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以鑲嵌技法重製壓花玻璃,感受老物與傳統工藝的美學細節

「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

來到「自愛ZIAI」在老房子頂樓的工作室,屋內角落隨處可見被俗稱毛玻璃的壓花玻璃,這是鍾欣穎主要的創作原料。2014年,她開始以鑲嵌玻璃技法重製逐漸被淘汰的壓花玻璃,使得老物有了新生命。

「自愛ZIAI」主理人鍾欣穎說用刀劃過玻璃,切出形狀,是她製作時最偏愛的流程之一,她喜歡過程清脆的聲響。說是切玻璃,但其實沒有一刀直接切開,而是在表面劃出有深度割線後,再用剪鉗夾著,用點巧勁,取下需要的部分。回憶玻璃創作的初期,她還在服裝產業有正職,無法分割工作與創作,兩者之間宛若有道隱形線,兼顧著兩邊,掙扎生計也苦惱不夠時間好好創作。參加市集收到最初的好評回饋,「第一次發現,有人想要購買我的東西,會等我把攤位擺好。」 有人欣賞成為助力,讓她放手切割正職,全心投入品牌的創作。品牌初亮相的作品,是一系列樣貌不同的小房子。

解構重組家的形狀

房子與家的意象,不斷出現於鍾欣穎作品裡,她說:「這些窗花玻璃都曾經在別人的家中,是因為都更、因為搬走、因為重建了,所以遺留下來。我路過,我看到了,有機會把它們留下。」從屋子卸除的老件她視為禮物,用上她喜歡的鑲嵌技法,讓玻璃重回家的位置。

《步登公寓》是鍾欣穎至今做過最大的建築群,也是「自愛ZIAI」參與2020年「13個房間創作藝術節」的聯展作品。為重現過往家庭縮影的創作發想,她選擇臺灣六〇至七〇年代的步登公寓當藍圖,取其多樓梯、鐵花窗、陽台外推和頂樓違建設計成作品外觀。為喚醒大家曾有的共同回憶,卻也苦了自己。「樓梯是慢慢一道道蓋出來,作品很重。焊的過程必須維持水平冷卻時銲錫才不會歪。製作時,我得用身體的柔軟抱著保護,邊做邊找平衡。」 除了使用具識別的海棠壓花玻璃,生鏽鐵件、破碎老磁磚都是鍾欣穎平時搜集而來,聚合舊日符號之作,騷動著大家的兒時記憶。

過往生活對用工藝創作的影響,鍾欣穎提到了父親是汽修科的鈑金老師,暑假時,曾經跟著去到工廠,體驗電焊、氣焊。相較現在鑲嵌玻璃使用的電焊,鈑金使用的器具造成震撼的火光,留給她深刻印象。鍾欣穎高中讀美術科時,有想嘗試裝置作品,於是撿了廢棄鋼筋、腳踏車鍊條,就試著把它們重組成新物件。起頭是自己試了,初學的野心太大,後來還是請父親接手幫忙。雖沒有親自完成,鍾欣穎感受傳承而來的,是喜歡上使用雙手完成想法的主張。

鍾欣穎熱愛臺灣老玻璃的壓花與質地。(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熱愛臺灣老玻璃的壓花與質地。(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將老玻璃染色後,鑲嵌至寫有春字的錫框。(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將老玻璃染色後,鑲嵌至寫有春字的錫框。(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老物與傳統工藝的魅力

從大學時期,鍾欣穎就熱愛路邊撿寶,著迷老物件的獨特美,而壓花玻璃也是當時就開始搜集,在還不確定用途前,抗拒不了喜歡而一片片帶回,倚牆暫放好幾年。直到學習鑲嵌玻璃,創作的需求出現,「那時鑲嵌玻璃的產業很不透明,像快凋零的工藝,壓花玻璃也是,臺灣已經停產了,以前的我不知道怎麼去處理,而我現在已經有了製作技術。不如把兩個快消失的東西重新結合。」

後續,朋友得知她以絕版的老玻璃為題材創作,時常幫她留意。也有不少陌生人主動聯繫,不辭千里送來的也有,無力搬運的也不少。更曾有歇業的玻璃工廠找上門,就問窯爐收不收。各地而來的善意,鍾欣穎回贈鑲嵌玻璃製成的小房子作心意,而工作室的倉庫也成為這些玻璃的中途之家。還能做多少量?她不曾細數,但做一個少一個是殘酷的事實。不過,這幾年壓花玻璃風潮再現,中國產的樣式多且價格低。即便有點心癢,台製的老玻璃是鍾欣穎創作的初衷,她仍堅持用著。

鍾欣穎的工作室堆滿了來自臺灣各地的老玻璃,有些是她自己蒐集,也有許多是網友轉供她作為創作的素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的工作室堆滿了來自臺灣各地的老玻璃,有些是她自己蒐集,也有許多是網友轉供她作為創作的素材。(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願把時間交付工藝,但不想成為工廠

鍾欣穎對鑲嵌玻璃有本能的好奇心。從何而來?如何做出?她從網路輕易搜尋到歐美、日本創作者的消息,但臺灣的呢?怎麼稀少到沒有資訊。她感受玻璃技法的不透明,直到發現翁義忠老師除了在學校指導選修,也在個人工作室開班,「我很慶幸遇見不藏私的老師,做玻璃很像是她的全部。她每天從火車站騎偉士牌過去工作室,連放假都會在那。」遇上投注終身在玻璃工藝的啟蒙老師,從對方身上學到技術,也傳承了對工藝熱愛的不滅精神。

談工藝一詞,鍾欣穎直覺回應,「那是你願意把生活的一段時間投入的事情,沒有要計較回報。」她說在學習鑲嵌玻璃初期,經常專注到忘了外頭狀態。為往後創作更加自由勤練技術,更說自己在工藝路上的年資還是個孩子。因此,曾婉拒幾年前出版社的書籍邀約。對她而言,成為工藝師是沒有速成途徑,得在時間的火中熟成。

鍾欣穎喜愛早期的老時代器物,特別是在創作中加入這些復古的元素,也像是讓自己重溫舊時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鍾欣穎喜愛早期的老時代器物,特別是在創作中加入這些復古的元素,也像是讓自己重溫舊時光。(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用錫在玻璃畫下愛的記憶

鑲嵌玻璃自古以來,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而鍾欣穎多用其中的銲錫技法為多,以焊筆鎔錫為玻璃勻稱筆直地接合。她解釋,錫是無法牢固附著在玻璃上,還有賴於銅箔當媒介。熟悉玻璃、錫和銅之間的合作關係,她更進一步把錫做為畫筆、玻璃當畫布的創作技法。「先用銅箔在玻璃上構圖,銲錫移動作畫,停留越久越有厚度,可以堆疊出立體質感,但也要小心溫度累積導致玻璃破裂。」她拿出剛做完的訂製樣品: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找她訂製的老客人是一貓一狗的飼主,四年前因貓咪離世而有製作紀念物的念頭,對方怕有忌諱最初還不好說出是要裝骨灰的需求。溝通過程,她主動提出繪圖想法,依著照片勾勒出寵物生前的可愛模樣,焊錫在玻璃留下的線條,彷彿毛孩子仍在眼前飛揚奔跑。增添獨一無二的紀念性。

鍾欣穎願用雙手花時間投注工藝,技法純熟可以隨心所欲地創作,專注對她而言不是難題。最難的是做大量相同的東西,這讓她感覺自己變成了工廠,如現成物的製作機器。她知道自己的極限,與友好的明順玻璃行合作有量化的商品,一方負責切割玻璃、一方負責銲接,共好這塊工藝市場。

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組裝,需要以錫焊接。(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組裝,需要以錫焊接。(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每一片玻璃需要先包覆銅箔,再以錫焊接,全部都是手工製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每一片玻璃需要先包覆銅箔,再以錫焊接,全部都是手工製作。(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使用錫為接合的材質,兼顧結構與美感。(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堅硬造出柔軟意境

近期,鍾欣穎一家人搬到近山,她觀察屋外地上都是落葉,葉片柔軟、殘破的有機質地,讓她想試著以玻璃製出自然的模樣,也想打破玻璃給人的堅硬形象。「用銅線製作出葉脈的焊接,之間有空再鑲嵌玻璃進去。葉子掉下來是慢慢的過程,不是一次就變成某個狀態。我邊做邊想,感受它們要變成什麼樣子。」

品牌十年來,她習慣不以系列主導創作走向,作品也不僅以用途介紹。理想上,客人依生活場景自定義這些玻璃,讓創作者與使用者共同完成物件的使命。如近年茶席族群漸多,也有客人帶回玻璃器皿後,分享倒放來泡茶的用法。這也是鍾欣穎樂見的現象。

「自愛ZIAI」少有線上販售,是期盼大家能親身感受老物與傳統工藝疊加的細節,而兩者都是常民生活裡的美學,鍾欣穎也始終希望她的作品不是遙不可及,而是讓這些搶救而來的舊日工藝,在此刻的世代再現她們的美麗。

應客人要求製作的,加入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應客人要求製作的,加入狗狗似顏繪的玻璃屋。(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以壓花玻璃製作成的置物架。(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以壓花玻璃製作成的置物架。(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期)

文字 / 王涵葳

攝影 / 一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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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林裡,編織一種生活方式:專訪阿笠竹工工頭許阿枒

在竹林裡,編織一種生活方式:專訪阿笠竹工工頭許阿枒

在傳統漸趨式微、竹材取得日益困難的今天,許阿枒以「阿笠竹工」為基地,帶領學員走入山林,從劈竹開始體驗手作的溫度,並透過田野調查梳理台灣竹材與技法,嘗試為這門古老技藝尋找新的表述。在她眼裡,竹編的價值不僅是工藝的延續,更是一種與自然共存的生活方式。

蜿蜒山路的盡頭,一座隱身在新竹峨眉山裡的三合院靜靜座落於竹林與田野之間——這裡是「阿笠竹工」的工作室,也是許阿枒讓竹工藝持續生長的所在。她先後任職於平面設計與媒體產業,2009年接觸竹工藝後,開始在業餘時間投入學習。「當時我的同學大多是退休人士或家庭主婦,他們學竹編多半只是作為休閒,但我覺得這項傳統技藝很棒,只是缺乏新的表述方式。」她回憶當時課程學習的作品多半不實用,甚至略顯老氣,也因此,她開始思考能否將自身的商業設計背景融入其中,讓竹工藝被賦予不同的語言與樣貌。於是2016年,她選擇以教學為起點,希望邀請更多人透過雙手觸碰竹材,重新理解這份與土地緊密相連的質地與技藝。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從竹材開始,養成手感的記憶

「我們都是挑3~4年的竹材來做『竹篾』,也就是用於編織的長條薄竹片。盡量筆直、表面沒有損傷,如果是向陽面的也不會挑,因為比較脆。」許阿枒習慣帶著學生走入山林,親自挑選適合編織的竹材。她分享,台灣常見的桂竹質地堅硬,表皮帶有光澤,做起來雖然漂亮,但竹節的纖維孔隙較大,也因此顯得脆硬,彎折時容易斷裂;相對地,長枝竹的纖維柔軟、如絲一般,適合捲繞收口,彎曲幅度也更大。此外,客家庄防風林裡的烏葉竹與竹桿厚實的孟宗竹,也都是可以運用的創作媒材。

(攝影:林祐任)
竹子看似筆直,實則彎曲有度,節與節之間厚薄不均。削篾時須順勢而行、以手感掌握力道,是初學者入門時最具挑戰的步驟之一。(攝影:林祐任)

除了挑選竹材,許阿枒的課程也往往會讓學員親自劈竹,從最基礎的材料處理開始。「陶藝可以買土回來練土,但竹編一定要自己劈竹,才能進入後續製作。這種仰賴手感剖出來的竹篾,是沒辦法用機器取代的。」她解釋,竹子看似筆直,實則彎曲有度,節與節之間厚薄不均;若用機器直接劈開,會使竹材突然變薄而報廢,也正是初學者最常遇到的難題。「剖過竹節時竹肉要往下扳,竹皮才不會突然變薄,但現在的人手作經驗比較少,常常會忘記或劈不好。不過,就是要學會自己處理材料、練習手感,才有辦法做出各種想要的東西。」

(攝影:林祐任)
出自「阿笠竹工」課程中的竹籃作品,從劈竹、削篾到編織皆以手工完成,延續竹材的自然肌理與手作的溫度。(攝影:林祐任)

許阿枒進一步分享,在熟悉材料後, 她通常建議初學者從最簡單、「壓一挑一」的方格狀「十字編」開始,再來才是需要邏輯與空間感的「六角孔編」。也因此,她的體驗課多半設計小籃子或平面作品,讓學員練習底部十字編、輪口收邊等基礎技巧;若要讓成品更堅固,則必須削製用厚竹片所做的內外圈,再綁藤固定。不過由於這一步難度更高,她大多先安排沒有竹圈的小物件,讓學員循序漸進,逐步累積手感與信心。

(攝影:林祐任)
竹工藝講究手感與精準度,劈竹、倒角皆須親手完成,也因此製作過程中使用的工具種類繁多,是工藝師日常不可或缺的夥伴。(攝影:林祐任)

從教學現場,窺見竹工藝的產業困境

「我覺得困難的不是教學生,而是招生,以及如何在作品呈現和實際課程之間找到平衡。」走上創業之路,許阿枒並非一開始就順利。她笑稱自己曾像業務一樣,跑遍各地手作教室推廣課程,才累積了第一批學生。儘管如此,隨著課程逐漸展開,新的挑戰也接踵而至。「一開始只是想說『市面上沒有人教這個,那我就來吧』,想要開發出有別於市場的教案,反而給自己找麻煩。」她說,許多學員初來時滿懷信心,以為能完成80分的作品,實際上卻只能達到40分。「簡單的竹編也很花時間,但許多人往往無法預料,還會質疑:『這看起來很簡單,這樣也要學嗎?』」她苦笑道。

若只展示簡單的作品,往往難以在社群上博得眼球;而若以最精美的作品作為宣傳,學員又經常無法完成。因此,如何在「好看」與「做得出來」 之間尋找平衡,成了許阿枒設計課程時最大的矛盾,也映照出竹編工藝在當代的結構性困境。「竹工藝需要大量手工,劈竹、倒角等細節都必須親手完成,是其他工藝少見的特點。這也是為什麼日本和台灣的竹工藝會逐漸沒落。」她更直言,現行禁伐補償政策將每3∼4年就必須全面砍伐的竹林與原木林混為一談,地主寧可領補助,也不願販售竹材,使得砍竹工班與工廠陸續解散、倒閉,不僅讓竹材取得日益困難,也讓本就有限的機器加工環節全面中斷。

(攝影:林祐任)
在編織的過程中,許阿枒以雙手實踐對竹工藝的想像。在她眼裡,編織不僅是技藝,更是一種與自然共存的生活方式。(攝影:林祐任)

從日常實踐,尋找竹工藝的當代表述

「其實很多想靠竹工藝維生的人,一開始都會選擇教學,因為門檻相對比較低。」面對原料與產業的種種困境,許阿枒意識到要直接將竹工藝商品化並不容易,因此創業初期,她便決定從教案著手,不只是單純帶大家劈竹,而是希望透過田野調查,系統化地梳理台灣竹材種類、傳統工藝的脈絡與相關的台語術語,藉此逐步建立屬於台灣竹工藝的當代表述。「例如,我發現嘉義六腳鄉一帶會『直剖』莿竹來製作𥴊仔(kám-á,曬農作物的淺竹盤),這和常見的橫剖方式不同。當我梳理出這些歷史與工藝脈絡後,就能以此發展出新的創作手法,用現代的視覺語言去表達,並介紹這些台灣特有的植物與工藝。」她解釋道。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傳統工藝在當代人的生活裡,究竟提供了什麼樣的價值?除了天然之外,對我而言,它更是一種生活方式。」許阿枒舉例,竹器壞了可以直接焚燒,不留化學廢料;住在山裡,鄰居的柿子樹能成為天然染布的材料;親手翻新的工作室牆面,材料則取自當地土壤與米糠——在她心中,這些過程帶來的不只是工藝體驗,而是一種與自然共存的生活節奏。她想像自己未來的作品或許不再局限於編織,而是以竹子作為架構,結合天然染布或夾泥牆的技法,延伸為器物、花器甚至雕塑。「所以,回到『如何作為當代表述?』這些經驗,都會成為我創作的養分與基礎。」

 

6個步驟看一只竹編花籃的誕生!

看似簡單的竹編花籃,其實也蘊藏著繁複的工序與對手感的考驗。透過許阿枒竹工的拆解示範,從繞圈、編底到收口修整,一窺作品背後的 6 個步驟與細節,感受竹條在指尖轉化為器物的魅力。

Step 1|繞圈備材

先用寬 3mm × 厚 2.5mm 的篾捲繞約 3 次,形成穩固的圈,作為花籃的「緯材」。繞圈時要注意以交錯、收線的手法,讓圈圈能保持穩定,方便後續結構固定。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Step 2|編織底部經面

以「壓一挑一」的編織三角孔作為籃底中心點,再向外編織 3 個六角孔。編織完後須調整竹節,避免 2 個節重疊。

(攝影:林祐任)
編織三角孔時,不論從左壓右或右壓左,都要保持一致的規則!(攝影:林祐任)

Step 3|挑出內側經篾

篾有 2 個方向,交錯時呈現X字型。先將內層的經篾「一把抓」!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Step 4|套上緯材

將緯材竹圈套上一把抓的經篾,再以編織六角孔方式,將X內外側的經篾內外交換,形成三角孔,包夾竹圈;依序編入 2 個圈圈,讓籃身逐漸成形。

(攝影:林祐任)
Tips:若編到後面間距太緊,可用藤鑽撥開空隙;若竹材斷裂,則可將其削薄並重疊插入新竹材補救。(攝影:林祐任)

Step 5|收口

將經篾分 2 次繞過竹圈,再依照六角孔形狀編入籃胎,穿入籃底;剩餘的篾分 2 階段,繞過竹圈後依照六角孔形狀編入到竹籃底部。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Step 6|收尾與修整

竹篾收到底部後,將多餘的篾剪掉。大功告成!

(攝影:林祐任)
(攝影:林祐任)

寬寬仔來《Khoaⁿ-khoaⁿ-á lâi》-阿笠竹工生活竹器創作展

展期 | 2025.12.06(六)~12.14(日)
開放時間 | 週三~週日 11:00–18:30
展覽地點 | 木平台展覽空間(台北市中正區羅斯福路三段128巷31號)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La Vie 2025/11月號《懷舊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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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鹹風到紙花:陳治旭用一把90歲的剪刀,剪回馬祖的文化記憶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海島馬祖,疾風鹹霧纏繞之地。1999年,24歲的陳治旭回到故鄉,來到南竿牛角村(現已改名復興村)打工,偶然來到一棟老屋。屋主阿婆捧出一疊略顯斑駁的剪紙,邊角翻翹,卻仍能看見花鳥魚蟲在剪影裡舞動。那一刻,他才明白故鄉原來在指尖流光裡保存着另一部歷史。陳銀銀阿婆把她剪了一輩子的剪刀送給了他,淡淡說:「我孫兒不懂這些,留也沒用。你有興趣的話,就給你吧。」在那一刻,這把90幾歲的剪刀,成為陳治旭鑽研剪紙工藝的契機。

海島紙影

專科就讀工業設計時,陳治旭就對民俗工藝情有獨鍾,卻只在《漢聲》雜誌的平面印刷裡遠望剪紙。深受牛角村阿婆的剪紙作品感動,陳治旭決心深入研究剪紙這項傳統工藝。「小時候就有在元宵燈籠上看到剪紙,後來也在雜誌上見過不少剪紙作品。但實際看到精細的紙花,還是出自一位老阿婆之手。我為之著迷。為了剪紙的美,也為了傳統技藝的保存。」

陳治旭一頭栽進剪紙的世界。他積極展開田野調查,過程中拜會作家林保寶,學會進行田野調查的方法;也受《中國時報》浮世繪版主編夏瑞紅啟發,開始寫訪談稿、投稿報紙。陳治旭笑說自己「不善讀書」,沒想到文字卻成了他守護文化的第二把剪刀。

談到剪紙,陳治旭眼神中散發出強烈光芒。他興味盎然地拿出資料夾,翻出自己收集來的古老紙花:「你看馬祖的剪紙有鹹風與浪花的線條,有蝦、螃蟹,還有花、草,海陸交織一塊兒。」馬祖的剪紙常見於香爐、金銀山 ( 出嫁的女兒送給過世長輩的臨別禮)、燈籠與門上。陳治旭稱它是一門「用的藝術」,不僅是裝飾,同時服務生活與信仰。

陳治旭走訪馬祖青檀澳、大坵島等地,透過殘紙與口述,收集古老的剪花,並把他的蒐藏結果撰寫成《馬祖剪花》一書。(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治旭走訪馬祖青檀澳、大坵島等地,透過殘紙與口述,收集古老的剪花,並把他的蒐藏結果撰寫成《馬祖剪花》一書。(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治旭將其田調結果撰成《馬祖剪花》一書,他走訪馬祖青檀澳、大坵島等地,收集殘紙與口述。「那位送我剪刀的阿婆,在我去拜訪她前一週,才剛把一些從前剪的紙花燒掉。她說『放著也用不到』。」那一把遞給他的剪刀,雖已鏽化脆弱不堪,卻也燙手如炭,時刻提醒他:「若我不把馬祖剪紙的歷史記錄下來,歷史總有一天會消失無蹤。後人需要這些樣本才能考究歷史,我自覺有記錄歷史的使命感。」

南竿的阿婆把她剪了一輩子的剪刀送給了陳治旭。(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南竿的阿婆把她剪了一輩子的剪刀送給了陳治旭。(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不求公式的剪紙精髓

「在我眼中,剪紙是一種會跟著柴火和米香一起呼吸的工藝,一種與生活共振的藝術。」對陳治旭而言,剪紙不像木工需仰賴厚重的夾具與榫卯,也不同於石雕得以錘鑿丈量歲月。卻同樣倚賴一雙手,在細如髮的線條間尋得形體之美。

原來,過去的常民為了過活,人人得有一技,於是紙成了最輕盈卻最貼身的載體。逢年過節要燈籠、討親要貼喜花、祭神拜祖的香爐要貼紙花,生活需求催生創作,而創作又反過來培養對美的敏銳度,這或許是民俗工藝最動人的循環。

但別誤以為門檻低就代表淺薄,剪紙的複雜藏在「一刀不回頭」的即興與圖式邏輯的並存。我們有幸親見陳治旭示範,瞧他先折出對稱軸,再借刀尖一次切割出正負空間,看他下刀俐落,毫不遲疑,深厚的剪紙技藝就在每一刀之中表露無遺。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治旭一邊剪著紙花,一邊說:「人人都能剪紙,就像以前的馬祖婦女,很多人都會剪。她們有受過專業美術訓練嗎?應該是沒有。所以我相信大家都能學習這項工藝。」聽著聽著,我們不禁好奇,他是如何一路成為剪紙藝術家的?「其實就是多看、多剪,我沒有真正拜誰為師,也沒上過幾次課,都是靠自己摸索的。所以我也認為,剪紙沒有所謂的公式,不僅僅是它的自由度,同時也是因為如果硬背公式而不懂圖形生成的原理,那就無法融會貫通,變化出更多圖案。」開過多次工作坊的他,教學流程往往從摺疊剪紙進入團花,讓學員理解圓心與切分割的關係,再遞進到立體構件。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跨域,讓剪紙藝術走得更遠

隨著時光變遷,剪紙的角色也隨時代轉身。昔日是鄰里贈送的心意,如今多成藝廊裡標價的限量作品。「把紙從廚房灶台帶進城市天際線,是一個讓我難以忘懷的經驗。」2018年底,陳治旭接獲臺北101的請託,協助設計剪紙布置觀景台。臺灣第一高樓的玻璃帷幕貼上他的剪紙,在金黃夕陽映照下,陳治旭的剪紙作品來到人生「新高度」。

然而要論自身感受最深、最情有獨鍾的作品,陳治旭毫不猶豫提起《收信快樂》。2023馬祖國際藝術島,陳治旭受邀展出。他以手寫信常見開頭「收信快樂」為題,以馬祖地名、軍事文化、書信用語等內容,剪出一個個富有馬祖印象的字串。「像是莒光,我在莒字中間設計了花蛤圖案,而光則藏了一座燈塔,象徵當地的特色。」而這次展出對他而言更是一次巨大挑戰,「因為量體很大,總共有1萬多個字,是我到當時為止做過最大的量體展出。不過也因為有這次嘗試,我有了更深的體悟,剪紙不只是小小的裝飾物,它也可以很巨大,並與當代藝術結合。甚至,透過當代藝術的視角,反而可以讓傳統工藝獲得更多目光。」

除了在色彩與量體做出挑戰,陳治旭也嘗試進行跨媒材實驗。他從2009年起開始學木工,還自己打造了收納櫃,獲得許多讚賞,甚至有人開玩笑要向他訂購。不過他做木工不僅僅是要做生活用具,同時也在思考,能否將異材質結合,撞出新花樣。「我有一個點子還在構思中,預計今年下半年可以推出。我打算拿有很多蟲蝕的漂流木作為底座,上面擺放一張剪紙,剪紙與底座之間則以銅管跟螺絲固定,形成漂浮的感覺。」

各式鋸、尺、錘、刀等工具整齊陳列、分類清楚,由此可見陳治旭對工具的尊重與對細節的要求。(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各式鋸、尺、錘、刀等工具整齊陳列、分類清楚,由此可見陳治旭對工具的尊重與對細節的要求。(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舊即是新

傳統與當代的平衡,就像選擇紅或白。紅色鮮豔喜慶,白色清新淡雅。傳統與當代的平衡,如同在紅與白之間取捨?雖然多次嘗試跳脫紅色的剪紙印象,但陳治旭表示,自己不排斥任何顏色,重點在於剪紙呈現的意象、故事,以及能否展現他的藝術想法。「我的目的是要讓觀賞的人自行想像,剪紙只是一種手法,又剛好是我在乎而且擅長的手法。」

剪紙,源於生活,陳治旭也希望讓現代人的生活中,充滿剪紙的影子。「我近年接獲婚禮布置的請託,一對馬來西亞新人請我剪紙,讓他們懸掛在婚禮會場。這很有趣,古時候就有這樣的習俗,但有好長一段時間,人們已經不再這樣做。在這場婚禮中,我用新的手法、色彩,讓剪紙重新融入現代人的生活。」

對現代人而言,新的衝擊、新的刺激多的是,像剪紙這樣「陳舊」的事物,如何在未來持續被重視、保存?陳治旭對此很樂觀,他笑著反問:「如果我唱一首老歌給沒聽過的人聽,那這首老歌對他而言算不算新歌呢?」一個簡單的例子闡明了一切。陳治旭期待自己未來的展覽會有數位科技、當代藝術、傳統工藝等元素,各自保有主體卻交換靈魂。當外國觀眾因為一張紙花而讚嘆「好美」,陳治旭的剪紙工藝之路也走得更有自信。海島的鹹風已隨紙縫遠行,而年逾90歲的那把鐵剪,仍在暗處發光。

陳治旭開心地注視天花板上懸掛的紙雕燈籠,臉上帶著專注又愉悅的笑容。(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陳治旭開心地注視天花板上懸掛的紙雕燈籠,臉上帶著專注又愉悅的笑容。(圖片來源:《生活工藝誌》第十二期)

文字 / 洪孟樊

攝影 / 一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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