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把槍》導演李鴻其與他的攝影日常:就像拎著一台相機回家拍片

在四川旅途中,李鴻其拿著Leica MP對著後照鏡自拍。

很早之前,李鴻其就想拍自己的電影,沒想過能憑著自導自演的處女作《愛是一把槍》奪下第80屆威尼斯影展未來之獅獎。電影脫離不了視覺畫面,酷愛攝影的他培養了一雙敏銳的眼睛。他拍如紀錄片般的劇情片,尋覓生活中的真實肌理,而不離身的相機便是他向外的觸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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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是一把槍》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愛是一把槍》源於2020年疫情下離開商演的4、5個月,李鴻其每天在家裡隨意拍拍,拿著錄影機檢查、測試,想著是不是應該要拍一些什麼?劇情中,他自演的小鎮青年蕃薯出獄後回到海邊的家鄉,做著不賺錢的小生意,卻逐漸陷入生活與過往的漩渦之中。這與他的人生體悟有關:他想呈現人的努力與失落,很多時候可能跟外在的環境與命運有關。除了幾顆台北城市鏡頭,他也真回到自己在北海岸的家鄉金山拍攝,場景多是從小生長的地方與親戚家,甚至沒特別借場地。

「我想要用一種小小的方式去拍電影,那對我來說更接近自然一點。」小,如同這次劇組,他拍攝時身邊大多時間只有4、5人相伴,人太多無論劇組或演員都會有更多包袱,「就是不太敢假痟(ké-siáu)(笑)。」小也如同他平日手拿相機在街上逡巡的輕盈快意,「我就像只拎著一台相機就回老家拍片了。」錄影機還真就接上他平常拍照用老鏡頭,微微陳舊而朦朧地,發掘那些潛藏生活之中的自然質地。

拍底片是調適自我節奏

乍看李鴻其的Instagram攝影帳號(@hongchi_lee),會誤以為是個四處旅行的攝影師。若非當初以演員身分出道,他真想過去做攝影。那是國中美術課的啟蒙,就是一張正常曝光的照片,一棵樹、午後漂亮陽光下站在草皮上的一個人,下意識完成的工整構圖獲得老師讚賞。他拍了下去,讀高中後買了自己的第一台數位相機(現在Y2K風潮再次風行的老CCD傻瓜卡片機),也玩了底片LOMO相機、逐漸累積起更多器材,若說人們「出門三寶」要默念錢包、鑰匙、手機外,他還要再加上台相機。而比起數位,他更愛底片,他自豪地說攝影帳號超過90%的照片都是底片拍的,甚至最後還學會自己掃描檔案。「拍底片是我的習慣與執著,可能有些矯枉過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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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拍完第二部電影長片後,李鴻其在日本足足待30天充電。(攝影:李鴻其)

李鴻其回憶起大學,那時有了數位單眼後曾想就此取代日益昂貴的底片,「可是我拍照開始變得散漫,一想到最後還有機會在電腦上裁切、修圖,當下就一直亂按亂按(快門),簡直是攝影的退步。」底片每幀都是成本,而且一般135底片一捲就36張,若是他近年鍾愛的Rolleiflex 120底片相機,畫面細膩、操作複雜了,更是只有12張的機會。這些促使他重新緩下來感受環境,對待畫面更多了分慎重,再多思考一分構圖與光線、再多整理一下畫面場景,並拿出測光錶小心計算曝光參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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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其從東京、大阪、奈良到沖繩,每幾天就換一個地方待著,就放緩步調拿著Rolleiflex雙眼相機,所拍下的影像也顯得安靜。(攝影:李鴻其)

前陣子的威尼斯影展行他順道繞了歐洲一小圈,只帶上20捲底片為自己設下限制,最後還剩3捲沒拍完,他還在等最近用完之後一次洗出來。「我不著急照片剛拍完就要立刻拿出來分享,當你過了一、兩個月已經把畫面忘了,取回記憶時會有一種驚喜感,重新回想起為什麼當初要拍這個的心情。」手機他很少用,太容易滑過的影像、太多的連拍反而沒了珍惜的感受,而相機在手上的沉重手感與底片的受限與等待,提醒他所有留下瞬間是多麼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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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其很感受性地拍下日本這些他並不熟悉的場景,卻是他在台北或任何地方,都會凝視的小小、靜謐的地方。(攝影:李鴻其)

攝影這件事情很感性

「話說回來,我發現一個人喜歡拍什麼,到哪都會拍出一樣的東西。」李鴻其總以為自己能藉著旅居各地期間找出特別的畫面,可到最後他理解了,自己就是只愛拍些「小東西」。頓了一下,他進一步解釋,「你可以把我所有的照片想像成不同的電影場景。」他喜歡觀察環境、物件與人之間互動的細微變化,譬如夜晚的河面映著街燈,譬如庭院中一個小小的人走著或正從巷子走出,在一個乾淨的背景之下衣著色澤剛巧從畫面中跳了出來。他再去將那些氛圍勾勒出來,就像一顆凝視的鏡頭定住在那守候,一道電影燈光打下去,人就在那。「攝影很感性,有時候你看這東西就是沒感覺,有時走過同一條街突然又發現了什麼。」

戰地攝影大師Robert Capa曾說拍得不好是因為靠得不夠近,李鴻其以前還真為搶畫面經常大膽湊近拍人,可他不好意思地說,「當了演員之後我很不喜歡被這樣拍,所以我就將心比心,退得比較遠。」遠不只是物理上的後退,也是心理上的靜靜觀察,這樣的拍照模式跟他的個性有關,「我比較慢熱、害羞吧,好像自己安靜待著會比較好,所以現在分享的照片多偏向我自己走在街道上的感受。」他不喜歡用文字分享自己的情緒,那太個人與直接,不如就換成用照片跟大家說話。他自嘲有點文青,可攝影已是他很重要的排遣。拍《愛是一把槍》也經常拿自己的照片與攝影師溝通,透過影像反而找到共通語言。

紀錄片般拍下眼前的自然

「攝影讓我對畫面敏感,這也是作為導演的自我訓練。」談起這次《愛是一把槍》的製作,李鴻其感悟地說作演員就是演好戲、將自身角色推向極限,可當導演要擔心、調度的事情太多了。他參演《地球最後的夜晚》時問過畢贛、與拍完《郊區的鳥》的仇晟交流,也打聽《大象席地而坐》拍攝現場,他想了解這些年齡相仿、才完成首部長片導演的心境。他也看導演幕後花絮,像是伊朗導演Abbas Kiarostami與孩童互動,他想知道如何接近人。「電影有種時間性,看電影時可以很長時間凝視一群人生命的流動狀態。」

他喜歡使用固定鏡頭,靜靜讓演員、素人們本色演出,如同紀錄片一般地拍攝。當然,這也是因他目前偏向獨立電影題材,在一般40、50人的劇組要以準確的流程去執行、去演出,反而失去了這分自然。「劇本會有預先的想像,但到了現場之後發現的那韻味才是自然的。」這種「小」的拍攝方式,同時也是他創作的自由。李鴻其回憶起這次影展晚宴,來自5個不同國家的評審,不約而同都說出他想在電影表達的感受。「我很幸運看見產生共鳴的可能性,我更在乎的就是找到一群觀眾朋友,這是緣分了。」

問起未來,他希望保持幕後(導演)身分,但遇上很好的角色也一定去接演,兩者並不衝突。而他的第二部長片已經進入補拍階段,甚至自己還接手了攝影工作,這次是關於女性的生命故事,全程手持拍攝,同樣有著紀錄片般的氣質。說到這裡,他的電影鏡下多是人的故事,可攝影帳號卻很少人像照。他說其實私下拍人更多,多是身旁親密好友們,可對他或許還太個人,還沒找到合適的編排與呈現方式,也未到時機,「但我會希望未來有機會,真為它們找到主題,再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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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旅途中,李鴻其拿著Leica MP對著後照鏡自拍。(攝影:李鴻其) 

李鴻其

演員、導演。2015年演出《醉.生夢死》獲得台北電影獎最佳男主角、第52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2023年以《愛是一把槍》榮獲第80屆威尼斯影展未來之獅獎。(Instagram: @lee_hong_chi

文|吳哲夫 攝影|李鴻其 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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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末世物語》上映:坂本龍一兒子空音央首部劇情長片,魔幻寫實的末日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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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坂本龍一之子空音央執導的首部劇情長片《青春末世物語》於3月21日全台上映。本片從近未來觀照日本當代議題,兼具膽識與遠見,以地震創傷、移民隔閡、體制亂象等切面,刻畫青春成長的軌跡,被譽為既批判極權亦吟詠青春的話題之作。

空音央首部劇情長片

空音央(Neo Sora)1991年生於美國,自小穿梭紐約及東京兩地生活,大學時期主修哲學與電影,活躍於影像及藝術創作領域,作品橫跨劇情、紀錄、MV、廣告等。2020年首部劇情短片《The Chicken》入選盧卡諾及紐約影展;2023年執導紀錄片《坂本龍一:OPUS》,記錄父親坂本龍一臨終前的告別演奏而備受矚目;爾後於2024年交出自編自導的首部劇情長片《青春末世物語》,以一則魔幻寫實的末日寓言,獻給世上所有奮力反叛的靈魂。

《青春末世物語》導演空音央(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導演空音央(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在多元的成長環境下,空音央持續經歷東西方的思潮碰撞,《青春末世物語》設定於近未來的東京,描述的卻是極端民族主義抬頭、監控加劇、排外等當下社會急需正視的問題。以極具膽識的議題切入、當代簡潔的影像基調、細膩脫俗的編導功力等一鳴驚人,不僅一舉入選威尼斯影展地平線單元,更陸續榮獲國內外影展提名及獎項肯定,於金馬影展首映後口碑延燒。

(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海報(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以近未來的東京為背景

《青春末世物語》劇情闡述在近未來的東京,地震頻繁的壓抑日常裡,高中生摯友悠多和小幸盡情揮霍反叛的年少輕狂。從夜店臨檢中逃脫、潛入教室放送電音節奏,瞧不起體制歧視的勢利造作。一次惡作劇,使得校長執意在校園安裝電子監控系統,而掀起抗爭風波。悠多只想活在當下追逐音樂夢,小幸則因身分認同覺醒走上街頭,眼看青春就要分歧而告終,他們的友誼也在畢業前夕逐漸失控。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關於本片,空音央說明,《青春末世物語》以近未來的東京為背景,將現今日本已然存在的社會及政治氛圍加以放大。儘管右翼勢力和民族主義仇外情緒造成高壓,還是有越來越多的移民到日本定居,不同種族和背景的孩子們一起成長。《青春末世物語》的青少年主角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迎來了成長的洗禮。兩名主角各代表著面對政治壓迫時,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一個為了徹底變革而抗爭,另一個則信仰活在當下。迥異的傾向讓好友之間產生分歧,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在我成長期間,其實也沒有認真關注社會和政治議題,我也想坦誠面對這一點,當時的我還是享受著和朋友玩樂、惡作劇、揮霍青春。從最直觀的層面來看,《青春末世物語》講述的是朋友之間自然而然地各奔東西,但電影也探討了整個大環境是如何默默塑造我們的生活和人際關係。《青春末世物語》裡的少年們在憂患中成長,都在各自尋求方法應付他們對未來的集體焦慮。我希望透過窺探這個想像中的未來,辨識它反映出的不安情緒,或許我們才能坦然面對現今的所有迷惘和恐懼。」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演員介紹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

生於2003年,拍攝《青春末世物語》時才剛高中畢業,曾是田徑運動員爾後轉職模特兒,隨即就被導演空音央相中而首次參與電影演出。在《青春末世物語》中飾演一名尚未歸化的在日韓裔高中生,雖然自幼即於日本生活,但在排外的社會風氣下仍然備受歧視。就在他面對日漸高漲的反政府思潮時,因而萌生參與社會運動的想法,也對好友的沉迷享樂和母親的百般忍讓感到不解。日高由起刀因拍攝《青春末世物語》的契機,除了體驗到高中生無拘無束的一面外,他也在成年後從父母口中得知祖母來自韓國,因而如同電影中的角色設定,戲裡戲外都有著切身的啟蒙與感受。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日高由起刀 Yukito Hidaka(飾 小幸)(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

生於1999年,受到導演空音央的挖掘,而從模特兒新秀跨足電影演出,外型與菅田將暉神似,卻多了幾分古靈精怪的氣質。在《青春末世物語》中飾演一名熱愛電子樂的高中生,更深信人生要把握當下、盡情狂歡,雖不受摯友認同,卻又何嘗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對抗著這個世界?栗原颯人坦言,悠多這個角色和他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是來自單親家庭、熱愛音樂、任性不羈。或許是因為與角色背景和性格極為相似,看著悠多放肆玩樂時的歡笑下,總覺得深邃的雙眼背後藏著隱隱的憂愁,那難以言喻流淌而出的氣息尤其動人。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栗原颯人 Hayato Kurihara(飾 悠多)(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青春末世物語》劇照(圖片提供:好威映象)

資料提供|好威映象、文字整理|Adela 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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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寄生上流》奪下奧斯卡最佳影片等4大獎後,奉俊昊睽違6年以《米奇17號》回歸。羅伯派汀森飾演的米奇,被唆使做盡有害生命的苦差,死後身體卻會被重新「列印」,陷入無限重生的悲劇輪迴。這是奉俊昊的第3部英語長片,他獨特的導演風格如何為好萊塢帶來衝擊?總是能把類型片拍成作者電影的他,這回又是怎麼創作出這部「奉俊昊式」的科幻喜劇?

《米奇17號》的故事發生於近未來世界,羅伯派汀森飾演的米奇在地球遭逢絕境,前往外星球避難卻成為了「消耗工」,被指派做盡各種危害生命的工作,死後其身體會被重新「列印」出來且保有記憶。片名的「17號」即表示,觀眾看到的「這個米奇」已死過了16次。當人類列印的「高概念」故事,遇上「能把類型片拍成作者電影」的奉俊昊,交織出擁有人類意義、死亡本質、階級對立等深層議題的娛樂爽片,片中不說教但嘲笑著人類,又緊緊擁抱了人性的可貴與可悲。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這是繼《末日列車》、《玉子》後,奉俊昊的第3部英語長片,也是他第1部在英國拍攝的作品。全片於20228月開拍,歷時87天拍攝,共搭建超過40座布景,分布於4座攝影棚、1座大型戶外棚、1座飛機機庫,還有無數個風格迥異的外景地點。這部製作龐大的電影,在劇本、攝影、美術、剪接、特效等面向都是一門極其精緻的工藝。以下盤整《米奇17號》的幕後創作細節,走進奉俊昊獨特的電影世界觀與工作方法!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①改編幕後:不斷被列印的人是什麼感覺?

電影改編自小說《米奇7號》,奉俊昊表示,光是看到原著小說的簡介,就立刻被深深吸引。其中最吸引他的概念為「人類列印」,奉俊昊認為,人類列印不同於人類複製,更像是把人類當作紙張或是文件一樣不斷列印出來,光是「人類列印」的說法,就足以感受到這種生存狀態和職業本質的悲劇性。於是他開始思考,「如果真的有一個被不斷列印出來的人,他的感受會是什麼?這些想法一下子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讓我馬上進入這個世界。」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除了人類列印,主角米奇巴恩斯也是奉俊昊著迷的點,「他並不是一個超級英雄,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凡人,經歷了這場瘋狂的冒險旅程。」原著裡的米奇是一個普通人,但奉俊昊讓電影裡的米奇「更普通」,設定成為來自社會底層階級、甚至「魯蛇」的人。此外,小說原名《米奇7號》,電影增加為《米奇17號》,看來電影版的米奇更為艱困,足足多死了10次。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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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劇本創作:與世隔絕會寫出更好的故事

談到劇本創作過程,身為奧斯卡得主的奉俊昊也坦言,「真的非常孤獨和非常痛苦。」甚至會有完全不想寫的時候。一向都是身兼編劇和導演的他,將寫劇本看作自己的宿命,「不過我一直都知道這個過程大概在68個月之後就會結束,所以我就會抱著這種想法努力創作。我也會盡量讓自己變得愈孤立愈好,因為當我與世隔絕的時候,通常都能寫出更好的劇本。」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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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分鏡的執著:現場99%按照分鏡拍攝

熟悉奉俊昊的影迷,必會知道「分鏡」在其電影扮演的重要角色。奉俊昊對親手繪製分鏡圖有一種執著,甚至到了「沒有分鏡圖,我就無法拍電影」、「對我個人來說,當我完成了分鏡圖的繪製之後,我就覺得電影已經完成了」的地步。他的分鏡圖非常精確,無論是鏡頭構圖或運鏡方式都會詳細標註,且會嚴格遵循這些設計,99%按照分鏡圖拍攝。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米奇17號》特技動作指導保羅洛威也分享,他認為奉俊昊早在電影開拍前幾個月,就已經想好每一個鏡頭。他提到彼此第一次見面時,奉俊昊就直接說明「我希望這看起來會是這樣⋯⋯」等非常具體的要求。保羅洛威說,他為其他電影設計動作的時候,通常得設計出10種不同版本,但《米奇17號》並非如此,而是先按照奉俊昊的構想拍攝一次,再拍攝另一個不同的嘗試版本。「但是他(奉俊昊)總是會說:『這兩個版本都很棒,但是我們要保留我原本想要的那個版本。』這是因為他完全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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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演員表演:在精準要求的框架下給予發揮空間

不過在演員表演上,奉俊昊會保持開放態度,樂於接受演員的即興發揮。他自陳:「這其實是一種矛盾,我在攝影機的位置和整體構圖上,非常嚴格地按照我的分鏡圖拍攝,但是同時我也告訴演員要在這些框架之中感到自在,也能夠自由發揮。這真的很矛盾,但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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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米奇好友的史蒂芬元也提到了這點,奉俊昊對演員的精準要求,反而帶來了另一種自由。「他可能會說:『你要精準地走位,走到這個畫面中的這個位置。』但他並不會嚴格地指導:『我需要你做出這種特定的表演。』我認為他的執導風格更像是:『這是這場戲份的要求,這是你的表演空間,你可以在這個框架內自由發揮。』我覺得這種執導風格其實更自由,因為這樣一來,我身為演員就不需要去想一大堆其他的事情。」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⑤拍攝節奏:不做額外補拍

羅伯派汀森表示,奉俊昊在最一開始就警告他,他的拍攝方式對演員來說可能會是一種衝擊,因為他不會做任何額外的補拍,而且從第一天開始就會這麼做。他分享《米奇17號》的拍攝方式,通常會「拍完一句台詞的鏡頭就直接換到下一個鏡頭」,有時甚至會「從一場戲份的中間挑出一句台詞來拍」,所以演員得必須立刻進入狀態。雖然是非常緊張、緊湊的拍攝,但演員也得以更精確地調整自己的節奏,不會因為要不斷重複拍攝整場戲而感到精疲力盡。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⑥拍攝時同步剪接:電影製作就像反覆修剪的過程

奉俊昊在拍攝的同時也在同步進行剪接,並樂意讓演員看到剪接好的片段,確認自己的表演是否符合整場戲份的氛圍。羅伯派汀森認為,「這是一個大家都要同心協力一起合作的創作過程,你完全不會覺得自己和整個拍攝過程感到脫節。」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製片崔斗浩分享,剪接師楊勁莫不只每天都在拍片現場坐鎮,還全程負責後製作業期間的剪接工作。針對比較晚進組的演員,會直接提供已經剪接好的片段給演員看,讓演員快速掌握這部片的調性。在拍攝期間,奉俊昊會定期拿到剪接好的片段,通常會儲存在隨身碟裡,並在週末觀看。整個電影製就像是一個反覆修剪的過程,而這也是奉俊昊製作電影的一套方法,會不斷回頭檢視影片,一遍又一遍微調,所以到了正式的後製階段,主要進行的是視覺特效,以及確保一切都看起來準確無誤,但是整部電影基本上已經剪接得非常完整了。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⑦美術設計:未來世界必須建立在現實世界上

奉俊昊一開始就和創意團隊說明,他的創作理念是「未來世界必須建立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希望觀眾能看到熟悉的視覺元素,而且不會有任何疏離感。當觀眾能在畫面中辨認某些地方時,故事才會有說服力。因此重點並非「一場前往外太空的探險任務」,而是「建構一個充滿人性的環境」,只是對於《米奇17號》來說,這個故事「剛好」發生在外太空而已。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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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指導費歐娜克倫比表示,電影裡的星艦內部空間,靈感來自早期的工業用設施和載具,像是鑽油平台、貨輪和潛艇。她觀察,這些地方的人類居住空間受到壓縮,放置引擎和幫浦等機械設備的機房占據了最大空間,而工作人員的居住空間則被壓縮到兩側(這代表這些空間總是以機械為優先)。這些空間呈現一種奇怪的不對稱感,牆面充滿意想不到的角度,而且地板上有坡道。她是這樣向奉俊昊闡述理念:「星艦上所有的空間都應該受到擠壓,人們活動的空間應該都是剩下來的空間。」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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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指導、攝影指導和服裝設計師在幕後的合作非常密切,甚至研發出一種色彩分層系統,所有的色調都經過精確校準,因此戲服的顏色和布景的色調通常都很類似,並且會透過打光來強調這種一致性。電影中的布景、陳設以及道具,則在「復古感和未來感」、「低科技和高科技」之間取得平衡。例如片中角色使用的每一台相機和錄音器材,都是由工作團隊打造或改裝而成;但星艦內部到處可見的指示類型標誌,則是採用復古的字體呈現。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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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內部也曾爭論「是否需要更未來感或科技感?」但美術指導費歐娜克倫比認為,「如果既有的杯子可以使用,為什麼要重新發明另一種杯子?我們不需要重新發明一個杯子。就像是一支筆,只要可以用就夠了。」這也成為了他們的設計邏輯,讓原先就存在的功能性物品維持原樣,椅子就是椅子、垃圾桶就是垃圾桶,但像是「人體列印機」等原創設備,就會花心思打造,最後人類列印機被設計成了一個違反重力、只靠兩個支點支撐的機器。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⑧伏蟲設計:結合視覺特效與操偶技術

看過片的人絕對會對「伏蟲」印象深刻。奉俊昊過去在《玉子》時已有創造視覺特效生物的經驗,但這次《米奇17號》不只是異星生物,更是故事中的重要角色。奉俊昊在電影開拍前好幾個月,就和概念設計師張熙喆一起研發伏蟲的造型,牠沒有脊椎,所以有一部分算是昆蟲;但又是溫血動物,所以有一部分是哺乳動物。片中的伏蟲有3種主要的大小分類:伏蟲寶寶的大小大約跟一隻無尾熊差不多;伏蟲少年的大小接近一隻大型豬,牠們站立時高度和人類差不多;伏蟲媽媽平躺的高度超過270公分,站立的高度則超過600公分。

現場拍攝時,由3名操偶師操控伏蟲媽媽;伏蟲少年的戲偶是一個靜態比例的參考模型,不需要任何操偶師操作;伏蟲寶寶則是一個傳統的填充玩偶。所有伏蟲的戲偶都按照真實尺寸製作,確保能夠呈現電影中伏蟲準確的大小比例。此外,奉俊昊在前置作業期間和韓國的Live Tone音效公司合作,為伏蟲設計了一些音效,拍攝現場會直接使用這些音效,讓演員做出反應。值得注意的是,「音效」也是奉俊昊很重要的敘事工具,他對音效要求的精準度和他對拍攝風格的要求一樣嚴謹。

⑨演員眼中的奉俊昊是?

羅伯派汀森說奉俊昊非常體貼、風趣幽默、非常專注,而且很會自嘲,「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不過他的氣場強大,會逐漸散布到整個電影製作過程的每個層面。飾演米奇女友的娜歐蜜艾基則說,他有超瘋狂的幽默感,而且完全不會把自己看得太嚴肅。史蒂芬元提及奉俊昊的領導方式,不是那種「跟隨著我,大家都要照我的話做」的風格,而是讓所有人都能夠參與拍片過程,並且理解他做的決定。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⑩創作信念:致力拍出娛樂性十足的電影

奉俊昊的電影經常會被評論為「混合了多種類型」,以《米奇17號》來說,可以在片中看到科幻、喜劇、諷刺、政治、社會、愛情等多種類型。對於這個經常被問及的問題,他表示在創作時並沒有這麼想,也不會刻意去做這些決定,「我在寫劇本的時候完全憑靠直覺,一旦寫完以後,就連我自己也會回過頭來思考,這個故事到底可以被拍成什麼樣的電影類型。」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米奇17號》探討的議題非常多且龐大,人類的本質是什麼?如果死亡不存在,那什麼才是死亡?人類該如何面對與對待非人類的其他生命?但電影裡的角色並不知道自己正面對著這些哲學議題,造就了故事的喜劇感。奉俊昊表示,「我並不會只為了政治諷刺而拍電影。我從來都不希望電影淪為單純的宣傳工具,所以我總是很努力拍出風格優美和娛樂性十足的電影。」他認為,米奇遭遇的一切、他的處境,以及他在電影中被其他人對待的方式,本身就帶有政治性。這涉及人類如何對待和尊重一個人,但這並不代表電影中有某種刻意設計的宏大政治層面。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圖片提供:華納兄弟)

奉俊昊希望觀眾能夠單純地享受電影的樂趣,但他也希望觀眾可以在看完這部片後,「稍微」思考一下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因,以及人類該如何保持自己的人性。不過他說,「只要稍微花一點時間思考就好,也許花個3分鐘就夠了(笑)。」

文、資料整理|張以潔
圖、資料來源|華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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