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純青的玻璃工藝!藝術家許金烺投身玻璃產業數十年,在烈焰中鑽研技法、持續創作

許金烺

投身玻璃工藝五十餘年的許金烺,在他身上的故事,有如臺灣玻璃產業的近代史料。講起風風火火的曾經,許金烺神情炙熱,語氣肢體揮舞飛揚,宛若他手下燒製出的作品栩栩如生。

民國50年代,玻璃工業因政策與民生需求,陸續於產矽沙原料的新竹設廠,13歲的許金烺,在此背景下從學徒做起。他領悟力強又為養家,不久便出師,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販售通路橫亙北中南,彼時正是產業壯大的60年代,直到遇上兵役,才暫離玻璃事業。退伍後,有工廠老闆找他去當技師。白天在外上班、晚上在家接單,那是外銷發亮的時期。

近年要見到許金烺的實體作品不易,原因是他已退休數年。2020年,70歲的許金烺從正規教育體制中退休,結束每兩週一次新竹花蓮間的往返,如今,僅作私人教學,而且只在自家工作室裡。工作室位在新竹古奇峰地區,半山腰上的這條街,舊時有玻璃街的別稱,聚散工藝品商家,熱鬧一時。現在路旁幾乎不見過往痕跡,直到繞進小巷,望轉角牆上寫著「許金烺玻璃藝術工坊」的招牌,遙想當時巷弄沸騰的盛況。

許金烺年輕時就開始踏入玻璃產業,對他而言,創作就是日常,只要噴槍和少許工具,隨時都可以開始玻璃雕塑。(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許金烺年輕時就開始踏入玻璃產業,對他而言,創作就是日常,只要噴槍和少許工具,隨時都可以開始玻璃雕塑。(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裡的眾生相

許金烺的工作室與住家,在同棟透天厝,一樓進門,兩座層架上,滿載玻璃作品,橫跨不同時期的作品都在內。鳥獸、花草、人物都可見,但不見名作《關羽》不在架上,原來是收起來了。從盒子請出關公,虯髯與衣襬威風凜凜,透徹的質地展露人物的風韻。

回望玻璃工藝的早期,動物當擺飾蔚為風潮,並非獨門生意,但許金烺說,只要是他做的,在市場上總能拿到最好報酬,也能進到百貨公司銷售。原因為何?他以學生給他的評價來回答,「作品很有感覺,感覺是有生命力,不只有形。」他笑說,這些動物就厝邊隔壁都看得見。生活對創作而言,處處是啟發,但他卻又這麼說:「那時候年紀那麼小,怎麼懂創作,只知道要討生活。」

他描述年少很快出師,又勤於晚上借工廠場地練功,開發新樣式卻不受老闆賞賜,揹弟弟扛作品找販售點也被拒,還曾天亮就去市場殺雞貼補家用,他輕描苦過的往昔,造就作品裡唯妙唯肖的刻畫,必然有來去人事物的影響。

透過玻璃塑型創作的馬匹,造型生動。玻璃作品因為無法直接用雙手捏塑,也因此更需要透視、比例與造型結構的掌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透過玻璃塑型創作的馬匹,造型生動。玻璃作品因為無法直接用雙手捏塑,也因此更需要透視、比例與造型結構的掌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在表現昆蟲與植物等結構複雜的主題時,許金烺仍力求寫實。(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在表現昆蟲與植物等結構複雜的主題時,許金烺仍力求寫實。(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願做響亮的前鋒

許金烺的技術純熟又逢好時機,販售事務有賴信任的中盤商,價格隨對方定價不太干涉,鋪貨也常常是作品寄去或有人來取,對當時購買的客群沒有著墨。但許金烺有意識知道,是誰影響他工藝生命甚深。從過往訪談,他都曾提過的小學五、六年級導師,「他對我們講,出去做什麼都可以但要做到最好。就算要當大便,也要當大便的頭,掉在馬桶裡才會咚一聲。」帶有戲謔卻又有寓意的提醒成為許金烺心中的打火石,點燃他要做到業界的前鋒。因此,當大家仍在製作玻璃飾品時,他已在思考「型」的變化,也才有運動系列、人馬頭......等人物細膩肢體的作品。

他描述在新竹玻璃界曾有一說,最強二人就是大許與小許。響亮的名號在沒有社群媒體的年代,就是最好的宣傳。而如今,小許會變成大家口中的許老師,也有領在前頭的一段故事。

許金烺經常在熊熊火焰中,示範鑽研多年的「火熔細工雕塑法」,這技法,融會自新竹地方傳統的熱塑玻璃工藝。技藝多年傳承,多是師徒手把手相傳,少有開班授課。時至1997年,第二屆的竹塹國際玻璃藝術節(新竹市玻璃設計藝術節前身),當時許金烺看著活動什麼都有,卻獨缺教學。他自告奮勇與時任的文化局主任提議,「場地我找,老師就是我。」霸氣說要開課後,隨之而來的擔憂是看到來報名的學員二十餘人,其中不乏許多師字輩,「我就只是個小學畢業的,然後玩玻璃。叫我用專業名詞我辦不到,我只能講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話。但我一定追究問題的源頭,從技術層面回推至理論。」他為教課也自創許多名詞,輔以精湛實體示範,也讓曾在課堂上想提出質疑的人,個個都被他的收服,很多學生也至今是好友。

玻璃動物是許金烺玻璃創作的起點。(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動物是許金烺玻璃創作的起點。(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澆不熄愛創作的火焰

為教學找出脈絡,他自剖工藝經驗將手法定義出「火熔細工雕塑法」,同時也理出其中技法要點。許金烺使用的工具,外面看不到,多半是請人訂製成順手的才好。他熟練開火,直衝而上的火焰溫度落在800度至2000度之間,原料玻璃棒經高溫熔軟,此時狀態易塑形,手流暢在火與玻璃之間飛舞,要做成什麼樣子,許金烺從來都不畫圖,設計都在腦袋裡,雙手早已熟記工藝的舞步,旋轉玻璃棒,與火的角度差異產生不同形體,擠、拉、轉的動作相互組合,塑造成變化多樣的造型。指導學生時,他經常是看著對方的細小動作,就能辨知玻璃可否成形。

許金烺陸續受邀至國外教學,他往來國際間交流,仍不忘對創作的熱情,同時也有轉型念頭在腦中思索。當時,他有個學生主業是做貿易,遂與對方分享做琉璃珠的想法並探商機。對方回應不如預期得好,癥結在於千年來多少人都在珠子上做研究,還有空間做更多嗎?聽後不服氣,許金烺個性中如火般直率的一面竄出,「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包含我在內。況且珠子是我最早會的東西。」當臺灣已經少有人談論琉璃珠時,他返璞歸真,且全心投入,從傳統技法融合新嘗試、也從書上鑽研,探索一顆珠子還有的可能性。

玻璃棒的燒熔與塑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棒的燒熔與塑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棒的燒熔與塑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棒的燒熔與塑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燒破琉璃珠是圓的框架

有展覽邀約出現,許金烺才意識到的,把琉璃珠做出成績了。那時,他才投入研究一年,「日本人問我最近在玩什麼,我就拿出好幾個牛奶罐,噗隆噗隆倒出一桌的珠子來,我看他們眼睛瞪大,下一句是找我去日本展覽。」海外第一次個展,展覽主題就是琉璃珠,並且展前就深受好評,售出大半。他也詫異短時間內,新創作就有懂欣賞的人做後盾。

許金烺破除人們對琉璃珠的印象,展現球體以外的樣式。最富盛名的 《鬼王面具》系列和《國劇臉譜》作品裡,善用琉璃珠經典技法,再複合火熔細工中的點、拉、熔、切、壓的手法,讓玻璃有了立體臉孔,長出富有個性的模樣,配上高彩度的絢麗,紋路偶有童趣、偶有民俗色彩。常被譽為創作源頭貼近本土風情的工藝代表。之後的好幾年,許金烺與他的琉璃珠四處旅行,帶給愛好玻璃工藝的人,一抹新視野。這趟琉璃珠的旅行也回到臺灣。2006年,國立歷史博物館名為《珠光琉影-許金烺琉璃珠創作展》的展覽,集結十餘年的創作能量,在國家級的場地亮相。似乎也一吐被稱呼為「做玻璃的」、「玻璃動物仔」的匠人,也能在藝術殿堂佔有一席之地。

許金烺分享退休後,有意識把教學、展覽、甚至是訪談全部喊停。他說,要放下就要全放下,不再求名求利。但有學生上門,他仍傾力相授,傳承玻璃工藝的美好是本能。不過,他笑說現在的重心是當宅男,看小說、玩電動才是正經事。他打開了遊戲介面,分析電玩箇中美學,從服裝到場景美術的講究,叫大家可別小看遊戲。並說他勤練功不課金,還擔任公會會長,網路上的年輕人都不相信他已經70歲。許金烺看似在玩,卻能感受他依然觀察著萬物變化。或許是正在蓄力創作能量,等著哪天心癢癢的,再放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工藝大招。

傳統的琉璃珠常帶有原住民的圖騰與設計,許金烺則轉變了琉璃珠的色彩紋理,並加入臉譜與細雕的嶄新設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傳統的琉璃珠常帶有原住民的圖騰與設計,許金烺則轉變了琉璃珠的色彩紋理,並加入臉譜與細雕的嶄新設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色彩繽紛的玻璃色料,經過許金烺的巧手將變身為不同形式的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色彩繽紛的玻璃色料,經過許金烺的巧手將變身為不同形式的作品。(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在不到3公分大的琉璃珠中,仍可加入非常細節的雕塑設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在不到3公分大的琉璃珠中,仍可加入非常細節的雕塑設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林家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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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手為根,與土地共創——「黑色雋永 Lumamiling」的構樹工藝之路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提起樹皮工藝,總令人覺得遙遠。這項古老技藝曾一度消失於臺灣各族群的記憶裡。三十年前,幸運有賴阿美族耆老沈太木(Panay) 的復興推廣,才有人開始學習。工藝團隊「黑色雋永」近年積極投身樹皮纖維創作,成員身份皆有原民血統,他們嘗試以雙手循著前人採集與敲打的軌跡,試以生活器物的形體,還原的工藝帶給生活的踏實模樣。

接案起家到誕生工藝品牌

記載臺灣原住民運用樹皮工藝,製衣而穿,可以追溯至明清到日治時期的文獻紀錄。工藝曾逐漸失傳,倒不是無材料可取用,因為延展性最好的樹皮便來自構樹,是臺灣隨處可見的原生樹種。構樹存在於不同族群的生活經歷裡,身為「黑色雋永」成員之一的王雅蘭說,「老人家會拿構樹葉去餵家裡的羊或豬,但完全沒有看過樹皮做成衣服。」身為排灣族的她,因研究所論文,親身回到父母的部落田調、返鄉定居創業。她曾開選物店,之後才與夥伴佬祖‧ 魯魯安、顏裴晏、廖曉蓉,共組團隊。初期大家因商業工作而聚,接案培養出默契,以黑色雋永之名,各自施展木工、服裝、繪畫的長才,從事活動佈置、平面設計的團隊工作。

團員們皆自學各種工藝技法,沒有設限材料也嘗試各型態的商案,陸續為音樂祭做裝置、婚禮佈置。他們為別人的場子嫁妝多年,體驗快步調的接案生活,而逐漸萌生慢下來,創立自己工藝品牌的想法。團隊夥伴或有變化,但大家仍慢慢在時間裡練功,在土地上尋找自我定位。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工藝背後的在地支持

決定集體創作之初,構樹皮只是他們眾多的媒材之一,其中以好取得的竹與藤是主力。只是,材料透過購買而得的過程,反倒讓他們心生疑問,想釐清媒材與自身的關係。

「我們住的屏東周邊都是農田。鳳梨、香蕉園的周圍長很多雜木,裡面就有非常多的構樹。」王雅蘭描述成年回鄉後,觀察的土地樣貌,而同樣在臺北長大的佬祖,也坦白說:「剛開始連構樹長的樣子都不知道。問長輩,他們說,知道啊!構樹還有族語名稱。」身為都市原住民的兩人,技藝從來不是長於過去的生活經驗裡,而是靠著動手,更加重建對自身文化的認知。「當我回到舊部落時,又發現構樹在我家門口的土地就有,小時候不曉得,現在終於認識它,看見它活生生長出來,我也正在使用,有種我們是在一起的感覺。」佬祖語帶感性表達著,「對於我們未來從事工藝,是很強的心靈與情感支持。」自此,有如遇上命定媒材的「黑色雋永」,察覺使用在地素材給予創作的安全感,成員們全力投入構樹為主體的纖維藝術。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採集是追尋祖先與大自然共生的記憶

「黑色雋永」與構樹從彼此不認識,經過反覆敲打的取皮、延展,建立起親密的關係。夏天的構樹水分多,質地柔軟易取皮,反之冬天乾燥,則需要多花點力氣與時間處理,能從季節感受纖維有活著的變化。他們又解釋道,取樹皮得趁新鮮,纖維放久則乾枯老化。也因此他們無法囤積材料,每趟採集也有如祖先們的生活方式,他們只取剛好能用的量,因為採多無力可處理,那就浪費了。

採集也讓他們更親近部落生活,王雅蘭分享回鄉前的心境是,「看自己的文化像在學校背誦歷史課本,對文化僅是知識性的理解,沒什麼情感連結。」又常聽老人家說「我們是與自然共生」,怎麼共生?實際是一趟玄妙的採集經歷,讓她深有同感。「有個第一次去採集的地方,我意外受了傷,流很多血。後來,第二次我和佬祖去,他也被鋸子割傷。」之後,他們學習先和土地打招呼,以祭儀請求取用構樹做為工藝材料,體悟萬物皆有靈。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集體創作的慶典

王雅蘭如團隊裡的「隊長」,她主持每回的創作行前會,坐下與成員們深聊。如近期的展覽「成為永恆的片刻」為例,她拋出的主題,圍繞土地與時間兩大核心。團隊成員根據概念,依自己的生活經驗或想法而獨立創作。集體創作的現場,宛若聚落縮影,大家一起去採集,共享資源,當有需求便相互幫忙,而展覽則是他們工藝作品的豐盛收穫。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回應土地議題,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模擬出土地的龜裂,淺色處是去除外皮後的柔軟內層,深色則是前頭去除的外皮,各自經過敲打後,重新排列而成。靈感源於她坐火車從屏東回家鄉花蓮,沿途看山景的觀察,「去年403 地震後,有被坐火車回家的風景嚇到,感受土地遭受迫害時,內層的鬆動不易看見,同時體會人在自然前的渺小。」同為廖曉蓉的燈飾作品《圍光》則詮釋時間的主題,「我想愛是能超越時間的,圓的造型比擬圈住的美好時光,表達出愛的能量卻始終存而不滅。」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擅長線材編織與縫紉,他常以布類織品結合樹皮做創作,《荏苒》是他初次的燈飾系列。過去樹皮也常為造紙材料,顏裴晏以摺紙發想,活用構樹皮柔軟堅韌的特性,五件作品的意象呈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每件作品外觀大異其趣,也只有樹皮的柔軟可以承接,散發出曖曖的光。

與展覽同名之作《成為永恆的片刻》則是自王雅蘭的大件裝置。她近年,有感傳承的斷層,源於部落裡熟稔文化脈絡的長輩逐漸離世。她開始察覺自己對永恆的渴望,是期許土地上生活的記憶,可以完整代代傳下去。作品由眾多的圓組成,圓也有各種示意,「圓代表完整,深淺色澤的圓代表不同的人,相連的圓又代表一代傳一代。」他試著以在地素材訴說對於土地的情感。

《Tagarausu》是佬祖以北大武山之名的屏風作品,他選用樹皮原色與植物染( 薯榔) 加工後的樹皮,雙色呈現出山稜形狀,「這片山景是從我的部落舊好茶看出去的風景。我很直覺將它創作出來,也是我爸爸看到,就能一眼認出的記憶。」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包容創新的文化傳統

「生活中找創作」是黑色雋永的信奉思想,「你不必是一個設計師、藝術家,使用生活中好取得的材料,就可以開始製作。」王雅蘭真摯地說並分享一段趣聞,「部落的珠繡工藝常看到是全用珠子去鏽。但我在部落裡,曾看過用電線外皮、文具店的小亮片。甚至,還有陣子老人家流行穿旗袍,在緞面龍鳳圖案之上,再繡著傳統圖紋。」王雅蘭說,只要無關無關傳統祭儀與社會規範,使用異材質或變化外觀在既有物件上,都是部落裡很常見的生活智慧。因此,黑色雋永將樹皮纖維,以藝術創作呈現抽象概念,或用生活器具表達實際應用,是傳承工藝,也是延續文化裡對美的包容性。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一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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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大雄的木作世界」:一筆不只一世界,在寄木細工裡融合心與手的溫度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擁有超過三十年木工經驗的盧秀雄,和木筆製作資歷近四年的盧柏宇,父子倆的創作基地坐落駁二Pinway青創基地二樓。兩人將商品區、木工教室與製作商品的工房合而為一,以「大雄的木作世界」為名,胼手胝足地打造出高雄的「寄木細工」。

乾淨且整齊的空間是盧秀雄的堅持,「這裡除了我,夥伴都比較年輕,我希望年輕人能夠接受木作、傳承木作,空間舒服乾淨很重要。」工作場域打理好,平臺上的商品也顯得精神奕奕,各式寄木細工筆、沾水筆、搖擺企鵝、悠遊卡鑰匙圈、寫字板等,於不同型態的設計之上,展現著寄木細工的拼接技藝,盧柏宇介紹著:「你可以看到一支筆上有這麼多種木頭:綠檀、黃金樟、龍柏瘤⋯⋯每塊木頭的色澤和紋路我們都把它展現出來。」那是寄木工法才拼接得出的獨一無二風景,讓十幾種、二十多種原木在一支筆上一期一會。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為橋,父子共築第二人生

源自箱根的寄木細工,不僅從盧秀雄手中變化出標誌性的技法與風格,也像一座橋,為這對父子搭建起沒想過的第二人生。盧柏宇從國中開始練體育,大學即自選手轉教練教學生,他自認性格穩定,鮮少想要嘗試新事物,「誤打誤撞做木筆,是滿好玩的經驗,在生活上更多一個除了體育以外的重心。」自從跟著爸爸學習工藝,盧柏宇覺察自己對於事物的看法變得更豐富,心好像變得更大更開闊「比以前更願意去嘗試新的、不同的經驗。」盧秀雄的想法也在兩人一起創作的過程中有所改變,原本盧秀雄很喜愛筆桿上呈現高反差跳色的設計,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得更能接受兒子的建議,以同色系搭配出耐看經典款。

對於盧秀雄而言,三十年前接觸的木作是做系統櫃、廚具和裝潢,因身體因素提早退休,「六、七年前我才開始創作木工,做的東西常常是拿來送人,並沒有考慮到銷售。」但當創立品牌,投入文創事業後,「我的心境也有轉化,創作新東西當然讓人很興奮,只是一但牽涉到利潤和銷售,就更需要好好思考該如何投注自己的時間與努力。」

「我現在提供的叫做技術轉移,而柏宇負責概念的發想和創意,包括色彩的搭配。」盧柏宇接續提到:「我會去搜尋、看很多別人的作品,去想為什麼他這樣搭配,我們還可以怎麼調整?經過很多很多次的嘗試,變化出自己的設計觀點。」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為手工筆研發治具

在日本寄木細工的工藝品上,常見幾何拼花間有黑線存在,成為圖樣的一部分,而在大雄所製作的寄木筆和其他商品上,木頭拼接間有原木拼接出的律動線條,精湛的工法呈現於無接縫的平整接合,而呈現亮藍、亮紅等非原木色彩的則稱為穩定木,來自樹瘤組織,經穩定液染色後除能展現特色紋路,也變得更易於製作成工藝品。

盧秀雄回想最初創作的階段,早期拼接他都會使用釘槍輔助,使用非常辛苦。但有次他在影片中看到箱根的老師傅,悠閒地坐在榻榻米上創作的樣子。令人嚮往的優雅過程令他突發奇想,和盧柏宇衝到工作室,自製出接合用的獨有加壓治具,「成功了!所以我們就可以開始將各個不同角度的原木拼接在一起,創造出眼前的寄木工手筆。」

盧柏宇補充:「我們將原木做了很多不同角度的裁切,製作手工筆前,即拼接完成,讓所有木料一開始都是方形的,所以多角度的黏合就會是要去克服的地方,黏合方式比較特殊,不能只從單一方向加壓。」除了研發治具,不像日本多使用白膠,兩人更嘗試出合適的膠,膠乾後能與木頭的膨脹係數穩定合作,「研發成功花了一年半,現在看到的寄木拼接可以算是第五代了。」盧秀雄自信地笑著,目前全臺只有大雄在做耗時費料且費工的六邊形寄木手工筆。也因對自身的製筆技術有一定的自信,才敢開設兩小時的手工筆體驗課程,這也成為大雄空間裡的另一道傳承風景。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融合實用與療癒

談起工藝,盧秀雄認為:「工藝必須包含實用的功能性。」譬如大雄的熱門商品,不倒翁般的擺飾「搖擺企鵝」就曾挑戰了他的工藝觀。當初盧柏宇提出企鵝的構想,認為父親在技術上一定沒有問題,盧柏宇回想:「當初爸爸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們幹嘛要做一個會晃的企鵝啊?」但是,這個作品讓大眾最能接受的關鍵就是因為牠會晃啊。」「後來我才意識到,也許這也沒有標準答案,所以我就閉嘴了。創意方面,讓年輕人去發揮。」盧秀雄笑著回答。採訪當下,即見證一位客人進門參觀,買走一隻搖擺企鵝,作為陪伴日常的療癒小物且能激勵不倒;仔細想想,能夠照顧人心、讓人有療癒的心情,不也是實用功能嗎?一如盧柏宇談起他眼中的工藝性:「必須是用傳統工藝技法做出一個對應時代需求的全新作品,這才是有意義的事。」

現在的大雄,運用傳統工藝技法,讓不同原木在同件作品展現其特色,這是盧柏宇眼中的寄木所流露的美麗價值。盧秀雄說,小時候的高雄鹽埕就有許多外國船員,直到今天還有多元族群生活於此,這座城市的人文歷史一直都具備大融合的特性,「就像我們創作的寄木一樣,寄木的呈現一直是『融合』,將不同的木頭combine在一起且表現出協調感,這就是它最有意義的地方!」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黃怜穎

攝影 / PJ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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