護了人們。」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

1970年生於義大利拉斯佩齊亞,目前於當地生活與創作。曾是 汽車修理工,1980年代在龐克社區中心Kronstadt中,受朋友 鼓勵開啟創作之路。由地下音樂場景開始接觸攝影,發展出以 閃光燈抹除景深的代表性風格。2011年於家鄉創立Btomic俱樂 部(∼2015)。近年創作跨足攝影、雕塑、繪畫與表演,發展 出「Live Shooting」表演形式,將音樂、身體與即時攝影融為 一體。

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

展期|2025.11.01-2026.03.29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文|吳哲夫 攝影|林科呈 攝影助理|李易蓁 圖片提供|各單位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La Vie 2025/11月號《懷舊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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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Ivana Bašić的作品,你或許難以明確形容眼前所見:是超脫現實的外星異形生命體?似人非人,像某種來自地球的生命形式也不全似?對她來說,創作是對現實世界的超越。她形容整個過程是場「有序的混亂」,她的工作環境總是鬆散而開放,以迎接任何不可預知的可能。一件雕塑的創作過程非常漫長,甚至可長達15個月。她分享,等待想法成形如同冥想。「我常獨自一人在工作室裡,連續播放同一首歌好幾個月,嘗試創造某種淨空的狀態、抹去來自這世界的影響。如此,我便能繞過現實,進入另一維度。」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走過童年戰火,雕塑超越生命的哲學

「我祖母總告訴我:『兄弟、鄰居反目成仇,然後突然開始互相殘殺。』一切都是超越理性的。」

現居紐約的Ivana,童年經歷過1990年代扯裂南斯拉夫土地的戰爭。她說,她們的記憶常停留在戰前的美好,聽到前南斯拉夫音樂總不自覺含淚。現實的不確定,令她感覺一切可能隨時崩潰,消亡的結果終將會降臨己身。她以物質隱喻對生命的看法,像容易消亡的蠟經常用來隱涉短暫的肉體;看似吹彈可破的玻璃則代表生物的呼吸;青銅堅韌如盔甲;而不易氧化和腐蝕的不鏽鋼,則象徵超越時間、作用於生命的不可抗力,甚至是暴力。

〈氣動激情〉局部。(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氣動激情〉局部。(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參考了神聖建築的視覺語言,以及「聖母無玷之心」等宗教概念,打造〈氣動激情〉(Passion of Pneumatics)。「我用一塊雪花石膏取代了太陽或心臟的概念,太陽射線則由氣動錘取代,慢慢將石塊敲擊成塵埃。而錘子的節奏與我的呼吸同步,整個過程也如同身體緩慢消減的過程。」生命在呼吸的代謝中新生與垂敗,礦石回歸塵土又將被大地重塑,萬物在她眼中是不斷的輪迴。

探尋生命無限的精神潛質

這次北美館委製的新作〈靈變〉(Metanoia)同樣是氣動雕塑,造型如蓮花向天綻放;霧氣透過植物萌發般外延的管道,由周圍散落種子般的口器噴湧而出。她解釋,作品靈感來自南斯拉夫未來主義的「Spomenik」紀念碑。這些碑體是建構南斯拉夫國族神話的一環,象徵接納過往的失落與創傷,並共同構築一個國家的未來嚮往。那些混凝土碑體欲要對抗時間卻終將敗毀的徒勞嘗試,尤其令她動容。

〈靈變〉,2025,與Saba Mahdavi 及bespoke. Sur-Mesure Engineering Studio共同製作。(圖片提供:藝術家及Albion Jeune 和Francesca Minini 版權所有,由2025 台北雙年展委託製作,本作品承蒙 Leonie Lang 及Marc Muller慷慨支持,得以實現。圖像由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靈變〉,2025,與Saba Mahdavi 及bespoke. Sur-Mesure Engineering Studio共同製作。(圖片提供:藝術家及Albion Jeune 和Francesca Minini 版權所有,由2025 台北雙年展委託製作,本作品承蒙 Leonie Lang 及Marc Muller慷慨支持,得以實現。圖像由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那種想要離開地面、脫離束縛、向上飛升,向更偉大的力量敞開自己,將自己的人性、痛苦和創傷都獻祭出去,藉此獲得救贖或治癒的渴望,正接近我的作品所想呈現的姿態。」

「我覺得台灣和中國的歷史,與南斯拉夫的境遇非常相似。我們都經歷過分裂,在這裡展出是很完美的,可以將這些共通的經驗和歷史帶入對話。」談到「思慕」的概念,Ivana分享她心中那股強烈想要超越現實世界的想望。她提到,人們經常會因觸及到生命的藩籬而感到失落。「但這說明了一件事:我們怎會知道『失落』的感受?除非我們潛意識深處本就知道,有一個無限、永恆、沒有限制的世界存在,而我們曾身處其中,知道那是怎樣的感受,而不是我們所處的這種生命形式。」她相信,我們只是忘了原有的可能,因此身體的消亡或許也代表自由的一刻。而藉由創作,她想繼續探知人的存在,以及我們真正的潛能究竟是什麼。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

1986年生於南斯拉夫貝爾格勒,2010年起於紐約生活與工作。擅長雕塑創作,以蠟、玻璃、不鏽鋼、 雪花石膏等材質,探索身體的脆弱與變形,深受她 童年經歷南斯拉夫內戰的創傷記憶影響。近期展覽 包括柏林Schinkel Pavillon(2023、2024)、巴黎 Lafayette Anticipations(2023)、布拉格國立美術 館(2021)等。

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

展期|2025.11.01-2026.03.29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文|吳哲夫 攝影|林科呈 攝影助理|李易蓁 圖片提供|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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