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藝術家大卷伸嗣《自轉和公轉》展覽專訪:無意識的創作,是每個生命體無法抗拒的型態!

日本藝術家大卷伸嗣《自轉和公轉》展覽專訪:無意識的創作,是每個生命體無法抗拒的型態!

繼2020年關渡美術館《存在の細語》,日本藝術家大卷伸嗣今年9月再度來台舉辦個展,於安卓藝術展出《自轉和公轉》。從個人內心的自轉省思,到與他人和社會的公轉連結,帶領觀眾從「運動態」的思維,重新思考自我與世界的關係。

如同展名《自轉和公轉》,大卷伸嗣每次來台灣也都以安卓藝術為中心,在周圍公轉探索。相隔4年再度訪台,許多過去造訪的餐廳因疫情熄燈,他感到有些寂寞,「場所、食物和記憶,都是連結在一起的。」他笑 了笑,「還有按摩。」沒想到前幾天走進一間按摩店,師傅卻是印尼人,按摩體驗和過往台灣師傅大不相同。他提起現今各國的諸多勞動由外籍人士承接,但該項工作的職人精神能否跟著傳承,這中間的關係值得深思。

〈迴響系列:水晶計畫〉以修正液為媒材,將原本「消除」的意義轉化為「創造」。(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迴響系列:水晶計畫〉以修正液為媒材,將原本「消除」的意義轉化為「創造」。(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從觀光日常,聊到記憶與工作精神的存在。而存在,確實是大卷伸嗣一再探討的命題。出生於岐阜,他的老家在都市開發中消失;家裡經營訂製西服店,但身為長子的他為投身藝術放棄繼承家業,所以店面不得不關閉,老家商店街很快就被夷為平地。「當別人問我:你是誰?我沒有繼承家業,我的地址也沒了,沒有任何一個穩定的東西,感覺像浮萍一樣飄浮著,所以開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代表作《迴響》系列,即是他探討存在的最初作品,透過無限蔓延的花卉圖案,辯證存在的逝去與永恆。

每次個展也都以不同主題引領大眾思考存在為何,2020年關渡美術館《存在の細語》用消失的語言比喻,2023年東京國立新美術館《真空的搖曳》將人體比擬為容器、成都A4美術館《靈韵之光》則透過光探索存在的不同樣態。這次在安卓藝術展出《自轉和公轉》,他試圖以「運動態」的角度,詮釋個體存在與外在世界的關係。

大卷伸嗣作品〈邊界的漲落#3〉。(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大卷伸嗣作品〈邊界的漲落#3〉。(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保持平衡」與「破壞平衡」的運動態

展名靈感源自一次大卷伸嗣和編舞家中村恩惠的聊天,對方提起雕塑家卡蜜兒.克勞岱(Camille Claudel)的作品〈華爾滋〉。「她告訴我,華爾滋是兩人的關係,身體需要靠著彼此,然後逐漸加速,當加速度越來越快,會越來越看不清楚周圍環境,漸漸只能看到自己的軸心。」這席話剛好切中大卷伸嗣近年一直在思考的「運動態」。

大學就讀雕塑系的他,發現雕塑界並非以「物體為靜止」的方式看待雕塑,而是在一個空間中,因為擁有與空間互動的元素而成立。因此,雕塑如何「保持平衡」與「破壞平衡」,都是非常重要的。頗為抽象的概念,他以人體為例,人要往前走得先向前傾倒、破壞平衡,若同時伸出一隻腳,就能再次保持平衡,這就是最基礎的運動態。他認為,小至個人,大至社會,都是以這樣的運動態運作。好比俄羅斯和烏克蘭的關係,就是某種均衡被破壞,因而往某個方向動了起來,整個世界都被牽動。

大卷伸嗣作品〈籽:結〉。(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大卷伸嗣作品〈籽:結〉。(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展覽共有21件裝置、雕塑、繪畫作品,動線從大卷伸嗣的內心自轉出發,一路擴展到與外在世界的公轉,最後收斂在宇宙創世的宏觀。有趣的是,《自轉和公轉》這個展名,他直到最後一刻才確認。「我總是會等到最後的極限點,在這之前不斷地尋找答案。名字要是不最後才取的話,有可能在創作過程中,就往別條路偏掉了。」他是相當在意取名的藝術家,連女兒的名字,也是在出生之後看著她的臉,才有辦法取名。至於想好名字的時間,一樣是在報戶口的最後一刻。

〈華爾滋〉共有15片大小不等的黃銅懸掛於展間。(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華爾滋〉共有15片大小不等的黃銅懸掛於展間。(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拓印潮汐詮釋自轉和公轉

和卡蜜兒〈華爾滋〉雕塑的同名裝置作品,為此次展覽最大型的裝置,共有15片大小不等的黃銅懸掛於展間。大卷伸嗣最先從草圖發想,畫上了數個會晃、會旋轉的圓盤狀物件。為了表述月亮與地球在自轉與公轉的關係,想到也許可以用「中間吊線、兩邊吊東西」的懸掛方式,但始終覺得關係性不對。一天,他向助手說:「我們去敲海邊的東西吧!」一行人於傍晚拿著鎚頭,在海岸的石頭上敲打黃銅,不僅引起遊客圍觀,連警車都來關切。他笑說,「我們就偷偷敲,花了1個小時,然後偷偷帶回家。看了看就覺得,這果然很有趣!」

〈華爾滋〉創作過程。(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華爾滋〉創作過程。(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他進一步解釋,潮汐和地球自轉與月球公轉的原理有關,潮汐形塑了海岸線,把黃銅放在被海浪磨出來的石頭上敲打,就像把潮汐的樣子拓印、轉移了過來。15個黃銅片呼應月亮每15天滿月一 次,每片的形狀和敲打的紋路都不盡相同。不平的表面,讓觀者透過反射看到的 世界,也是各種扭曲。裝置上方裝有馬達,黃銅會緩慢自轉,穿梭其中的觀眾繞著它公轉;但當觀眾凝視著某片黃銅時,被映照在黃銅內的觀眾倒影,又成了自轉的一環,周圍世界反而在公轉。

大卷伸嗣在海岸的石頭上敲打黃銅片,並由15片黃銅構成作品〈華爾滋〉,凹凸不平的表面反射出的世界也是各種扭曲。(攝影:蔡耀徵)
大卷伸嗣在海岸的石頭上敲打黃銅片,並由15片黃銅構成作品〈華爾滋〉,凹凸不平的表面反射出的世界也是各種扭曲。(攝影:蔡耀徵)

無意識創作是生命體無法抗拒的型態

大卷伸嗣的筆記本密密麻麻,臨時記錄在別處的草圖,也會剪貼過來放入;擅長以光影營造裝置效果的他,有好幾頁也記滿精細的打光時間表。不禁好奇,是否每一 件作品都是從草圖階段開始?他表示草稿是方法其一, 有時也會直接作畫。〈闇繪〉即是在黑暗的工作室裡,聽著雨聲等外界訊息,透過眼睛以外的其他感官,無意識地不斷作畫,直至顏料乾涸。不過若是真的等顏料自然乾燥可能要1個月,因此他加入硬化劑,冬天大約8小時就會凝固。畫布上的顏料由於有些沒有混合完全,會在一片黑中突然出現一抹紅或藍的有趣狀態。

〈闇繪〉為大卷伸嗣在黑暗的工作室,倚靠著外界雨聲等視覺以外的感官,所畫出來的油彩畫作品。(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闇繪〉為大卷伸嗣在黑暗的工作室,倚靠著外界雨聲等視覺以外的感官,所畫出來的油彩畫作品。(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畫〈闇繪〉時,大卷伸嗣的身體同時也在無意識「創作」。總是邊作畫邊嚼口香糖的他,一次就嚼10顆,且一嚼就是7小時以上,「嘴巴是一個分不出是外面還是裡面的空間,在這個曖昧的領域,我好像在把一團東西一直揉一直揉,最後揉出了一個形態。」展廳入口處的〈感官氣泡:漂浮的片段〉雕塑,即是取材自嚼完的口香糖形體。大約3、5年前,他開始有收藏嚼完的口香糖的習慣,把它們一個一個插在針上,放入盒子後冰在冷凍庫,「有次被太太發現,被罵了,全部都被丟掉了。」他笑說,「現在還有喔,改成放在學校的冰箱。」

大卷伸嗣經常在每日4小時開車通勤途中與創作時嚼口香糖,〈感官氣泡:漂浮的片段〉的紅色版本象徵從他嘴裡吐出口香糖時,就像從身體吐出一個似我非我物體的感覺;另有黑色版本,代表口腔內像是「黑洞」的虛無狀態。(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大卷伸嗣經常在每日4小時開車通勤途中與創作時嚼口香糖,〈感官氣泡:漂浮的片段〉的紅色版本象徵從他嘴裡吐出口香糖時,就像從身體吐出一個似我非我物體的感覺;另有黑色版本,代表口腔內像是「黑洞」的虛無狀態。(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展間最深處近11公尺寬的巨幅繪畫〈創世〉,創作方法又不同了,並非由大卷伸嗣本人作畫,而是把一群人當作繪畫道具的嘗試。在日本311地震後,他意識到世界是如此容易損壞,令他反思「要怎麼樣再把世界創造出來?」於是他先帶領學員們研究宇宙學家的創世理論,再用蠟筆練習,不斷用不同顏色覆蓋畫紙,儘管想消除上個顏色,終究會留下痕跡。最後他在岐阜市民文化中心立了約6塊板子,把球或線等平常不會用來作畫的物件沾上顏料,直接砸到板子上,甚至也讓人體沾滿顏料撞上去,透過這樣的運動,呈現宇宙的初始爆炸。「我想要把無意識的東西加到作品裡,因為有意識去做的作品感覺有點無聊,你會去尋求一個完成度,尋求所謂的終點。這樣無意識的創作,是每個人原本就擁有的能力,是作為生命體無法抗拒的形態。」

〈創世〉運用了許多平常不會用來作畫的工具,將各種媒材沾染顏料後砸在畫板上,透過運動態描繪宇宙的初始爆炸。(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創世〉運用了許多平常不會用來作畫的工具,將各種媒材沾染顏料後砸在畫板上,透過運動態描繪宇宙的初始爆炸。(攝影:Choc Cat、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藝術家有時候會故意犯錯

生命體的存在意義,如今在AI等科技發展下更添複雜,面對AI精進飛快的創作能力,什麼是藝術家的存在意義?又能怎麼看待AI的存在?大卷伸嗣認為可以把「人類」和「AI」分開來看,讓AI去做AI的進步、人類去做人類的進化,但是當人類不再思考、不再進化,而AI卻一直在前進,那就是人類有問題了。

「人身為人,有時卻比AI還失去了作為人的樣子;有的AI是以很純粹的心態去學習,甚至比人還更有人性。」他也提到,AI的思考經常是「如何不要產生錯誤」,「但藝術家有時候就是會刻意去犯錯,這就是藝術家有趣的地方。如果下令AI把方形塗黑,它就乖乖塗黑,那就不好玩了。一個有點歪掉的四方形,也比一個方方正正的有趣。與其說我們去教AI,不如讓它偶爾出個錯誤或意外,會比較有趣呢。」持續思考的人類,也會犯錯的AI,殊異的存在也正在自轉與公轉中,映照出難以算計的世界樣貌。

相隔4年再度來台灣舉辦個展的大卷伸嗣,邀請觀眾一同以「運動態」的思維,看待自身存在與外在世界的關係。(攝影:蔡耀徵)
相隔4年再度來台灣舉辦個展的大卷伸嗣,邀請觀眾一同以「運動態」的思維,看待自身存在與外在世界的關係。(攝影:蔡耀徵)

《自轉和公轉:大卷伸嗣》

展期|即日起~11.08
地點|安卓藝術(台北市內湖區文湖街20號1樓),更多展覽資訊請點此

大卷伸嗣

1971年出生於日本岐阜,1995年畢業於東京藝術大學。曾於日本的箱根雕刻森林美術館、金澤21世紀當代美術館、國立新美術館、中國成都A4美術館與台灣關渡美術館等展出,並獲邀參與日本愛知三年展、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法國愛馬仕左岸店與路易威登2016年男裝秀合作項目等。作品已被日本岐阜縣美術館、韓國京畿道美術館、台灣國立臺灣美術館、UBS瑞士銀行、澳洲白兔美術館等知名機構收藏。

文|張以潔 口譯|蔡知芸
攝影|蔡耀徵、Choc Cat 圖片提供|安卓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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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向內心深處,那份難以言明的「思慕」(yearning)指向何方?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由此概念開展,將疑問拋擲向歷史、身分認同、集體與私我的記憶,最後再回到自己。而在開展之際,我們直擊Ivana Bašić、Jacopo Benassi兩位藝術家的布展現場,看見他們如何構築所想,也相談他們的創作與心中所渴慕。

▶ 延伸閱讀:專訪2025台北雙年展藝術家Ivana Bašić:創作中超脫苦痛,尋找生命的自由

Jacopo Benassi的創作不可能事先計劃,更像是一場直覺探索的進行式。「我喜歡意外、沒有預設的狀態,許多東西都是 自然而然發生,這也許是我的缺點,但我的創作方式是真誠的。」在布展現場,他腎上腺素高漲地來回穿梭,正與策展人 之一Sam Bardaouil討論、拆裝作品:向上掛幾公分,完美!他 的「路障」一路從米蘭、熱內亞、亞爾梵谷基金會群展,現在來到了台灣,成為〈花都罷工了〉(Flowers on Strike)的一部 分。這概念最初來自義大利1968年的學運,而他也觀察到,台灣歷史正也是來自一場場抗爭。作品命名反映他對這世界的感受。

「這個世界配不上花朵,它既背離和平主義者,也背離所有反戰理念,所以花朵選擇罷工了。」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以不完美的浪漫探求未來可能

花,是他長久的創作主題之一。3月時Jacopo便來過台灣,深受故宮博物院的花卉畫作啟發,想為作品注入浪漫元素。他不願太過嚴肅地談論政治,「我想讓作品保持力道,但用諷刺的方式進入人們心中,因為太過暴力的東西反而會讓人逃避。」他帶了幾張明信片回旅館、畫了6幅畫,也在士林官邸玫瑰園待上了10個晚上,用閃燈凍凝住花尖的姿態。在他眼中,尖刺如同路障拒馬,既有保護功能,也警醒人們外來侵犯與弄傷自己的風險。

〈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一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一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而花刺繪畫、影像與鑄造的拒馬黃銅尖刺被他組合在一起,或懸掛、或放置在鐵書櫃之上;其下隔層中放著台灣藝術家的書籍,源於台灣這次作為靈感支持著他的創作。開展前,他正駐村在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這次年輕學生協作的黏土藍白拖、小鳥也被放置作品其間。他開玩笑,說抗爭時「扔拖鞋不會受傷,它們是橡膠做的、不會痛。」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布置期間。(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雙年展開幕時,Jacopo更帶來了一場《大龍蝦革命》演出。以拍攝地下音樂場景起步的他,曾在家鄉義大利拉斯佩齊亞經營著Btomic音樂俱樂部。直到一次,他意識到不該只作為攝影記錄者,他開始上台、把相機交給觀眾,角色翻轉了,觀眾也成為「Live Shooting」表演的一環。偉大的美國編舞家Trisha Brown曾說:「跌倒也是舞蹈。」這句話成了他的座右銘,「我理解到我的創作就是放手、讓我的不完美自由展現。」

如同相識的台灣表演藝術家林子寧,這次會在演出以台語唸唱,他也買了鑼鈸交予觀眾一同演奏「素人音樂」(musica andalfabeta),所有音樂、非音樂交會一塊,人們彷若跟他一同在路障間進行一場非暴力遊行,創造未來。「就像義大利Fluxus(激浪藝術)先鋒Giuseppe Chiari的概念:打破樂譜,讓音符掉落。這是一個混亂的時刻,但卻是真誠的,而我想要的就是這種真誠。」而問他這次也會將相機交給觀眾嗎?他大笑:那當然!

「沒有相機我什麼都做不了,透過它我可以進入曼陀羅般的狀態,所有事物都向我敞開。」

路障中是庇護與和平的伊甸園

在台灣的日子,Jacopo感受到一種與西方截然不同、一種源於人們相互尊重的寧靜。談到本次雙年展,Jacopo想到了「愛與和平」。尤其在與台灣年輕創作者的交流中,他感受到:「他們認同自己是台灣人,與老一輩對歷史的認知常有很大差距,好像各自在說不同故事,感到隔閡。所以我想將這次的作品獻給他們,我相信他們心中也有這份願望。」

稍早在瑞士蘇黎世,他也感受過相似的平和,在Mai 36藝廊個展的便命名為《Eden》——或許他始終在尋找一個失落美好的伊甸園。當觀眾置身路障之間,「我想讓人們體驗那個時刻,有點像諾亞方舟拯救世界,而我藉由路障庇護了人們。」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於作品〈花都罷工了〉之前。(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Jacopo Benassi

1970年生於義大利拉斯佩齊亞,目前於當地生活與創作。曾是 汽車修理工,1980年代在龐克社區中心Kronstadt中,受朋友 鼓勵開啟創作之路。由地下音樂場景開始接觸攝影,發展出以 閃光燈抹除景深的代表性風格。2011年於家鄉創立Btomic俱樂 部(∼2015)。近年創作跨足攝影、雕塑、繪畫與表演,發展 出「Live Shooting」表演形式,將音樂、身體與即時攝影融為 一體。

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

展期|2025.11.01-2026.03.29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文|吳哲夫 攝影|林科呈 攝影助理|李易蓁 圖片提供|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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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Ivana Bašić的作品,你或許難以明確形容眼前所見:是超脫現實的外星異形生命體?似人非人,像某種來自地球的生命形式也不全似?對她來說,創作是對現實世界的超越。她形容整個過程是場「有序的混亂」,她的工作環境總是鬆散而開放,以迎接任何不可預知的可能。一件雕塑的創作過程非常漫長,甚至可長達15個月。她分享,等待想法成形如同冥想。「我常獨自一人在工作室裡,連續播放同一首歌好幾個月,嘗試創造某種淨空的狀態、抹去來自這世界的影響。如此,我便能繞過現實,進入另一維度。」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走過童年戰火,雕塑超越生命的哲學

「我祖母總告訴我:『兄弟、鄰居反目成仇,然後突然開始互相殘殺。』一切都是超越理性的。」

現居紐約的Ivana,童年經歷過1990年代扯裂南斯拉夫土地的戰爭。她說,她們的記憶常停留在戰前的美好,聽到前南斯拉夫音樂總不自覺含淚。現實的不確定,令她感覺一切可能隨時崩潰,消亡的結果終將會降臨己身。她以物質隱喻對生命的看法,像容易消亡的蠟經常用來隱涉短暫的肉體;看似吹彈可破的玻璃則代表生物的呼吸;青銅堅韌如盔甲;而不易氧化和腐蝕的不鏽鋼,則象徵超越時間、作用於生命的不可抗力,甚至是暴力。

〈氣動激情〉局部。(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氣動激情〉局部。(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參考了神聖建築的視覺語言,以及「聖母無玷之心」等宗教概念,打造〈氣動激情〉(Passion of Pneumatics)。「我用一塊雪花石膏取代了太陽或心臟的概念,太陽射線則由氣動錘取代,慢慢將石塊敲擊成塵埃。而錘子的節奏與我的呼吸同步,整個過程也如同身體緩慢消減的過程。」生命在呼吸的代謝中新生與垂敗,礦石回歸塵土又將被大地重塑,萬物在她眼中是不斷的輪迴。

探尋生命無限的精神潛質

這次北美館委製的新作〈靈變〉(Metanoia)同樣是氣動雕塑,造型如蓮花向天綻放;霧氣透過植物萌發般外延的管道,由周圍散落種子般的口器噴湧而出。她解釋,作品靈感來自南斯拉夫未來主義的「Spomenik」紀念碑。這些碑體是建構南斯拉夫國族神話的一環,象徵接納過往的失落與創傷,並共同構築一個國家的未來嚮往。那些混凝土碑體欲要對抗時間卻終將敗毀的徒勞嘗試,尤其令她動容。

〈靈變〉,2025,與Saba Mahdavi 及bespoke. Sur-Mesure Engineering Studio共同製作。(圖片提供:藝術家及Albion Jeune 和Francesca Minini 版權所有,由2025 台北雙年展委託製作,本作品承蒙 Leonie Lang 及Marc Muller慷慨支持,得以實現。圖像由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靈變〉,2025,與Saba Mahdavi 及bespoke. Sur-Mesure Engineering Studio共同製作。(圖片提供:藝術家及Albion Jeune 和Francesca Minini 版權所有,由2025 台北雙年展委託製作,本作品承蒙 Leonie Lang 及Marc Muller慷慨支持,得以實現。圖像由臺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那種想要離開地面、脫離束縛、向上飛升,向更偉大的力量敞開自己,將自己的人性、痛苦和創傷都獻祭出去,藉此獲得救贖或治癒的渴望,正接近我的作品所想呈現的姿態。」

「我覺得台灣和中國的歷史,與南斯拉夫的境遇非常相似。我們都經歷過分裂,在這裡展出是很完美的,可以將這些共通的經驗和歷史帶入對話。」談到「思慕」的概念,Ivana分享她心中那股強烈想要超越現實世界的想望。她提到,人們經常會因觸及到生命的藩籬而感到失落。「但這說明了一件事:我們怎會知道『失落』的感受?除非我們潛意識深處本就知道,有一個無限、永恆、沒有限制的世界存在,而我們曾身處其中,知道那是怎樣的感受,而不是我們所處的這種生命形式。」她相信,我們只是忘了原有的可能,因此身體的消亡或許也代表自由的一刻。而藉由創作,她想繼續探知人的存在,以及我們真正的潛能究竟是什麼。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與作品〈氣動激情〉。(攝影:林科呈;攝影助理:李易蓁)

Ivana Bašić

1986年生於南斯拉夫貝爾格勒,2010年起於紐約生活與工作。擅長雕塑創作,以蠟、玻璃、不鏽鋼、 雪花石膏等材質,探索身體的脆弱與變形,深受她 童年經歷南斯拉夫內戰的創傷記憶影響。近期展覽 包括柏林Schinkel Pavillon(2023、2024)、巴黎 Lafayette Anticipations(2023)、布拉格國立美術 館(2021)等。

2025台北雙年展《地平線上的低吟》

展期|2025.11.01-2026.03.29

地點|臺北市立美術館

文|吳哲夫 攝影|林科呈 攝影助理|李易蓁 圖片提供|各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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