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奈Panai 在權力支配的戰場上呼喊愛!我們的文化一定得長在土地上

 

繼2000年《泥娃娃》,巴奈隔時20年發行創作專輯《愛,不到》。即將在1月22日舉辦的演唱會取名《1429》,那是她為爭取原住民傳統領域,在凱道紮營、後轉移到二二八和平公園抗爭至今的天數。她依舊唱著,反抗著,溫柔地控訴這個社會。

 

「我想跟你跳探戈耶。」採訪不到15分鐘,巴奈突然冒出這句話。這邀約實在太荒謬太好笑,但機會難得,怎麼能不跳一下?原本說好採訪完後來跳,她卻已經站了起來,「先來好了!」

她邊跳邊解釋,探戈基本上沒有舞步,通常男生是支配者,女生是被支配者,牽起的手看似和諧,其實兩方都在出力,在互相抗衡的力道中,靠著身體接觸,感受下一步要往哪個方向。新專輯《愛,不到》就是將探戈結合電音,用舞者身體的連結、試探、對峙,隱喻愛情關係裡的權力交鋒。

巴奈宣傳照logo版本

《愛,不到》專輯封面_1

最初聽到這位反核四、反美麗灣,至今仍在爭取原住民傳統領域劃設的歌手兼社會運動者,新專輯要以愛情為主題,其實有點驚訝。但這一跳就明白了,「我真正想談的是關係。」巴奈說,關係有很多種,愛情只是其一,和家人、同事,和社會結構、國家機制,人生無時無刻不在處理支配與被支配。和她跳探戈,可以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巨大力量,要一直出力與她對抗實在很辛苦,一收力就立刻被她發現,她忍不住笑說,「我要控制你,你都不理我,這樣很困難啦!」權力關係說來微妙,最完美的狀態,不是有力者一味控制,而是強弱兩方相互的付出。

寫歌是在對自己呼口號

關係的命題很大,但都會回到自己怎麼面對世界,又怎麼面對自己,「我怎麼跟自己和好?我有能力建立我自己的關係嗎?最終我想講的是這個,透過愛情這個大家永遠都有興趣的題材。」巴奈的歌一直都是如此,2000年首張專輯《泥娃娃》,將流連城市與身分認同的孤獨唱進歌,呼喊著這世界好不公平,只因為她是原住民。她有著男性的音域,陰鬱詞曲不斷剝開自己的疤痕,那些對社會的疑問,都是對自我的質問。

這次專輯收錄20幾年前未發表的創作,就像是2020年的巴奈,重新詮釋並對話1990年代的巴奈。她說,1995∼1998年是創作量最大的時候,因為當時生活慘淡迷惘,寫歌就是一個出口,直到2000年生下女兒,漂泊生命才有了重心。「生活很好就不用寫歌啦!寫歌是因為有話要講,快樂需要講出來嗎?我如果很快樂,我會煮滷肉叫大家來吃,哈哈哈,這樣就講完啦。」她說快樂時會唱一些歌來搞笑,例如她很喜歡陳盈潔的〈海海人生〉,「欸你Google一下,看有沒有人偷放?」一查還真的有演唱片段,播放鍵按下去,「人講這心情/罕罕罕罕較快活/不通太陰沉/想著會驚」,雖然歌詞叫人不要太陰沉,但被她的招牌灰暗低嗓一唱,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歪了一下頭,「還是巴奈吼?哈哈哈,這可能不是一個好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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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奔放大姐頭,和她的悲苦歌曲連結在一起,「那是20幾年前的歌欸,我總要在生活上安頓自己啊,不然我怎麼談愛這麼困難的事情?」專輯最早創作的歌是1993年的〈錯以為了嗎?〉,24歲的她還不懂得表達,一切都用吵架來處理;〈總要〉則在講對方不愛自己後,總要學會看透,「當別人不要你的時候,你也要回憶一下,你不要別人的時候,你也是這麼現實啊。」這麼聽來她年輕時就把愛情看得很透?她大笑,「因為看不透,所以要呼口號啊!欸趕快看透啊!要有尊嚴一點。」

她用呼口號形容寫歌還挺有意思,就像〈愛是什麼?〉的歌詞,「誠實是什麼?說謊是什麼?真假是什麼?相信算不算笨?」每一個問句,都是自己希望也試圖解決的疑惑。年輕時寫下這首歌,是懷著很想和對方在一起的絕對心情,可是這次重新編曲,鋼琴家把和弦下在很不工整的地方,「他的演奏不停在提問,我就覺得應該要把自己原來的濃情蜜意推倒,因為愛本來就不是固定的樣子。所以第二遍的歌詞是我後來新寫的,那個投射是小英(蔡英文)。」新寫的歌詞問著「是真的愛嗎?真要我一起向前/或將我毀滅」,國慶典禮時她看著「民主台灣自信前行」的標語,困惑前行的對象是否包含原住民?「感覺不是喔,這樣不是愛喔。」

文化一定得長在土地上

時間回到2016年8月1日,總統蔡英文向原住民道歉,宣布重啟《原住民族基本法》中傳統領域的調查。2017年2月18日,原民會公布《原住民族土地或部落範圍土地劃設辦法》,將原住民族傳統領域從180萬公頃限縮成80萬公頃,把私有地排除在外;同月23日,巴奈和伴侶那布、馬躍.比吼紮營凱道(後轉往二二八和平公園),開啟長期抗議。他們要求回復給原住民「知情同意權」,意指在做土地開發、資源利用、生態保護、學術研究這四大項目的時候,需要部落的知情同意,同意之後要能分享利益,「但政府在對外溝通時不講清楚,社會會認為原住民要很多土地,再次造成對原住民的誤解。」

她說,土地是回復文化的第一件事情,「我們的文化不會長在柏油路上,我們的文化一定得長在土地上,一定要有足夠的空間,讓我們採集、狩獵到足以延續我們的生命。文化不是只有語言,是食衣住行所有一切都要可以延續。」1995年她加入「原舞者」,開始學習原住民儀式性的樂舞,她會跳小米除草完工祭,但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吃過小米,因為他們早就不是用原本的方式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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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奈的控訴堅定,但手段從不激烈,「難道我要帶著孩子說,槍拿起來,走,我們去殺人?我是媽媽耶,我怎麼能夠?孩子在仰望著我們耶。」她不想當暴力的人,可以生氣,但不能傷害別人,「即便那個人是權力者、支配者,最起碼他一定也是人啊,人家也是媽媽的寶貝。你不會知道他的祖先有沒有幫過我的祖先?我們祖先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不會知道。」談起抗爭到現在的心情,她沒有憤慨,也沒有絕望,「就陪小英做總統,每天換日期提醒她,欸你承諾的還沒有做喔,加油喔,快點。」

把不愛的拿掉,就很接近愛了

大眾認識巴奈,或許是社會運動,或許是聽著傳唱千里的〈流浪記〉,發現原唱者就是她。出道超過20年,至今只發了3張專輯,但不論是和獨立樂團大象體操合作〈天鵝〉,在電影《女朋友。男朋友》翻唱〈美麗島〉、《血觀音》演唱主題曲〈滿樹翠碧〉,都能聽見她多變的創作和嗓音。她說,聽音樂的習慣因為科技一直在變換,所謂聽眾對她來講已經是假議題了,「我相信的是,當新的作品來到世界,都會有一些需要它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在哪,但歌會找到聽歌的人。」那被她找到的聽眾從中聽見了什麼?「覺得我很溫暖吧,即便我在吶喊,即便我在控訴,其實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我自己,我永遠盼望著困難會被解決,盼望著世界會變更好,我覺得我是在做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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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大,難題很多,所以談了這麼久,愛到底是什麼?她說,把不愛的拿掉,就很接近了吧。「很多事情都這樣啊,你想要自由嗎?那把不自由拿掉,就很接近了。比如說錢讓你不自由,那你就想辦法解開錢這個題目,為什麼會有錢?錢是拿來做什麼的?你要多少錢才會足夠?你不能一直花錢、一直辛苦賺錢卻不知道為什麼。當你開始把題目問好,就會慢慢建立起自己想要的生活樣貌。」自問且自答從來就不容易,原來在探戈的權力戰場裡,最難的舞伴不是當權者,而是怎麼誠實地和自己一輩子共舞下去。

巴奈.庫穗(Panai Kusui)

身兼歌手、創作者與環境保護者等多重身分。年輕時面對城市、原住民身分認同的焦慮,透過創作直指寂寞與對自我的反覆質疑。專輯作品有2000年《泥娃娃》、2008年《停在那片藍》、2020年《愛,不到》。2017年起為爭取原住民傳統領域在凱道紮營,2017、2018年於深夜凱道完成EP《凱道上的稻穗》、《凱道巴奈流浪記》;現改駐紮二二八和平公園,至今已抗爭超過1,400天。

文|張以潔

攝影|KRIS KANG  圖片提供|子皿In Utero 

場地協力|女巫店

更多精彩人物專訪皆在La Vie 2021/1月號《拆解一家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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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琴歌曲〈給電影人的情書〉首兩段歌詞:「多少人愛你遺留銀幕的風采,多少人愛你遺世獨立的姿態,你永遠的童真、赤子的期待、孤芳自賞的無奈。誰明白你細心隱藏的悲哀,誰瞭解你褪色臉上的緬懷,你天衣無縫的瀟灑,心底的害怕慢慢滲出了蒼白。」字字句句恰是揭獎瞬間的寫照。承榮獲本屆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的燈光師鍾瓊婷所言,「明天睡醒,我還是要去打燈了」,漫漫歲月固然不可能每天都明媚,但一夜夢裡的閃光卻足將365個日子都點亮似地,使人不斷循它再行千里路——當電影的光投進不分地域、族群、文化的處處黑暗裡,更照明了廣大觀眾的無邊世界。金馬62聚海內外影人於一堂,有串起整場典禮的精彩表演、有評審在個別獎項的意見交戰,還有諸位得獎者對電影毫無保留的真情告白⋯⋯以下精選看點帶你重溫華語電影盛事。

金馬62入圍者大合照。(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金馬62入圍者大合照。(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紅毯】#01

小島秀夫取消訪台,西島秀俊改攜手「媽媽」翁倩玉亮相

影展尾聲,本屆焦點影人西島秀俊方才排開繁忙工作,攜新作《最親愛的陌生人》自倫敦風塵僕僕前來參與閉幕。抵台後接二連三於映後座談、電影大師課、影人講堂會見影迷和影人,直至22日作為頒獎嘉賓出席典禮,深受台灣人歡迎的他,公開行程多為觀眾所簇擁。

然原定同登紅毯的跨界講者、遊戲製作人小島秀夫,因行前突確診A型流感不得不取消訪台,雖可惜無緣一見兩位帥氣合體,但西島秀俊改與第10屆金馬影后、旅日巨星翁倩玉的驚喜亮相同樣掀起紅毯高潮。事實上兩人並非只是臨時搭檔,更曾於2024年Apple TV+推出的科幻美劇《桑妮:AI管家》中飾演母子,翁倩玉不吝分享他們的好感情,「我們在日本見面,我就已經把他叫成我的乾兒子了。」笑稱兩人站在一起十分相像。

▼ 西島秀俊還帶「老婆」桂綸鎂見「媽媽」
原定同登紅毯的小島秀夫取消訪台,西島秀俊改偕翁倩玉驚喜亮相。(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原定同登紅毯的小島秀夫取消訪台,西島秀俊改偕翁倩玉驚喜亮相。(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2

短片《金馬62分鐘的事》開場,8位入圍者共乘GHA62列車

金馬62與過往典禮最大差異來自「無主持人」的進行方式,除沿襲舊例以短片開場外,各獎項間亦採預拍短片或音樂表演串場,拉出張弛有度的新鮮節奏。開場影片《金馬62分鐘的事》套用今年別有話題的災難電影《96分鐘》模板,集結《左撇子女孩》馬士媛&葉子綺、《我家的事》藍葦華&高伊玲、《大濛》曾敬驊、《進行曲》牧森、《深度安靜》張孝全&林依晨,共5部入圍作品、8位提名者持劇中人設出鏡;有趣的是,率先「拆彈」的張孝全一度舉著沒人敢拿的金馬獎座對曾敬驊說「那吃蕃薯的拿去」,曾敬驊最終確實拿下最佳男配角,直讓這筆「成功預言」成隱藏彩蛋。影片斷點由表演嘉賓頑童MJ116一句「先把電影拍好再說啦」順接典禮現場,流暢且具打破大銀幕牆、把故事帶到現實之效。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3

表演節目《前往(電影)的路上是最好的時光》揭祕典禮幕後,和李安等前排影人互動

接續開場影片,頑童MJ116演唱新歌〈兄弟們要進城〉炒熱氣氛後,一眾工作人員隨即上台「場佈」,以試裝、架燈、交通改道指揮等多個帶後設意味的橋段,還原金馬獎頒獎典禮籌辦過程。中途並下台和導演李安、演員柯煒林等前排影人互動;歡快氣氛呼應本屆主題「最好的時光」之際,逆光鏡頭裡走出金馬執委會主席李屏賓致簡短歡迎詞,畫面便又切至開場影片、電影《96分鐘》的高鐵列車場景,藉該片主演林柏宏跳車,再次將鏡頭引回北流,正式開頒當晚第一個獎項。

作為開場嘉賓,頑童MJ116的演出從短片《金馬62分鐘的事》串接到典禮現場。(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作為開場嘉賓,頑童MJ116的演出從短片《金馬62分鐘的事》串接到典禮現場。(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表演節目《前往(電影)的路上是最好的時光》以後設橋段揭祕典禮幕後。(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表演節目《前往(電影)的路上是最好的時光》以後設橋段揭祕典禮幕後。(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此次典禮的新形式褒貶不一,但對本就透過螢幕收看的觀眾而言,全屏影片的穿插播映,或許反而少一層「轉播」感,更直接參與其中。

▼ 轉播在現場畫面和串場影片之間直接跳轉,使串場影片對觀眾而言更像真的在看電影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4

女配角陳雪甄全票奪獎,感謝角色教會她「把根扎在自己的身上」

憑《人生海海》殺出重圍的最佳女配角得主陳雪甄,開口首先淚謝導演廖克發「引領我們相信電影,還有相信說故事的力量」,接著道出所有女配角「或許不會收穫最多注視,卻成就許多電影細節」的重要存在意義,最後登高一呼角色教會她的事,「不管面臨任何的困境,都要活在當下,把根扎在自己的身上,然後用自由的心,繼續自信地往前走。」感言層次豐富,內容極具感染力與啟發性。

片中飾演一名在馬來西亞土生土長,溫柔、堅強而不忘保持幽默感的華人女性,陳雪甄分享,「她有一種『大地之母』的感覺,把四代、100多年飄蕩的根扎在自己身上,並且還是非常輕盈自在地處事。」而為全然化身馬來西亞人,她費時研究馬國歷史文化與移民脈絡,造就深化到呼吸和肌肉運用層面的道地口音;亦從姿態、神態上扭轉都市人形象,以符合「小村莊咖啡店老闆娘」的角色設定,可謂方方面面都下足功夫。該獎項由評審之一的林嘉欣親自頒發,金馬執委會執行長聞天祥會後也特別透露,陳雪甄精準把控口音、肢體與角色力度,創下評審團15票全得紀錄。

最佳女配角獎由評審林嘉欣與兩位「女兒」方郁婷、林品彤(右)共同頒發。(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最佳女配角獎由評審林嘉欣與兩位「女兒」方郁婷、林品彤(右)共同頒發。(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5

男配角曾敬驊感性釋放情緒,自揭努力打破與人之間的那堵牆

破億電影《返校》、《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及電視劇《不良執念清除師》等作不僅快速打開新生代潛力演員曾敬驊的亞洲知名度,更接連將他推上金馬、金鐘提名行列;本屆金馬則攬獲大部分評審票,從金士傑、黃鐙輝、姚淳耀、黃秋生幾位前輩身邊走上頒獎台。曾敬驊泣不成聲感謝《我家的事》劇組真的就像家一樣(讓他想給出全部的信任),「我不太會說話,但我真的做了滿多很勇敢的事情。」鏡頭也捕捉到同劇演員高伊玲在台下大力點頭。

後台採訪時他進一步自揭表演軟肋在於信任,「不是所有人的問題,是我自己個性總是會有一道牆擋在那邊,而且我看得非常清楚那道牆長什麼樣子。」這次因為嘗試推開牆才能完成《我家的事》的表演,並與其他演員擦出火花;自覺已經漸漸擺脫總是很用力、太在意的狀態,領略「單單純純地活著,就是一件很重要、很快樂的事情」

曾敬驊無論口條、情緒皆得高評價,評審盛讚他既能展現自帶喜感的表演,亦可突顯角色成長曲線。(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曾敬驊無論口條、情緒皆得高評價,評審盛讚他既能展現自帶喜感的表演,亦可突顯角色成長曲線。(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6

從影逾一甲子獲終身榮譽,陳淑芳「心裡有愛,永遠是燦爛的」感動全場

資深演員陳淑芳於第57屆金馬獎挾《孤味》、《親愛的房客》一人包辦最佳女主角和女配角兩大獎,時隔5年,《孤味》三姊妹謝盈萱、徐若瑄、孫可芳再度聚首為她獻終身成就獎,且仍代入角色喊媽。「從事影視是我的志趣,我希望我能一輩子演下去,這也是屬於我個人的『孤味』。⋯⋯我願意走到我不能走,我也願意演到我不能演為止。最後,你們還有記得嗎?我,陳淑芳,不漲價。」19歲踏進攝影棚至今參演上百部電影、見證膠卷到數位的影視產業變遷,現年86歲的陳淑芳談及有人稱演員獲此殊榮相當於退休,一如既往中氣十足地反對表示「得獎之後要更上一層樓」。

《孤味》三姊妹謝盈萱、徐若瑄、孫可芳(左)齊聚為「淑芳媽媽」(右)獻終身成就獎。(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孤味》三姊妹謝盈萱、徐若瑄、孫可芳(左)齊聚為「淑芳媽媽」(右)獻終身成就獎。(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感言結尾「心裡有愛、有微笑、有熱情,永遠是燦爛的。」喊話銀髮族朋友同她一起用這樣的信念過一生,尤令人動容。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7

11年前錯過「只有一次」的最佳新人,許瑋甯失焦鏡頭下現身頒獎

「自從電影發明那天,人類的壽命至少延長三倍。所以囉,未來還很長,只要我繼續演,有一天,『焦』,就會來。」由許瑋甯演出的串場影片《凹焦少年吔,安啦!》,幽默呈現新演員入行之初可能「根本沒焦」卻仍竭盡所能做出完整表演的模樣。2014年,許瑋甯憑《相愛的七種設計》提名第51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但並未獲獎,如今擔任頒獎人,即以自身經驗與5位入圍者乃至更多還在景深裡奮力出頭的「凹焦少年」共勉;微自嘲的風趣調性適度緩和緊張氣氛,成本屆典禮備受討論的可愛片段。

「凹焦頒獎人」許瑋甯在失焦鏡頭中登場,與新演員共勉。(左圖翻攝自MyVideo官方頻道/右圖提供:金馬執委會)
「凹焦頒獎人」許瑋甯在失焦鏡頭中登場,與新演員共勉。(左圖翻攝自MyVideo官方頻道/右圖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8

范冰冰《地母》洗盡鉛華,導演張吉安帶話「想重新來過」引眾熱淚

過去大獎頒給未到場的入圍者,難免引起觀眾對受獎人不滿,但不知是為她《地母》中的演技所折服、被她電話裡的真誠所打動,或者該說兩者皆是,范冰冰「特別的出席方式」堪稱當晚最大驚喜,絲毫沒有冷場之虞。替她上台接獎的馬來西亞導演張吉安吐露,在他尚未決定該角色由范冰冰出演時,范冰冰便跟著他回鄉、下田,為何如此力爭角色?「我想重新來過」一語由導演之口帶到,一分心照不宣的理解悄然流竄台前台後,其感言所提「身為女性身上那股堅韌的力量」全隨她的聲聲顫抖而綻放。摧毀屬於范冰冰的美麗外殼,深耕農婦「鳳音」的複雜內在,聞天祥會後表示,范冰冰將角色的極度從容到崩潰詮釋得令人耳目一新,經評審激烈討論後確定獲獎。

藝術以外的價值判斷自在每個人心中,不多贅言。(雖然現實無法總是純粹),但或許在面對共同熱愛的這一瞬間,有些事情不再那麼樣地要緊,「感謝金馬獎,始終如一地支持並鼓舞著華語電影人的初心,也願電影生生不息。」

最佳女主角得主范冰冰無法到場,由導演張吉安代領並助她通過電話向觀眾致感言。(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最佳女主角得主范冰冰無法到場,由導演張吉安代領並助她通過電話向觀眾致感言。(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09

桂綸鎂合體西島秀俊,見證老友張震二登金馬影帝寶座

日本影帝西島秀俊的到來絕對是金馬62一大亮點,典禮上他攜手閉幕片《最親愛的陌生人》主演、影后桂綸鎂頒發最佳男主角獎。此前西島秀俊與台灣尚有一段淵源,身為第50屆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看見台灣》的日文版旁白,他親訴因那次合作「看見美麗的台灣景觀,也得以深省人類對自然造成的影響」,隨後笑說自己今年初來台時吃到很多美味的甜點(西島桑到哪都會要吃甜點的XD!),一重一輕為獎項引言。

桂綸鎂合體西島秀俊(右)見證張震(左)二封影帝,為老友開心之情寫在臉上。(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桂綸鎂合體西島秀俊(右)見證張震(左)二封影帝,為老友開心之情寫在臉上。(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得獎者張震受評審團評價在戲劇時間相對短促、鮮少對白甚至有許多近乎獨角戲的條件下,顯得毫不誇張卻充滿韻味,而從與柯煒林的廝殺中勝出。主演首部電影《牯嶺街殺人事件》即入圍最佳男主角、2021年以《緝魂》封帝,表演向來沉穩內斂的張震,台上激動喊「獻給所有熱愛電影的你們,希望你們可以繼續下去,我也可以繼續下去。」後台採訪更用劇中角色「經歷許多倒霉,最後獲得一點點幸福」比喻拍電影過程長時間的辛苦付出後被肯定的幸福感及所獲的動力。同片韓裔加拿大籍導演勞埃德李崔(Lloyd Lee Choi)亦拿下本屆最佳新導演。

2025金馬獎看點回顧【典禮】#10

投資方都說我們瘋了——最大獎獎落陳玉勳導演《大濛》

「以庶民視角揭開白色恐怖歷史,致敬時代的雲與霧,也延續草根幽默本色,寫透人性悲歡善惡。」影展期間斬獲極佳口碑且挾11項提名而來的《大濛》,不負眾望抱回最佳劇情片、最佳原著劇本、最佳美術設計及最佳造型設計4獎。其中,評審特別指出導演陳玉勳「作為一名創作者的風格非常難得」,最終一票險勝優點截然不同的《眾生相》。2025年11月27日正式上映在即,就待大家直接進戲院品味。

陳玉勳執導作品《大濛》不負眾望抱回最大獎,劇組同台畫下典禮句點。(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陳玉勳執導作品《大濛》不負眾望抱回最大獎,劇組同台畫下典禮句點。(圖片提供:金馬執委會)

引得獎者陳雪甄之言「相信電影,相信說故事的力量」作結——台灣、亞洲乃至世界,廣義的「這片土地」上滋養百種人,電影卻如同共通語言,牽繫每一個願意相信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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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百億日圓票房的電影《國寶》,由吉澤亮主演,集結橫濱流星、渡邊謙、高畑充希等卡司,以歌舞伎女形為題,扒開極致美學路上的醜陋與殘酷。這是導演李相日第3度改編吉田修一的小說,他在來台之際接受La Vie專訪,深入如何拍出純粹的歌舞伎之美,以及孤高藝術家的複雜人性。

66日在日本上影以來,《國寶》票房已突破173.7億日圓(約34.8億台幣),不僅是睽違22年再度有真人版電影票房破百億,更超越《大搜查線2:封鎖彩虹橋》於2003年寫下的173億日圓紀錄,登頂日本真人電影票房影史第1名。這部長達175分鐘的電影,沒有IP血脈庇蔭,而以歌舞伎的傳統題材,成為排行榜上的閃耀異類。

《國寶》描寫黑道出身的喜久雄、歌舞伎名門俊介,血脈迥異的兩人在求藝路上的競爭與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國寶》描寫黑道出身的喜久雄、歌舞伎名門俊介,血脈迥異的兩人在求藝路上的競爭與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埋藏10多年的歌舞伎女形故事

《國寶》改編自吉田修一的同名小說,描寫黑道出身的喜久雄,在父親遭殺害後被歌舞伎名家半二郎收養,與其子俊介一同踏上歌舞伎「女形」的求藝道路。為此,吉田修一請益歌舞伎演員中村雁治郎,獲贈一套「黑衣」以就近觀察後台,費時3年田調完成小說。擔綱改編電影導演的李相日,是繼《惡人》、《怒》後第3度與吉田修一合作。但其實想創作一部以女形為主角的作品的念頭,早在李相日心中埋藏10餘年。

吉澤亮(左)、橫濱流星(右)皆為主演過大河劇的90後演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吉澤亮(左)、橫濱流星(右)皆為主演過大河劇的90後演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2010年上映的《惡人》,李相日認為實現了過往一直很模糊、想追尋的電影風格,「如果要往下個階段邁進,我希望能拍更加傳統的題材,於是找到了日本傳統藝能裡的歌舞伎。」其中,李相日對於人稱「人間國寶」的現役女形坂東玉三郎相當有興趣,儘管《國寶》並沒有以其為原型,但他假設坂東玉三郎為喜久雄,那師父輩就是戰前便已活躍的中村歌右衛門,如果能描寫這些將一生奉獻給女形的演員們,應該會很有趣。

喜久雄和俊介初次同場亮相的歌舞伎舞台《藤娘》。(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和俊介初次同場亮相的歌舞伎舞台《藤娘》。(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與吉田修一私交甚篤的他,也私下分享過這個想法,「我對歌舞伎產生興趣的這件事情,應該也影響到了吉田修一會寫出《國寶》。」後來小說出版前,李相日竟直接收到了吉田修一寄來的稿子,「他好像在講: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所以說拍這部電影,也算是我的宿命。」

渡邊謙(中)飾演歌舞伎名家花井半二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渡邊謙(中)飾演歌舞伎名家花井半二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喜久雄和俊介的關係並非典型的對立,且難以分辨出誰為天才、誰為地才。(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和俊介的關係並非典型的對立,且難以分辨出誰為天才、誰為地才。(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小說到電影:主線選擇與時光跳躍

所謂女形並非男人模仿女人,根據小說的描寫,是男人先化為女人,再將女人姿態褪去後留下的「形」,因此演繹女形者的精髓在於「空」。對於喜久雄此一絕世女形,李相日最初便認定只有吉澤亮能夠演出,除了美貌與氣質相稱,李相日也對他在《我很好》、《王者天下》的演技留下印象,特別是在後者的漫畫改編架空世界裡,「僅有他散發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氣質。」

李相日形容吉澤亮就像一個「容器」,且具有深不見底的神祕與魅力。(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形容吉澤亮就像一個「容器」,且具有深不見底的神祕與魅力。(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國寶》企劃始於2020年,在李相日心中,喜久雄是和吉澤亮畫上等號的。(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國寶》企劃始於2020年,在李相日心中,喜久雄是和吉澤亮畫上等號的。(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電影也邀請中村雁治郎擔任歌舞伎指導,吉澤亮與飾演俊介的橫濱流星,各花費1年半、13個月練習,戲中演出皆親自上陣,聲音和肢體全無替身。

中村雁治郎不僅擔任《國寶》歌舞伎指導,也在片中飾演彰子的父親、歌舞伎名家吾妻千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中村雁治郎不僅擔任《國寶》歌舞伎指導,也在片中飾演彰子的父親、歌舞伎名家吾妻千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共分上下2冊的原著,不僅刻畫歌舞伎的台前幕後、世襲文化,加入女性與西方音樂等的「新派」、歌舞伎演員和影視文化的關係、歌舞伎產業的興衰,以及1964東京奧運和1970大阪世博等時代氛圍,都鑲嵌其中。

面對架構龐大的故事,李相日選擇將重心放在「喜久雄如何用技藝闖進歌舞伎世界」上,許多原著重要配角如喜久雄的跟班德次、殺父仇人辻村,皆大幅刪減或沒有登場。他解釋,這兩個角色都是加深喜久雄在「黑道」血脈的身分,若多加描寫會讓喜久雄「有家可歸」,但電影要突顯其「孤身」闖蕩,就得讓他沒有退路。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電影橫跨了19642014年,50年的光陰在片中大幅跳躍,一幕與一幕間常常差距10年之久,有些角色就此消失、有些關係從此變質,卻沒有解釋原因。「我覺得這是一種電影語言。我一開始就決定,不要說明理由,我要拍的只有當下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是什麼狀態。」

李相日說,即便片長近3小時,卻幾乎沒有任何回憶鏡頭,而這其實更貼近真實人生,本就不可能跳接到過去時光;而某階段關係緊密的人,也可能在下個階段不再出現,原因不見得是吵架,只是彼此不再有交集。「可以用這種方式拍攝,也是基於喜久雄就是這樣子的人,對他來說,人生中每個人都是過客。」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從不同文化者拍出歌舞伎純粹之美

有趣的是,歌舞伎如此「日本」的題材,攝影竟由拍攝《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來自突尼西亞的Sofian El Fani擔綱。面對此疑問,身為第3代韓裔移民的李相日笑說自己也非日本人,接著解釋,日本人對於拍攝傳統藝能,有相當大的包袱和壓力,但他希望可以在敬意之上,「由一個不同文化圈、有著不同美感的外國人掌鏡,拍出很純粹的歌舞伎之美。」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Sofian最大的特色,在於以手持鏡頭拍攝片長3小時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不過《國寶》是固定和手持皆有。李相日說,要突顯Sofian在手持上的才華,就不能使用太多次,「在歌舞伎的場面,特寫是相當重要的環節,我希望Sofian都用手持去拍攝,讓觀眾看到演員在台上的內心變化。」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鏡頭、演技、音樂的緊密結合

片中共有3齣劇目在前後段各跳了兩次,呼應了喜久雄3個階段的人生:他與俊介從《雙人道成寺》展露默契,在《曾根崎心中》共赴曲折人生與生死別離,最後喜久雄獨舞《鷺娘》,即便只剩一個人也要追尋理想。「所有的劇目和劇情都要非常緊密,才能發揮故事的力量。」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李相日解釋,相較於《曾根崎心中》是有台詞的戲目,攝影師明確知道演員在講哪句台詞時,會拍到很棒的畫面;《鷺娘》是超越台詞的演出,那場戲共出了23機,他和Sofian均有共識要拍出喜久雄在「無人之境」,因此不僅臉部,從指尖到腳尖,都是Sofian手持鏡頭欲捕捉的範圍。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歌舞伎與音樂的融合,也是一大看點。觀眾會先聽到該戲目的現場音樂,隨著演員表演,慢慢疊加由原摩利彥製作的電影音樂。李相日解釋,「歌舞伎音樂是跟著戲目走,電影音樂是跟著演員的情緒走,兩者在製作上是分開的,並在混音的時候融合,最後達到共鳴。」而乍聽運用了大量西方弦樂的配樂,實則放了不少日本傳統樂器,因為經過精細配置,所以和風的感覺並不明顯。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除了舞台上的場景,一幕喜久雄跌落谷底在頂樓酒醉跳舞的戲,一鏡到底的長鏡頭慘淡而優美。李相日說,當天從中午開始準備、下午走戲,拍攝時間為傍晚落日前的「魔幻時刻」30分鐘。雖然動作有彩排過,但實際上的發揮,李相日交給吉澤亮由內而外地用情緒帶動肢體,「因為動作無法預測,所以我跟Sofian決定,這場戲一定要用手持,才能跟著他的動作走。」他也補充,這場戲的另一個重點,在於表達喜久雄和森七菜飾演的彰子間的關係,透過兩人極短的台詞,讓觀眾一目了然看出,彼此之間已經沒有愛情。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以下段落將提及小說和電影結局,尚未觀看者請斟酌閱讀!

極致美學為何致命地吸引人?

改編電影的有趣和困難之處,在於小說能以文字馳騁想像,但電影得將想像化為影像。喜久雄在故事裡不斷追求「沒有看過的景色」,電影透過「雪」的意象貫穿,從真實的雪到舞台上的紙吹雪,以及喜久雄眼裡閃爍的光景。但李相日並沒有肯定「雪」即是電影給出的詮釋,而說這僅是個「提示」。他認為根源來自喜久雄父親被殺死時,天上飄下來的細雪,從此一最根本的畫面,連結到他想看見的景色,「雪花的意象對他來講,可能是與死亡的連結,一種非現實、非人間的東西。我也是到滿後期的時候,才決定要用這個方式呈現。」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其實在小說最後,不難察覺到喜久雄與死亡的連結。「我覺得在電影裡,如果要導出結論的話,有一點礙事,或者說我並不覺得,給觀眾一個明確的結論,是一個很好的詮釋方式。」因此他在最後,選擇描繪喜久雄對美麗的極致追尋,「美的概念本來就非常難以定義,在追求美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很殘酷、很醜陋的事情,去追求極致的美學,有時候也是很冷酷的行為,最後也可能會迎接死亡。但為什麼這種美會這麼致命地吸引人,是我想要透過電影傳達的。」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喜久雄的人生幸福過嗎?吉田修一在連載結束後寫下了這句話,他沒有答案,電影也沒有定論,或許喜久雄在追求的,早已超越幸福所能度量。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李相日
1974年生於日本新瀉縣,1999年自日本電影大學畢業。首部導演作品《青〜chong〜》即入圍Pia影展4項大獎。2006年執導《扶桑花女孩》獲第30屆日本奧斯卡獎最佳作品、最佳導演與最佳劇本獎。2010年首度與吉田修一合作《惡人》廣受國際好評,橫掃日本奧斯卡獎、知報電影獎等。其後相繼推出《怒》(2016)、《流浪之月》(2022)等代表作。

文|張以潔 口譯|張克柔
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La Vie 2025/11月號《懷舊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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