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紗線療癒人心的簇絨工藝!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織品藝術家Eric L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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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捲毛線、一張畫布、一台簇絨槍與一整個下午,簇絨(tufting)織品藝術透過重複性的療癒工法,將線材梳理成靈感的霞光,一筆一畫織進布料中探索織品的不同質地,簡單的手法與無限的創意,拉起了體驗與織品工藝之間最近的距離。

從歐美紅到亞洲的簇絨(tufting)織品藝術近期成為一課難求的熱門課程,僅僅幾個小時,初學者也能做出有模有樣的創作,更吸引了許多非織品領域的創作者跨域學習,簡單、迷人的技法背後更是織毯工藝的歷史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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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將簇絨織片固定在塗上壓克力顏料的畫板上做成複合媒材創作,當跳脫織品思維便有更多發展可能性。

廣稱為「tufting」的工藝類型中,織毯可以說是其中代表,而簇絨槍(tufting gun)也是因織毯工廠而誕生。回顧人類製作地毯的歷史,西元前400∼500年波斯人便使用織框(Woven loom),將線繩透過打結(Hand-knotted)的方式織出花紋精美的地毯,後來逐漸發展成手簇絨工藝(Hand-tufted),相似的工法如俄羅斯刺繡與地毯鉤針,都是透過工具在孔隙比較大的布料上戳出毛絨質地,不但可以自由地做出圖案,也加速了花式地毯製作的速度。最初出現的織槍為木製、手動式,而自動式機械型織槍約在西元1930年出現於當時世界最大的地毯生產地美國喬治亞州的道爾頓市,約在2018年風靡於歐美、並延伸至工廠以外的創作,2021年底,這股療癒旋風更吹向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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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修整絨毛高低差、變換紗線質感與圖案,就能玩出簇絨數不清的變化。

簇絨工藝的運作原理,是透過穿有紗線的槍口尖端將線穿刺進底布縫隙,此時會在底布的後方形成線圈,暫時固定完成「簇絨」,織槍分為手動與自動,織物質感以圈絨(loop Pile)或割絨(cut Pile)呈現,如毛巾布結構一般的質感為圈絨,圈絨槍將紗線不斷織進底布中,紗環呈現U型結構。割絨槍口則設有小剪刀不斷把剛織好的圈絨紗環剪斷,紗環呈現W型結構,最終質感如絨毛。兩種技法搭配起來,再加上多元線材的應用與圖案變化,即可以在同一張布面上玩出許多質感與創意。

簇絨工作坊玩什麼?

以織物為主軸、專門探索材質創作的「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主理人欣秀、孟萱,以及視覺與織品藝術家Eric Liao,雖然創作風格迴異,但皆以不同於市面上商業化的簇絨課程,以更深入、多元而實驗性的教學分享織品工藝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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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複性的動作與自由的創作方式,再加上完成度高的作品與療癒的織品質感,簇絨成為現在廣受歡迎的課程。

織品設計系畢業的欣秀與孟萱早些年從事知名運動品牌的鞋面針織設計,對於織品工藝瞭若指掌的她們,對簇絨的創作有著不同的習慣,欣秀喜歡割絨呈現的細緻圖案,並習慣以剃刀修整絨毛高度做出層次感的搭配;孟萱則喜歡圈絨織紋所帶來的粗糙中帶點工藝的感覺。早在2016年她們就注意到簇絨槍的出現,當時還需要透過特殊管道向工廠直接購得,使用與維修都要自己摸索,一開始為了挑底布、紗線與繃布框的張力做了許多嘗試,最後才找到滿意的純棉布與耐用的聚酯纖維布,分別使用於圈絨與割絨質感。也為了能夠盡情玩出織物的質感變化,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的簇絨課程提供了非常多的花式紗,如反光紗、段染紗、粗細節紗,甚至是她們自己手染的紗線,創作中也能夠將2、3條紗線同時織進布料中進行混紗。除了從圖案設計、配色與選紗進行的初階課程,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更設計了長達6小時、從繃布框開始的進階簇絨工藝課程,除了創意,也相當考驗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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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修整絨毛高低差、變換紗線質感與圖案,就能玩出簇絨數不清的變化。

而作品風格溫暖迷人的視覺與織品藝術家Eric Liao,2020年成立了織品工作室「Eric Liao Studio」,作品多以插畫再延伸為織物或服裝等創作呈現。Eric接觸織品設計大約有5年的時間,以織品創作探討自我療癒、人與情緒相關的議題,「我透過創作檢視自己的狀態、與內在的不安和解,也希望工作坊學員知道自己也能創造出能安撫內在小孩又有療癒感的作品。」也因此Eric規劃的工作坊之一,即是先透過冥想靜心與直覺繪畫,再進行簇絨創作,藉由自我探索的過程,逐漸發展自己創作時對於材質與配色的風格,並將成品做成毛絨絨的療癒抱枕。而為大眾開設的簇絨工作坊則是單純圖案創作,Eric同樣鼓勵學員玩材質、不要設限任何紗線的運用,體驗紗線的各種視覺效果和手感,化學纖維的粗糙、羊毛與羊駝毛的溫暖都能玩出不同變化,不同於著重工藝的工作坊,未來他也想在課程之中,加入更多觸發靈感的體驗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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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c Liao的創作跨足插畫、平面與織品設計,其中簇絨的作品除了有商業化的商品,也有藝術性的創作。

簡單也不簡單的簇絨工藝

簇絨的製作過程看似相當簡單,卻依然有許多需要掌握的細節與技巧,織造時的機器走位安排是欣秀、孟萱與Eric都相當在意的,織造路線就像素描的筆觸,若沒有先設計好路線,用胡亂塗鴉的方式進行,近看會不夠細緻,背面也會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線頭,最後在背面上膠的時候表面會不平整。同時他們也異口同聲建議新手以大色塊的幾何形狀構圖,因為初學者很難控制織槍轉彎,比較細的線條或細碎的地方較不容易織造。值得一提的是,專業的簇絨藝術家在創作時幾乎沒有圖案限制,甚至可以做非常細緻、多變的圖案線條,就算紗線已刺上去,還是可以用剪刀修剪想要的輪廓,只是需要非常多時間與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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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槍重量大約為兩公斤,想不到吧?因此簇絨課程也相當考驗體力。

對於紗線材質有深入研究的欣秀與孟萱,認為紗線的粗細度、彈性是需要考慮的條件,若紗線不夠粗會無法填滿布料縫隙,視覺上不夠豐盈,還可能會脫落;紗線彈性太大則會在織造過程收縮,彈性太小則會造成脆裂。平整的人造壓克力紗是市面上最常見、最適合新手的,不但價錢合理、容易清潔,織造過程也相對流暢;若想要追求溫暖又高級的質感,羊毛紗也是個好選擇。此外,雖然混紗效果很好,但也不建議初學者同時使用太多紗線,容易產生紗線自撚(互相扭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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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絨的線材選擇是影響視覺與手感的關鍵, 除了羊毛線,各式花式紗也廣受創作者青睞。

織完之後?簇絨藝術的更多可能

簇絨作品除了常製成壁掛、地毯、抱枕,鏡子、首飾盤,能夠快速展現織品質感的特性也相當適合應用於大型裝置藝術創作,發展性廣泛。像是2018年時阿根廷的藝術家Alexandra Kehayoglou以簇絨技法織就一件件大型的藝術作品驚艷眾人,「Alexandra會花一整個月在做整幅的作品。但這才是好玩的地方,邊做邊觀察與思考!」欣秀與孟萱也觀察到俄羅斯新興的簇絨藝術家創意力豐盛、作品跳脫對於簇絨的想像;而對於針織與紗線開發相當進步的韓國,作品細緻度高、對於課程與商品規劃也很完整。「絨毛高低差、紗線質感、圖案就能組合出數不清的變化!我們也喜歡將成品和不同材質做結合,比如將織片固定在塗上壓克力顏料的畫板上做成複合媒材創作,當不侷限簇絨於織品,而是將它視為一種元素時,應用範圍就更開闊。」欣秀與孟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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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的簇絨藝術家在創作時幾乎沒有圖案限制,甚至可以做非常細緻、多變的圖案線條。

Eric則相當關注讓簇絨在全世界紅起來的推手之一美國藝術家Tim Eads,他建立了網站「Tuft the World」分享許多有用的簇絨知識。而曾在時尚選品店初衣食午展出作品〈海洋編織〉的葡萄牙編織藝術家Vanessa Barragão也是Eric喜歡的織品藝術家,「我很喜歡觀察織品的表面質地變化和故事性,Vanessa能搭配不同織品工藝創造多元層次讓我驚艷!」此外,跨足服裝設計領域的Eric也觀察到簇絨於時尚產業的多元應用,甚至前幾年前紐約Parsons設計學院也有學生應用於服裝設計。「我覺得簇絨開啟了一個新的可能性,讓不同領域的創作者像是插畫、時尚領域都我覺得簇絨開啟了一個新的可能性,讓不同領域的創作者像是插畫、時尚領域都能透過織品發展更多元的創作,能讓更多人認識織品創作是件很棒的事情。能讓更多人認識織品創作是件很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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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品藝術家Eric Liao藉由溫暖療癒的創作風格療癒自己也感染他人。

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

畢業於織品設計系的主理人欣秀、孟萱,以織物為主軸專門探索材質結合創作的無限可能,除了織物商品設計,也舉辦織品相關的專業工作坊課程,分享織品工藝與創作的美好。

IG:@uncertainstudio

廖翊丞(Eric Liao)

出生於台北的插畫、織品創作者,於2020成立Eric Liao Studio。作品多以插畫為基礎,將織品為主的各類媒材轉譯延伸製成織物、服裝等不同的創作,探索不同質地的表現,透過多彩的視覺語言與豐富的表現層次,傳遞細膩的情感訴求。

IG:@eeericliao

文|馮興妍 

圖片提供|淺力之物所uncertain studio、Eric Liao 

場地協力|At The Venue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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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專訪藝術家奧拉弗.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世界沒有理所當然,唯有展開你的好奇心

深度專訪藝術家奧拉弗.埃利亞松Olafur Eliasson:世界沒有理所當然,唯有展開你的好奇心

我們是否對一切太習以為常?隨著《你的好奇旅程》(Your curious journey)巡展於2025年6月底來到臺北市立美術館,Olafur Eliasson(奧拉弗.埃利亞松)這位以光影等自然元素探索感官經驗的藝術家,從工作日常、青年街舞歲月、喜愛的音樂到創作思辨與對環境的關懷,與我們分享他那顆永不停歇的好奇心。

「可以說,我一起床走沒幾步路就到工作室了。」Olafur Eliasson如此形容他一天的開始。孩子長大後,他遷離了丹麥的家,改住在柏林工作室附近。自2008年起,他改造了一幢位於城市東北Prenzlauer Berg區的19世紀啤酒廠——在仕紳化之前,占屋運動在此盛行,這一帶曾是龐克、銳舞、嬉皮等反主流文化據點,如今則搖身變為新興文青集散地。5,000平方公尺的廠房空間,大到足以容納下約100名團隊成員,以及模擬自然界彩虹、水流、霧氣與各種光影效果的大型裝置實驗。

於Studio Olafur Eliasson測試〈Rainbow assembly〉,2016年。(攝影:María del Pilar García Ayensa / Studio Olafur Eliasson © 2016 Olafur Eliasson)
於Studio Olafur Eliasson測試〈Rainbow assembly〉,2016年。(攝影:María del Pilar García Ayensa / Studio Olafur Eliasson © 2016 Olafur Eliasson)

為發展來到柏林前,Olafur出生於丹麥哥本哈根。他的父母來自冰島,為了謀生而移居於此。他的父親是漁民的廚師,也是位藝術家;母親則是裁縫師,來自11世紀就存在的古老漁村。4歲時,父母分開了,他開始往返兩國生活。童年的他經常與爸爸在冰島廣袤的風景中徒步、寫生,或航行在極地狂野的海上搖曳;有時,他在祖父母家,眺望對岸半島的斯奈山冰蓋,並著迷於魔幻的暮色。曾經,成為藝術家的念頭單純是渴望父親的關注,「也許我需要認可。」他坦言。後來他確實享受著創作,15歲前後辦了人生第一次畫展,隨後轉身成為霹靂舞者,組了3人舞團Harlem Gun Crew,一路拿下1984年斯堪地那維亞霹靂舞錦標賽冠軍。身體的經驗與大自然,日後成為他的創作母題。

一路走來,他似乎對一切保持開放的「好奇」,談到這次個展正以此為名,為何這件事重要呢? 「有些領域我知道自己不懂,但問題是,還有太多事我都不知道自己不懂。」他認為,人們習慣把事情視為理所當然,以為自己看世界的方式便是理性,卻忘了實際放開身體感官去擁抱世界。

《你的好奇旅程》展覽一隅。|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
《你的好奇旅程》展覽一隅。|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

打開Olafur創作的一天

有時Olafur在夢中就開始工作了,醒來後便延續夢境的思緒。「早上比較有創造力,我可以更好地 感受、預判我做出的創作選擇。」Olafur分享,通常午餐前,他會投入創意、實驗性的思考,至於 材質與不同顏色的考量、這條線該垂直還是水平⋯⋯,「這些不算創意決策,但藝術的力道就在於 理解這些形式選擇,會對世界產生什麼影響。」他一週3天與員工共進午餐,這是與不同團隊成員 碰面、交流的機會。如今,他們的SOE Kitchen甚至發展為實驗場域,連艾未未、NOMA主廚都曾來訪。「我覺得烹飪就像社交的黏著劑,讓團隊成員、食物和土地之間產生美好的連結。」而午餐後精神集中力鬆散下來,他便多做些行政或實際動手的工作;每週3∼4天的傍晚,他也持續進修心理學、哲學和環境科學的課程、工作坊,避免自己陷入思考盲區。

2017年,Studio Olafur Eliasson Kitchen用餐。
2017年,Studio Olafur Eliasson Kitchen用餐。(攝影:María del Pilar García Ayensa / Studio Olafur Eliasson)
Olafur為2024年《Lifeworld》計畫製作絹印版畫,延續他自2009年以來「色彩實驗」繪畫作品的探索。
Olafur為2024年《Lifeworld》計畫製作絹印版畫,延續他自2009年以來「色彩實驗」繪畫作品的探索。( 圖片提供:CIRCA)

再忙碌,Olafur都會想辦法騰出自己的「園圃空間」,一方無關金錢委託與創作死線的靈感苗園,「即便只有幾分鐘,我每天都會在這空出時間,思考可能發展的藝術靈感。」如同他正在工作室一隅,用各色濾鏡、偏光鏡進行光的實驗,還不確定能否成為作品。他說,在人運用腦袋思考前先有了感覺,在此之前存在著某種潛意識中的直覺,而我們的身體早已有了最原始的反應。

他詩意地形容,「通常創造力的源頭不在工作室裡,而是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一種與外界連結的感覺。有時,我可以感受到地板下、房子地基下的星球在旋轉,如果我逆著時針走,就可讓時間慢下來,順著走則快轉了時間。」不過Olafur好像時刻想著創作,算是個工作狂嗎?他略帶無奈地說,世上許多職業是工作時間到了便回家、度假就是放鬆,「但我度假回來,人們會問:你有靈感了嗎?你看很多展覽嗎?你有新作品的想法嗎?」自然,我們也問他有沒有想到台北的展。「我確實會想這些事情,我別無選擇。這意味我根本不算在『工作』,因為我在工作室內外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分別。這是做藝術家的特權,也是負擔。」

在工作室 ,Olafur和團隊測試光影裝置。(攝影:María del Pilar García Ayensa / Studio Olafur Eliasson © 2016 Olafur Eliasson)
在工作室 ,Olafur和團隊測試光影裝置。(攝影:María del Pilar García Ayensa / Studio Olafur Eliasson © 2016 Olafur Eliasson)
Olafur近年的偏光鏡實驗便是2025年柏林neugerriemschneider個展的主軸。|展出一景:《The lure of looking through a polarised window of opportunities, or seeing a surprise before it's reduced, split, and then further reduced》,neuge
Olafur近年的偏光鏡實驗便是2025年柏林neugerriemschneider個展的主軸。|展出一景:《The lure of looking through a polarised window of opportunities, or seeing a surprise before it's reduced, split, and then further reduced》,neugerriemschneider,柏林,2025|攝影:Jens Ziehe|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neugerriemschneider, Berlin

你還跳舞嗎?你在聽什麼音樂?

《動作顯微鏡》(Movement microscope,2011)錄像中能一窺工作室的日常,許多舞者也假扮工作人員混入其中,為尋常的規律注入變奏。問起他現在還常跳舞嗎?他笑說當然,自己仍有一些好舞步。他有時會在社群媒體上滑過數百個舞蹈與動作影片,「很有趣,我能在身體裡感受到一股能量,好像也被他們鼓勵去跳舞。」跳舞令他認識了身體。他坦言自己從小不擅長足球等運動,直到青春期的15歲,一次在街上撞見有人跳霹靂舞、機械舞,「突然一切都改變了,這是個頓悟。那一刻開始,我像機器人一樣移動,機械式地走到車站,差點錯過火車。」他笑說自己一定像個怪人,連續3個月的模仿令媽媽都受不了。「這就是一種藝術形式,我透過藝術、透過文化表達自己。」他解釋,後來投入藝術家生涯並非轉換跑道,舞蹈放大了他的感官,讓他意識到身體的速度與時間感、自身與周遭的空間關係,將一切都聯繫在了一起。

Olafur Eliasson在〈多重影子屋〉(Multiple shadow house)中示範霹靂舞。|〈多重影子屋〉,2010|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Courtesy of the artist; neugerriemschneider, Berlin; TanyaBonakdar Gallery, New York /
Olafur Eliasson在〈多重影子屋〉(Multiple shadow house)中示範霹靂舞。|〈多重影子屋〉,2010|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Courtesy of the artist; neugerriemschneider, Berlin; TanyaBonakdar Gallery, New York / Los Angeles © 2010 Olafur Eliasson

那段跳舞、在街頭塗鴉的日子,也令他愛上代表反抗精神的嘻哈樂。「嘻哈樂很直接表達情感。」Olafur說。聽什麼取決於心情,電子樂則創造出令他安放情緒的空間,現在柏林豐富的音樂場景正「餵食」著他的靈感,令他樂在其中。他是電子樂先鋒Richie Hawtin的忠實粉絲;他與欣賞的英國電音鬼才Jamie xx一同參與當代芭蕾舞Tree of Codes》(2015)的製作;因藝術收藏,他認識了德國韓裔電音DJ Peggy Gou,不僅為她2024年的單曲〈1+1=11〉執導MV,還在片中跳上一舞。「播放音樂時,我感覺自己被音樂所傾聽。」他認為音樂深具包容性,承接並映照出他日常中忽視、未滿足的那些情緒與需求,就像鏡子一樣。所有形式的藝術正也是如此。

Olafur為Peggy Gou音樂專輯《I Hear You》設計封面。(圖片提供◎XL Recordings)
Olafur為Peggy Gou音樂專輯《I Hear You》設計封面。(圖片提供◎XL Recordings)

有趣的是,Olafur的作品較少直接應用音樂和聲音本身,「我更想了解聲波如何運作,以及如何改變我們對世界的感受。」他稱之為「心理聲學」,如同在2024年紐約Tanya Bonakdar藝廊個展Your psychoacoustic light ensemble中,他受到克拉尼沙粒圖形實驗的啟發,將音波轉化為光的視覺印象,塑造出柔和的音景,與僵固的建築空間形成對照。

〈Your psychoacoustic light ensemble〉,2024
〈Your psychoacoustic light ensemble〉,2024|展出一景:《Your psychoacoustic light ensemble》,Tanya Bonakdar Gallery,紐約,2024|攝影:Pierre Le Hors|Courtesy of the artist; Tanya Bonakdar Gallery, New York / Los Angeles © 2024 Olafur Eliasson

用藝術拆解感官,以體驗重探自然

舞蹈也令Olafur更細緻地與自然對話。1990年代的早期作品中,他已大量汲取自然為靈感。他反覆拆解人的感官機制,如同他著名的〈美〉(Beauty,1993),作品總留下人為設計的線索,讓觀眾沉浸之餘,也能反思體驗的製造過程。過去,空間更多是承載他想法的容器,然而在Bruno Latour、Jane Bennett和Timothy Morton等思想家的啟發下,令他反思空間乃至大自然本身並非被動角色。他解釋:「它們會主動影響空間中的活動,改變你的行為模式、你與環境或他人的互動方式。環境本身也是整個行動者網絡的參與者之一。」

〈美〉,1993|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圖片攝影/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2025|Courtesy of The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Collection, Los Angeles © 1993 Olafur Eliasson
〈美〉,1993|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圖片攝影/提供◎臺北市立美術館,2025|Courtesy of The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Collection, Los Angeles © 1993 Olafur Eliasson
2024年6月在Experimenting, Experiencing, Reflecting(EER)為期3天的活動中,Olafur作為共同導師,在首天帶隊探索Sólheimajökull冰川。 (攝影:Yanina Isla)
2024年6月在Experimenting, Experiencing, Reflecting(EER)為期3天的活動中,Olafur作為共同導師,在首天帶隊探索Sólheimajökull冰川。 (攝影:Yanina Isla)

Olafur點出,一般人習慣將文化與自然視為對立面,認為文化是人為,自然則是原始未開發。可如今,要找到完全不受人類影響的純粹自然幾乎不可能。他舉例:「我們對山的理解,那理解本身就是文化的詮釋,對吧?」這正是女性主義暨環境哲學家Donna Haraway所說的「自然文化」(Natureculture)概念。他進一步指出,人類數百年來為了利益不斷開發有限資源、犧牲原住民族,才「發現」自然是如此脆弱。如今冰川持續融化,亞馬遜雨林大片消失,即使人類現在停止破壞也無法阻止這態勢了。「我們已經跨越了自然的臨界點。」創作的轉捩點發生在2015年,Olafur在巴黎COP21氣候峰會展出Ice Watch系列第2部作品。這是他首次精確計算出,將12塊格陵蘭冰川運送到巴黎的碳足跡。那時起,團隊開始更有意識地審視藝術創作對環境的衝擊:從材料使用、展覽製作到作品運輸,整個流程都成了不斷反思的課題。

2015年為製作《Ice Watch》系列巴黎的展出,在格陵蘭Nuup Kangerlua採集冰塊。(攝影◎Kuupik V. Kleist/KVK Consult © 2018 Olafur Eliasson)
2015年為製作《Ice Watch》系列巴黎的展出,在格陵蘭Nuup Kangerlua採集冰塊。(攝影◎Kuupik V. Kleist/KVK Consult © 2018 Olafur Eliasson)
Olafur Eliasson和Minik Rosing〈Ice Watch〉,2014|展出一景:泰德現代美術館外,倫敦,2018|攝影:Justin Sutcliffe|Courtesy of the artist; neugerriemschneider, Berlin; Tanya Bonakdar Gallery, New York / Los Angeles © 2014 Olafur
Olafur Eliasson和Minik Rosing〈Ice Watch〉,2014|展出一景:泰德現代美術館外,倫敦,2018|攝影:Justin Sutcliffe|Courtesy of the artist; neugerriemschneider, Berlin; Tanya Bonakdar Gallery, New York / Los Angeles © 2014 Olafur Eliasson

給台灣與未來世代的備忘錄

藝術激發人的情感。Olafur觀察到,許多人可能感到被社會邊緣化,覺得自己根本不重要,於是對外界漠不關心。「我們正身處一個變化速度快到難以理解的世界。」他坦言,面對資訊爆炸的過度刺激,自己也常感到麻木,這其實是一種自我保護。「放下防備心,不再保護自己,確實讓人更脆弱易傷,但我們也因此看見更多、感受更為深刻,對周圍事物更加敏感,甚至開始注意到平常容易忽視的那些溫柔、細微之處。」2024年,他在倫敦、首爾、柏林、紐約4城展開Lifeworld公共藝術計畫,拍攝各城市實景,再將畫面扭曲並模糊,轉化為柔和朦朧的抽象影像,取代公共空間螢幕上那些刺激感官、人們太過熟悉的大型廣告奇觀。他希望令人們放緩腳步,重新注意到自己與周遭環境。

〈Lifeworld〉,紐約,現地作品,2024|委託製作:CIRCA|攝影:Michael Hull © 2024 Olafur Eliasson
〈Lifeworld〉,紐約,現地作品,2024|委託製作:CIRCA|攝影:Michael Hull © 2024 Olafur Eliasson

我們也不免討論到AI潮流,Olafur說,他們很早便聘請AI專家,但AI的發展遠比想像中要快,甚至已滲入他們的工作流程中。不過,他強調自己還未創作所謂AI藝術。「我們對AI很審慎,不想不假思索就使用可能對環境有害的技術。」尤其AI是相當耗費電能的技術。「世上大部分晶片都來自你們國家。」談到此,他想藉機向台灣讀者與未來世代提問:當AI接管60%、80%的勞動力時會發生什麼?氣候危機同樣影響深遠,我們該怎麼做?「我相信會有解方,但如果我們都不談這些問題,就永遠不會有行動與答案。」

Olafur要對抗麻木。他引述哲學家Alva Noë的概念,認為人們並非被動接收體驗的消費者,體驗需要人們親身參與其中才會真正發生。「這也表示如果付出努力, 我們可以改變現實世界。」他談到,台灣地緣靠近中國,卻擁有自由、民主、同性婚姻合法化,是了不起的成就。然而,許多人以為這些是既定事實,歐洲人更是 如此;這態度也反映在人們對氣候變遷的視而不見。「如同Bruno Latour《著陸何處》所說,看看我們腳下的東西。」他總結:「不要把事情視為理所當然,那是失去它們的第一步。」永保敏感的好奇心,這很不容易。

Olafur Eliasson於〈單色房間〉(Room for one colour)。|〈單色房間〉,1997|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Courtesy of the Angsuvarnsiri Collection © 1997 Olafur Eliasson
Olafur Eliasson於〈單色房間〉(Room for one colour)。|〈單色房間〉,1997|展出一景:臺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25|攝影:登曼波;攝影助理:郭治緯;燈光助理:李晉捷|Courtesy of the Angsuvarnsiri Collection © 1997 Olafur Eliasson

《奧拉弗.埃利亞松:你的好奇旅程》

展期|2025.06.21 – 2025.09.21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一樓 1A、1B 展覽室

文|吳哲夫 口譯|錢佳緯
攝影|登曼波 攝影助理|郭治緯 燈光助理|李晉捷
圖片提供|各單位

更多精彩內容請見 La Vie 2025/7月號《Olafur Eliasson藝術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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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國小博物館自2022年啟動籌備,歷時3年,將於2025年7月3日正式對外開放。這座延續黃土水精神所打造的校園藝術生態博物館,以「聽得見讀書聲、聞得見稻穗香、看得見大稻埕歷史、能親近黃土水傑作《少女》胸像」為使命,深植於百年校園日常與在地文化記憶之中。另外,太平國小博物館採線上預約制、免費參觀,即日起可在官方網站線上預約。

黃土水130歲誕辰,太平國小博物館元年

黃土水生於1895年7月3日,1907年轉入太平國小前身「大稻埕公學校」就讀。1915年自總督府國語學校畢業後返母校任教半年,隨後赴東京美術學校深造。1920年,他以大理石雕刻《少女》胸像作為畢業創作,並將此作品贈與母校,種下今日太平國小博物館的種子。

太平國小博物館將於7月3日正式對外開放。2025年7月3日這一天,恰為臺灣第一位雕刻家黃土水130歲誕辰,也將成為這座博物館的生日。(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太平國小博物館將於7月3日正式對外開放。2025年7月3日這一天,恰為臺灣第一位雕刻家黃土水130歲誕辰,也將成為這座博物館的生日。(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全臺首座校園藝術生態博物館誕生

《少女》胸像承載著藝術家對故鄉的情感與理想,百年來靜靜守護於校園一隅。2020年出借北師美術館進行修復並參展,社會反應熱烈,也促成關於保存與展示的公共討論。北師美術館創辦人林曼麗認為,《少女》胸像「就地保存」不僅回應黃土水贈作母校的初衷,更承載太平國小師生代代守護的情感,也符合學校與校友會的期望。唯須建立具備「專業性」、「公共性」、「教育性」的博物館機制,並解決永續經營的挑戰。而北師美術館團隊自2022年5月起進駐太平國小,延續「One Piece Museum」計畫核心,即透過「一件」文物即可在校園內落實美術館/博物館的概念,藉由館校協作模式與學校課程連結,導入藝術史、博物館專業、文化資產保存知能;並由田中央工作群參與空間規劃,最終這座校園藝術生態博物館誕生。

《少女》胸像於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少女》胸像於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深植校園生活,延續地方文化脈絡

這座博物館深植校園生活,亦延續地方文化脈絡。沿著博物館小徑走入,映入眼簾的是由學生每日照料的田園,「綠色稻波」正呼應黃土水〈出生於臺灣〉一文中對故鄉風土的讚頌。稻波倒映於舊蒸飯室改建而成的「黃土水專室」落地窗上,這棟一樓平房即為《少女》胸像的常設展間。展室牆面採圓潤泥牆設計,營造如「土角厝」般質感,室內設有相思木打造的學習平台,自然光從玉蘭花樹梢灑落,映照胸像細膩的造形與紋理,展現黃土水對藝術的執著與對生命的凝視。專室門前的幽香,則來自紀念其遺孀廖秋桂所設置的桂花花台。

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推出開館大展「黃土水與孩子們」

步出專室,可見一小方仿三合院「埕」的戶外工坊,重現黃土水雕刻大理石的工作場景;與之相連的「特展室」活化行政廊道空間。太平國小博物館開館特展主題為「黃土水與孩子們」,串聯三個子題:「黃土水身邊的孩子們」、「黃土水創作的孩子們」,以及「《少女》胸像與太平國小的百年情誼」,爬梳藝術家創作生涯中「孩子」的多重面貌。

特展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特展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黃土水與夫人膝下無子,在東京生活時與姪兒們共同起居,他們時而擔任助手,時而成為模特兒。展覽亦首度公開四姪黃清雲(歸化日本後改名幸田好正)後代寄藏的珍貴史料。黃土水早年以兒童為主題創作多件作品,包括初次入選帝展的《蕃童》(1920年)、獻給皇太子的《三歲童子》(1923年)等,雖皆佚失,皆為其雕刻生涯的重要篇章。目前存世之兒童主題作品僅《少女》胸像、《男嬰頭像》(1918年)與《水牛群像》(1930年)三件;其中遺世巨作《水牛群像》常設北市中山堂,《男嬰頭像》則特別出借本展。

《男嬰》頭像於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男嬰頭像》於黃土水專室(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回顧《少女》胸像的百年保存歷程

展覽透過珍貴作品與文獻梳理,引導觀者能親炙黃土水對童稚神韻的描寫功力,也透露其寄寓純真的創作思維。展覽亦首次系統回顧《少女》胸像在太平國小的百年保存歷程,訴說其自1920年代進入校園以來,歷經沉潛、修復、再現,最終催生校園藝術生態博物館的百年情誼。除了《少女》胸像,百年老校太平國小亦珍藏千餘件歷史文物,未來將活用這些資源規畫展覽、結合學校課程發展,並透過家長、志工與社區的參與,深化並擴散博物館能量,持續拓展黃土水的精神不朽。

展覽亦首次系統回顧《少女》胸像在太平國小的百年保存歷程。(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展覽亦首次系統回顧《少女》胸像在太平國小的百年保存歷程。(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久子館長」上任

值得一提的是,太平國小博物館的「館長」已在今年5月18日博物館日上任,她是「少女資歷105年,館長資歷0年」的《少女》胸像的數位分身「久子小姐」。《少女》胸像1920年首次登場於黃土水的畢業展時,名為「ひさ子さん」也就是「久子小姐」的意思。如今《少女》胸像以「數位分身」恢復這個名字,成為太平國小博物館的在社群媒體中代言人。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圖片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攝影:黃宏錡)

太平國小博物館開館大展「黃土水與孩子們」
展期|2025.07.03 - 2026.01.31
地點|太平國小博物館(臺北市大同區延平北路二段239號)
開放時間|週二、週四、週六(國定假日休館)
採線上預約制,免費參觀,預約請點此

資料提供|太平國小博物館、文字整理|Adela 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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