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以鑲嵌技法重製壓花玻璃,感受老物與傳統工藝的美學細節

「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

來到「自愛ZIAI」在老房子頂樓的工作室,屋內角落隨處可見被俗稱毛玻璃的壓花玻璃,這是鍾欣穎主要的創作原料。2014年,她開始以鑲嵌玻璃技法重製逐漸被淘汰的壓花玻璃,使得老物有了新生命。

「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說用刀劃過玻璃,切出形狀,是她製作時最偏愛的流程之一,她喜歡過程清脆的聲響。說是切玻璃,但其實沒有一刀直接切開,而是在表面劃出有深度割線後,再用剪鉗夾著,用點巧勁,取下需要的部分。回憶玻璃創作的初期,她還在服裝產業有正職,無法分割工作與創作,兩者之間宛若有道隱形線,兼顧著兩邊,掙扎生計也苦惱不夠時間好好創作。參加市集收到最初的好評回饋,「第一次發現,有人想要購買我的東西,會等我把攤位擺好。」 有人欣賞成為助力,讓她放手切割正職,全心投入品牌的創作。品牌初亮相的作品,是一系列樣貌不同的小房子。

解構重組家的形狀

房子與家的意象,不斷出現於鍾欣穎作品裡,她說:「這些窗花玻璃都曾經在別人的家中,是因為都更、因為搬走、因為重建了,所以遺留下來。我路過,我看到了,有機會把它們留下。」從屋子卸除的老件她視為禮物,用上她喜歡的鑲嵌技法,讓玻璃重回家的位置。

《步登公寓》是鍾欣穎至今做過最大的建築群,也是「自愛ZIAI」參與2020年「13個房間創作藝術節」的聯展作品。為重現過往家庭縮影的創作發想,她選擇臺灣六〇至七〇年代的步登公寓當藍圖,取其多樓梯、鐵花窗、陽台外推和頂樓違建設計成作品外觀。為喚醒大家曾有的共同回憶,卻也苦了自己。「樓梯是慢慢一道道蓋出來,作品很重。焊的過程必須維持水平冷卻時銲錫才不會歪。製作時,我得用身體的柔軟抱著保護,邊做邊找平衡。」 除了使用具識別的海棠壓花玻璃,生鏽鐵件、破碎老磁磚都是鍾欣穎平時搜集而來,聚合舊日符號之作,騷動著大家的兒時記憶。

過往生活對用工藝創作的影響,鍾欣穎提到了父親是汽修科的鈑金老師,暑假時,曾經跟著去到工廠,體驗電焊、氣焊。相較現在鑲嵌玻璃使用的電焊,鈑金使用的器具造成震撼的火光,留給她深刻印象。鍾欣穎高中讀美術科時,有想嘗試裝置作品,於是撿了廢棄鋼筋、腳踏車鍊條,就試著把它們重組成新物件。起頭是自己試了,初學的野心太大,後來還是請父親接手幫忙。雖沒有親自完成,鍾欣穎感受傳承而來的,是喜歡上使用雙手完成想法的主張。

鍾欣穎熱愛臺灣老玻璃的壓花與質地。(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熱愛臺灣老玻璃的壓花與質地。(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將老玻璃染色後,鑲嵌至寫有春字的錫框。(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將老玻璃染色後,鑲嵌至寫有春字的錫框。(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老物與傳統工藝的魅力

從大學時期,鍾欣穎就熱愛路邊撿寶,著迷老物件的獨特美,而壓花玻璃也是當時就開始搜集,在還不確定用途前,抗拒不了喜歡而一片片帶回,倚牆暫放好幾年。直到學習鑲嵌玻璃,創作的需求出現,「那時鑲嵌玻璃的產業很不透明,像快凋零的工藝,壓花玻璃也是,臺灣已經停產了,以前的我不知道怎麼去處理,而我現在已經有了製作技術。不如把兩個快消失的東西重新結合。」

後續,朋友得知她以絕版的老玻璃為題材創作,時常幫她留意。也有不少陌生人主動聯繫,不辭千里送來的也有,無力搬運的也不少。更曾有歇業的玻璃工廠找上門,就問窯爐收不收。各地而來的善意,鍾欣穎回贈鑲嵌玻璃製成的小房子作心意,而工作室的倉庫也成為這些玻璃的中途之家。還能做多少量?她不曾細數,但做一個少一個是殘酷的事實。不過,這幾年壓花玻璃風潮再現,中國產的樣式多且價格低。即便有點心癢,台製的老玻璃是鍾欣穎創作的初衷,她仍堅持用著。

鍾欣穎的工作室堆滿了來自臺灣各地的老玻璃,有些是她自己蒐集,也有許多是網友轉供她作為創作的素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的工作室堆滿了來自臺灣各地的老玻璃,有些是她自己蒐集,也有許多是網友轉供她作為創作的素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願把時間交付工藝,但不想成為工廠

鍾欣穎對鑲嵌玻璃有本能的好奇心。從何而來?如何做出?她從網路輕易搜尋到歐美、日本創作者的消息,但臺灣的呢?怎麼稀少到沒有資訊。她感受玻璃技法的不透明,直到發現翁義忠老師除了在學校指導選修,也在個人工作室開班,「我很慶幸遇見不藏私的老師,做玻璃很像是她的全部。她每天從火車站騎偉士牌過去工作室,連放假都會在那。」遇上投注終身在玻璃工藝的啟蒙老師,從對方身上學到技術,也傳承了對工藝熱愛的不滅精神。

談工藝一詞,鍾欣穎直覺回應,「那是你願意把生活的一段時間投入的事情,沒有要計較回報。」她說在學習鑲嵌玻璃初期,經常專注到忘了外頭狀態。為往後創作更加自由勤練技術,更說自己在工藝路上的年資還是個孩子。因此,曾婉拒幾年前出版社的書籍邀約。對她而言,成為工藝師是沒有速成途徑,得在時間的火中熟成。

鍾欣穎喜愛早期的老時代器物,特別是在創作中加入這些復古的元素,也像是讓自己重溫舊時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喜愛早期的老時代器物,特別是在創作中加入這些復古的元素,也像是讓自己重溫舊時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用錫在玻璃畫下愛的記憶

鑲嵌玻璃自古以來,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而鍾欣穎多用其中的銲錫技法為多,以焊筆鎔錫為玻璃勻稱筆直地接合。她解釋,錫是無法牢固附著在玻璃上,還有賴於銅箔當媒介。熟悉玻璃、錫和銅之間的合作關係,她更進一步把錫做為畫筆、玻璃當畫布的創作技法。「先用銅箔在玻璃上構圖,銲錫移動作畫,停留越久越有厚度,可以堆疊出立體質感,但也要小心溫度累積導致玻璃破裂。」她拿出剛做完的訂製樣品: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找她訂製的老客人是一貓一狗的飼主,四年前因貓咪離世而有製作紀念物的念頭,對方怕有忌諱最初還不好說出是要裝骨灰的需求。溝通過程,她主動提出繪圖想法,依著照片勾勒出寵物生前的可愛模樣,焊錫在玻璃留下的線條,彷彿毛孩子仍在眼前飛揚奔跑。增添獨一無二的紀念性。

鍾欣穎願用雙手花時間投注工藝,技法純熟可以隨心所欲地創作,專注對她而言不是難題。最難的是做大量相同的東西,這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工廠,如現成物的製作機器。她知道自己的極限,與友好的明順玻璃行合作有量化的商品,一方負責切割玻璃、一方負責銲接,共好這塊工藝市場。

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組裝,需要以錫焊接。(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組裝,需要以錫焊接。(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每一片玻璃需要先包覆銅箔,再以錫焊接,全部都是手工製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每一片玻璃需要先包覆銅箔,再以錫焊接,全部都是手工製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堅硬造出柔軟意境

近期,鍾欣穎一家人搬到近山,她觀察屋外地上都是落葉,葉片柔軟、殘破的有機質地,讓她想試著以玻璃製出自然的模樣,也想打破玻璃給人的堅硬形象。「用銅線製作出葉脈的焊接,之間有空再鑲嵌玻璃進去。葉子掉下來是慢慢的過程,不是一次就變成某個狀態。我邊做邊想,感受它們要變成什麼樣子。」

品牌十年來,她習慣不以系列主導創作走向,作品也不僅以用途介紹。理想上,客人依生活場景自定義這些玻璃,讓創作者與使用者共同完成物件的使命。如近年茶席族群漸多,也有客人帶回玻璃器皿後,分享倒放來泡茶的用法。這也是鍾欣穎樂見的現象。

「自愛ZIAI」少有線上販售,是期盼大家能親身感受老物與傳統工藝疊加的細節,而兩者都是常民生活裡的美學,鍾欣穎也始終希望她的作品不是遙不可及,而是讓這些搶救而來的舊日工藝,在此刻的世代再現她們的美麗。

應客人要求製作的,加入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應客人要求製作的,加入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以壓花玻璃製作成的置物架。(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以壓花玻璃製作成的置物架。(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一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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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手為根,與土地共創——「黑色雋永 Lumamiling」的構樹工藝之路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提起樹皮工藝,總令人覺得遙遠。這項古老技藝曾一度消失於臺灣各族群的記憶裡。三十年前,幸運有賴阿美族耆老沈太木(Panay) 的復興推廣,才有人開始學習。工藝團隊「黑色雋永」近年積極投身樹皮纖維創作,成員身份皆有原民血統,他們嘗試以雙手循著前人採集與敲打的軌跡,試以生活器物的形體,還原的工藝帶給生活的踏實模樣。

接案起家到誕生工藝品牌

記載臺灣原住民運用樹皮工藝,製衣而穿,可以追溯至明清到日治時期的文獻紀錄。工藝曾逐漸失傳,倒不是無材料可取用,因為延展性最好的樹皮便來自構樹,是臺灣隨處可見的原生樹種。構樹存在於不同族群的生活經歷裡,身為「黑色雋永」成員之一的王雅蘭說,「老人家會拿構樹葉去餵家裡的羊或豬,但完全沒有看過樹皮做成衣服。」身為排灣族的她,因研究所論文,親身回到父母的部落田調、返鄉定居創業。她曾開選物店,之後才與夥伴佬祖‧ 魯魯安、顏裴晏、廖曉蓉,共組團隊。初期大家因商業工作而聚,接案培養出默契,以黑色雋永之名,各自施展木工、服裝、繪畫的長才,從事活動佈置、平面設計的團隊工作。

團員們皆自學各種工藝技法,沒有設限材料也嘗試各型態的商案,陸續為音樂祭做裝置、婚禮佈置。他們為別人的場子嫁妝多年,體驗快步調的接案生活,而逐漸萌生慢下來,創立自己工藝品牌的想法。團隊夥伴或有變化,但大家仍慢慢在時間裡練功,在土地上尋找自我定位。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黑色雋永」是國內難得以集體形式進行創作的工藝團體。(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工藝背後的在地支持

決定集體創作之初,構樹皮只是他們眾多的媒材之一,其中以好取得的竹與藤是主力。只是,材料透過購買而得的過程,反倒讓他們心生疑問,想釐清媒材與自身的關係。

「我們住的屏東周邊都是農田。鳳梨、香蕉園的周圍長很多雜木,裡面就有非常多的構樹。」王雅蘭描述成年回鄉後,觀察的土地樣貌,而同樣在臺北長大的佬祖,也坦白說:「剛開始連構樹長的樣子都不知道。問長輩,他們說,知道啊!構樹還有族語名稱。」身為都市原住民的兩人,技藝從來不是長於過去的生活經驗裡,而是靠著動手,更加重建對自身文化的認知。「當我回到舊部落時,又發現構樹在我家門口的土地就有,小時候不曉得,現在終於認識它,看見它活生生長出來,我也正在使用,有種我們是在一起的感覺。」佬祖語帶感性表達著,「對於我們未來從事工藝,是很強的心靈與情感支持。」自此,有如遇上命定媒材的「黑色雋永」,察覺使用在地素材給予創作的安全感,成員們全力投入構樹為主體的纖維藝術。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表現土地龜裂的樣貌,象徵土地承受的傷害與崩解。(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採集是追尋祖先與大自然共生的記憶

「黑色雋永」與構樹從彼此不認識,經過反覆敲打的取皮、延展,建立起親密的關係。夏天的構樹水分多,質地柔軟易取皮,反之冬天乾燥,則需要多花點力氣與時間處理,能從季節感受纖維有活著的變化。他們又解釋道,取樹皮得趁新鮮,纖維放久則乾枯老化。也因此他們無法囤積材料,每趟採集也有如祖先們的生活方式,他們只取剛好能用的量,因為採多無力可處理,那就浪費了。

採集也讓他們更親近部落生活,王雅蘭分享回鄉前的心境是,「看自己的文化像在學校背誦歷史課本,對文化僅是知識性的理解,沒什麼情感連結。」又常聽老人家說「我們是與自然共生」,怎麼共生?實際是一趟玄妙的採集經歷,讓她深有同感。「有個第一次去採集的地方,我意外受了傷,流很多血。後來,第二次我和佬祖去,他也被鋸子割傷。」之後,他們學習先和土地打招呼,以祭儀請求取用構樹做為工藝材料,體悟萬物皆有靈。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佬祖以這件屏風作品,記錄舊好茶部落的美麗山景。(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集體創作的慶典

王雅蘭如團隊裡的「隊長」,她主持每回的創作行前會,坐下與成員們深聊。如近期的展覽「成為永恆的片刻」為例,她拋出的主題,圍繞土地與時間兩大核心。團隊成員根據概念,依自己的生活經驗或想法而獨立創作。集體創作的現場,宛若聚落縮影,大家一起去採集,共享資源,當有需求便相互幫忙,而展覽則是他們工藝作品的豐盛收穫。

廖曉蓉的纖維畫作《劃破寧靜》回應土地議題,以構樹皮天然的深淺,模擬出土地的龜裂,淺色處是去除外皮後的柔軟內層,深色則是前頭去除的外皮,各自經過敲打後,重新排列而成。靈感源於她坐火車從屏東回家鄉花蓮,沿途看山景的觀察,「去年403 地震後,有被坐火車回家的風景嚇到,感受土地遭受迫害時,內層的鬆動不易看見,同時體會人在自然前的渺小。」同為廖曉蓉的燈飾作品《圍光》則詮釋時間的主題,「我想愛是能超越時間的,圓的造型比擬圈住的美好時光,表達出愛的能量卻始終存而不滅。」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廖曉蓉的《圍光》,以時間為主題,象徵著被愛包圍的不同片刻。(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擅長線材編織與縫紉,他常以布類織品結合樹皮做創作,《荏苒》是他初次的燈飾系列。過去樹皮也常為造紙材料,顏裴晏以摺紙發想,活用構樹皮柔軟堅韌的特性,五件作品的意象呈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每件作品外觀大異其趣,也只有樹皮的柔軟可以承接,散發出曖曖的光。

與展覽同名之作《成為永恆的片刻》則是自王雅蘭的大件裝置。她近年,有感傳承的斷層,源於部落裡熟稔文化脈絡的長輩逐漸離世。她開始察覺自己對永恆的渴望,是期許土地上生活的記憶,可以完整代代傳下去。作品由眾多的圓組成,圓也有各種示意,「圓代表完整,深淺色澤的圓代表不同的人,相連的圓又代表一代傳一代。」他試著以在地素材訴說對於土地的情感。

《Tagarausu》是佬祖以北大武山之名的屏風作品,他選用樹皮原色與植物染( 薯榔) 加工後的樹皮,雙色呈現出山稜形狀,「這片山景是從我的部落舊好茶看出去的風景。我很直覺將它創作出來,也是我爸爸看到,就能一眼認出的記憶。」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王雅蘭的大件裝置《成為永恆的片刻》靈感來自她有感於部落文化斷層,因此期望土地記憶能夠永續傳承。(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包容創新的文化傳統

「生活中找創作」是黑色雋永的信奉思想,「你不必是一個設計師、藝術家,使用生活中好取得的材料,就可以開始製作。」王雅蘭真摯地說並分享一段趣聞,「部落的珠繡工藝常看到是全用珠子去鏽。但我在部落裡,曾看過用電線外皮、文具店的小亮片。甚至,還有陣子老人家流行穿旗袍,在緞面龍鳳圖案之上,再繡著傳統圖紋。」王雅蘭說,只要無關無關傳統祭儀與社會規範,使用異材質或變化外觀在既有物件上,都是部落裡很常見的生活智慧。因此,黑色雋永將樹皮纖維,以藝術創作呈現抽象概念,或用生活器具表達實際應用,是傳承工藝,也是延續文化裡對美的包容性。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顏裴晏的《荏苒》是一件燈飾五件組的創作,以燈的形式表現山、海、波浪、船與自我等意象。(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一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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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大雄的木作世界」:一筆不只一世界,在寄木細工裡融合心與手的溫度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擁有超過三十年木工經驗的盧秀雄,和木筆製作資歷近四年的盧柏宇,父子倆的創作基地坐落駁二Pinway青創基地二樓。兩人將商品區、木工教室與製作商品的工房合而為一,以「大雄的木作世界」為名,胼手胝足地打造出高雄的「寄木細工」。

乾淨且整齊的空間是盧秀雄的堅持,「這裡除了我,夥伴都比較年輕,我希望年輕人能夠接受木作、傳承木作,空間舒服乾淨很重要。」工作場域打理好,平臺上的商品也顯得精神奕奕,各式寄木細工筆、沾水筆、搖擺企鵝、悠遊卡鑰匙圈、寫字板等,於不同型態的設計之上,展現著寄木細工的拼接技藝,盧柏宇介紹著:「你可以看到一支筆上有這麼多種木頭:綠檀、黃金樟、龍柏瘤⋯⋯每塊木頭的色澤和紋路我們都把它展現出來。」那是寄木工法才拼接得出的獨一無二風景,讓十幾種、二十多種原木在一支筆上一期一會。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整齊佇立的工具,象徵父子兩人隨時準備開工創作的心情,也見證了每件作品的誕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為橋,父子共築第二人生

源自箱根的寄木細工,不僅從盧秀雄手中變化出標誌性的技法與風格,也像一座橋,為這對父子搭建起沒想過的第二人生。盧柏宇從國中開始練體育,大學即自選手轉教練教學生,他自認性格穩定,鮮少想要嘗試新事物,「誤打誤撞做木筆,是滿好玩的經驗,在生活上更多一個除了體育以外的重心。」自從跟著爸爸學習工藝,盧柏宇覺察自己對於事物的看法變得更豐富,心好像變得更大更開闊「比以前更願意去嘗試新的、不同的經驗。」盧秀雄的想法也在兩人一起創作的過程中有所改變,原本盧秀雄很喜愛筆桿上呈現高反差跳色的設計,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變得更能接受兒子的建議,以同色系搭配出耐看經典款。

對於盧秀雄而言,三十年前接觸的木作是做系統櫃、廚具和裝潢,因身體因素提早退休,「六、七年前我才開始創作木工,做的東西常常是拿來送人,並沒有考慮到銷售。」但當創立品牌,投入文創事業後,「我的心境也有轉化,創作新東西當然讓人很興奮,只是一但牽涉到利潤和銷售,就更需要好好思考該如何投注自己的時間與努力。」

「我現在提供的叫做技術轉移,而柏宇負責概念的發想和創意,包括色彩的搭配。」盧柏宇接續提到:「我會去搜尋、看很多別人的作品,去想為什麼他這樣搭配,我們還可以怎麼調整?經過很多很多次的嘗試,變化出自己的設計觀點。」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受到父親邀請,盧柏宇也投入寄木工藝的創作行列。投入工藝創作後,盧柏宇意識到自己的心態變得更加開放,或許就像創作一樣,只要做得出來,沒有什麼標準答案。(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為手工筆研發治具

在日本寄木細工的工藝品上,常見幾何拼花間有黑線存在,成為圖樣的一部分,而在大雄所製作的寄木筆和其他商品上,木頭拼接間有原木拼接出的律動線條,精湛的工法呈現於無接縫的平整接合,而呈現亮藍、亮紅等非原木色彩的則稱為穩定木,來自樹瘤組織,經穩定液染色後除能展現特色紋路,也變得更易於製作成工藝品。

盧秀雄回想最初創作的階段,早期拼接他都會使用釘槍輔助,使用非常辛苦。但有次他在影片中看到箱根的老師傅,悠閒地坐在榻榻米上創作的樣子。令人嚮往的優雅過程令他突發奇想,和盧柏宇衝到工作室,自製出接合用的獨有加壓治具,「成功了!所以我們就可以開始將各個不同角度的原木拼接在一起,創造出眼前的寄木工手筆。」

盧柏宇補充:「我們將原木做了很多不同角度的裁切,製作手工筆前,即拼接完成,讓所有木料一開始都是方形的,所以多角度的黏合就會是要去克服的地方,黏合方式比較特殊,不能只從單一方向加壓。」除了研發治具,不像日本多使用白膠,兩人更嘗試出合適的膠,膠乾後能與木頭的膨脹係數穩定合作,「研發成功花了一年半,現在看到的寄木拼接可以算是第五代了。」盧秀雄自信地笑著,目前全臺只有大雄在做耗時費料且費工的六邊形寄木手工筆。也因對自身的製筆技術有一定的自信,才敢開設兩小時的手工筆體驗課程,這也成為大雄空間裡的另一道傳承風景。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寄木工藝是透過多種木材交錯拼接,展現細膩紋理與筆身設計的獨特風格,每一支皆為手工製作、獨一無二。(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融合實用與療癒

談起工藝,盧秀雄認為:「工藝必須包含實用的功能性。」譬如大雄的熱門商品,不倒翁般的擺飾「搖擺企鵝」就曾挑戰了他的工藝觀。當初盧柏宇提出企鵝的構想,認為父親在技術上一定沒有問題,盧柏宇回想:「當初爸爸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們幹嘛要做一個會晃的企鵝啊?」但是,這個作品讓大眾最能接受的關鍵就是因為牠會晃啊。」「後來我才意識到,也許這也沒有標準答案,所以我就閉嘴了。創意方面,讓年輕人去發揮。」盧秀雄笑著回答。採訪當下,即見證一位客人進門參觀,買走一隻搖擺企鵝,作為陪伴日常的療癒小物且能激勵不倒;仔細想想,能夠照顧人心、讓人有療癒的心情,不也是實用功能嗎?一如盧柏宇談起他眼中的工藝性:「必須是用傳統工藝技法做出一個對應時代需求的全新作品,這才是有意義的事。」

現在的大雄,運用傳統工藝技法,讓不同原木在同件作品展現其特色,這是盧柏宇眼中的寄木所流露的美麗價值。盧秀雄說,小時候的高雄鹽埕就有許多外國船員,直到今天還有多元族群生活於此,這座城市的人文歷史一直都具備大融合的特性,「就像我們創作的寄木一樣,寄木的呈現一直是『融合』,將不同的木頭combine在一起且表現出協調感,這就是它最有意義的地方!」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搖擺企鵝》是盧柏宇試圖將寄木工藝融入日常,打造出可放在書桌與辦公室的療癒小物。(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黃怜穎

攝影 / PJ 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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