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部唯美LGBTQ電影!從因為愛你、丹麥女孩、燃燒女子的畫像等窺探同志電影美學

電影《因為愛你》劇照。卡蘿雍容華貴的皮草大衣與特芮斯樸素的穿著形成強烈對比,刻畫出角色的故事性。

愛情是歎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淨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 —莎士比亞


「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關於愛,問一百個人會有一百種不同答案,然而我們可以確定的是,愛無分性別、性象,在愛面前人人平等並無異同。本篇精選擁有動人劇情又兼具唯美場景的6部LGBTQ題材電影,從《因為愛你》、《丹麥女孩》、《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冥王星早餐》、《下女的誘惑》到《燃燒女子的畫像》,讓你感受「愛無異同」的力量! 


《因為愛你》(Carol)

「人生沒有意外,到頭來皆將回到原點。」
 “There are no accidents, and everything comes full circle.”


從雨水光點反射出街道色彩的車窗往內望,無論是特芮斯或卡蘿,皆顯得朦朧又唯美,此類型的窗景畫面是電影《因為愛你》的常客,以隱諱又多重間隔的方式,彷彿遠距離地訴說1950年代時所發生的禁忌之戀,既內斂,卻又如此真實。訪談中劇組也提及「《Carol》is about falling in love.」,點出《因為愛你》的精隨,感性地講述一段關於相愛的故事,性別議題反倒成了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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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知名作家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的小說《鹽的代價》改編,「鹽」在17世紀歐美文化裡同時象徵女性的情慾,是相當經典的女同志文學作品,在導演陶德海恩斯的詮釋下,全片氛圍復古優雅,不讓人感到抽離及刻意之感,更是因為全片在服裝及場景上皆有相當的考究。入圍數十次奧斯卡最佳電影服裝的英國戲服設計師Sandy Powell表示,劇中有80%的服裝為古董,也藉由奢華皮草、套裝、珠寶手飾及睡袍來彰顯兩人的社會地位與個性的差異,更透過特芮斯青澀純樸到成熟穩重的衣著,彰顯心態的轉換,跟隨劇情的流動和進展,使觀眾不言而喻看出事件的鑿痕。

 

電影《因為愛你》劇照。

電影《因為愛你》劇照。汽車在本片中相當見,有著重要的意涵。


場景設定為紐約曼哈頓,整體色調暈黃迷濛,展現復古又無法見光的情感,戲份相當吃重的復古車款Packard Super Deluxe 8不僅造型懷舊,美術指導Judy Becker也表示,汽車在電影中也象徵著「自由」,卡蘿被問及公路之旅的目的地時便回答道:「Wherever my car will take me.」便有此意涵。而劇情及鏡位設計中,鏡頭從含蓄地著墨兩人雙手的碰觸,到大膽的親密床戲,也表現出劇情的張力與層次,入圍和獲獎奧斯卡及全球各大影展獎項,可說是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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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

「我愛你,因為你是唯一可以理解我、讓我成就這一切的人。」

 

藝術家不僅在作品揮灑色彩,他們的人生也總是帶著不平凡的絢麗流傳於世,尤其是20世紀初的丹麥畫家夫婦埃恩納維金納(Einar Wegener)與格爾達(Gerda Wegener),其戲劇性的人生故事與精彩的繪畫作品皆被電影《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 )華麗記錄。這個由美國作家David Ebershoff以此二人的真實故事為靈感寫成的小說《丹麥女孩》搬上大螢幕的作品,不僅訴說全球首位變性人的故事,藉此探討性別認同、愛的真諦,更在電影的美術表現出對歷史的講究與角色心境的突顯。


 

《丹麥女孩》


根據史料記載,擁有藝術性格的兩人皆喜愛追隨時尚並留下攝影,勇於接受新潮的技術與潮流,因此留下了大量的生活照,電影服裝師Paco Delgado表示,這些資料對於劇服創作有很大的幫助,因此也在劇中重現1920年代時尚設計師如Paul Poiret、Coco Chanel和Jeanne Lanvin對於東方元素像阿拉伯垂墜、日本和服的元素運用,更在埃恩納維金納的身分認同轉轉化為莉莉•埃爾伯(Lili Elbe)的過程之中,透過生活於丹麥所著的黑、藍、灰的服裝色彩對比搬遷至花都巴黎的鮮豔明亮色澤,展現角色的自適,而莉莉在妝容也上由一開始的刻意女性化與浮誇轉為擁有自我風格的自在。


 

《丹麥女孩》


而造型刻畫上,多幅由戈達爾於1920年代所繪的莉莉畫像與仕女作品,如《Lili with a Feather Fan》、《Lili Elbe》及《On the Way to Anacapri》,都可看出的眼神及姿態的嫵媚,以及與創作者之間的愛意交流。片中埃恩為代替老婆失約的女模特兒,初嘗穿上絲襪的關鍵鏡頭,便伴隨著《The Ballerina Ulla Poulsen in the Ballet Chopiniana》這幅1927年繪製的芭蕾女伶入鏡,絕對堪稱是電影中最有記憶點的一幕!


《丹麥女孩》

(左) 戈達爾於1920年所繪的莉莉畫像《Lili with a Feather Fan》 © Morten Pors,(右)戈達爾於1928年所繪的莉莉畫像《Lili Elbe》,兩者皆展現女性的嫵媚及當下的時尚潮流,是電影的重要參考。


《丹麥女孩》

戈達爾於1927年所繪的《The Ballerina Ulla Poulsen in the Ballet Chopiniana》,劇中巧妙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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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

「你的無限溫柔,將會陪伴我一輩子,一生一世。」

 

由法國同名繪話小說《Le Bleu Est Une Couleur Chaude》改編,以片名道盡電影故事中的核心色彩,韓國版的電影海報便以主角徜徉於蔚藍海洋的波紋中引起觀眾的目光焦點。不同於好萊塢的風格,《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 )以15歲阿黛爾學校課堂上朗誦形容初戀的文學作品為起始,溫柔又詩意地引領觀眾進入歐式脈絡,象徵性地預告著一段探索情愛的故事即將展開。

 

《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偶然擦身而過帶著不羈藍色短髮的艾瑪,讓對自我性向有所懷疑的阿黛爾一見鍾情,導演運用鮮明的節奏開啟這段烈火般的關係,更在刻畫此段情感時,巧妙地將藍色融入畫面之中,而色彩面積大小似乎也反映著愛痕鑿刻的深淺,從實驗性女性初吻時的藍色指甲油、與艾瑪約會時的藍色衣服、在藍色海裡療癒失落的情傷,直至多年後兩人再度於咖啡廳見面,阿黛爾身穿的藍色洋裝,再再將原為冷調、憂鬱意象的藍色與兩人濃烈的愛戀緊扣,顛覆既定的色彩美學印象,也彷彿重述了片名—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

不儘是色彩運用與劇情推移契合,在畫面上大膽描寫女同性戀在肉體上的渴求,則必須歸功演員的精湛演技以及導演的設計與安排,因此在坎城影展金棕櫚獎頒獎時,出乎意料地由雙女主角與導演3人共同獲得此殊榮,使得本片在眾多女同志議題作品中,無疑也是一部值得關注的藝術電影。

 


《冥王星早餐 》(Breakfast on Pluto )

「即使不離開你所處的現實,想像依然可以讓心靈掙脫身體的束縛,遨遊宇宙,到冥王星上去吃早餐......。」

 

堅持要大家稱呼自己為「布蘭登小貓」的派翠克,一頭金棕色的捲髮與魅惑的雙眼,從外觀來看似乎就預告著此人的不平凡。《冥王星早餐》(Breakfast on Pluto )中派翠克看似悲劇又荒腔走板的人生卻被華麗的裝扮以及完美品味的電影配樂玩轉成令人會心一笑的趣聞,由知名愛爾蘭大導演尼爾喬登幽默又俏麗的敘事手法,將派屈克馬克白所撰的原著同名小說創意揮灑,使原可能沉重嚴肅的議題顯得繽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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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從出生就開始的戲劇性:他是一個被神父收養的棄嬰,從小就自信地展現出性別錯置的男孩,熱愛偷穿姊姊的洋裝、濃妝艷抹玩耍彩妝品,堅信著相遇便可一眼認出未曾謀面的媽媽,展開從愛爾蘭前往倫敦的尋母歷險記,過程中參雜著時代政治的動盪、失利的愛戀、友情的生死離別,儘管會心痛受傷,生命力超強的他卻總能以微笑消化這些五味雜陳,哲學性的「到冥王星吃早餐理論」牽引著他的身心,也使得整部片帶有輕盈、清新的氣息。


 


花襯衫、復古洋裝、大圓帽、翻領皮草及蕾絲睡衣,陽剛氣息濃厚的席尼默菲,飾演的派翠克時多元的女裝扮相竟是說服力十足,五六七零年代的流行服飾在其身上不僅主角映襯著狂放不羈的特質,也細膩地表現出派翠克探尋自我的變化。最終找到身懷六甲的親生母親時,派翠克卻只敢藉由同母異父又同名的弟弟轉告「希望肚子裡的那胎是女生」的祝福和期許來取代相認,彷彿自己也即將隨著新生兒的降臨重生,從此以嶄新的「布蘭登小貓」度過每日的早餐時光。而本片榮獲歐洲電影獎最佳影片及金球獎最佳男主角的提名,絕對是一部不容小覷的文青小品!


 

《冥王星早餐》


《下女的誘惑》(The Handmaiden)

「如果我因為愛你做出了任何天真的事情,也不值得同情。」

 

在一片歐美電影浪潮中,韓國電影近年來持續驚豔眾人,而由韓國大導演卜贊郁所拍攝的懸疑燒腦電影《下女的誘惑》(The Handmaiden )則更是讓人大開眼界。兼具驚悚、美術、情慾的《下女的誘惑》,巧妙將英國小說《荊棘之城》轉化為20世紀初正值日據時代的朝鮮,藉由3個視角:下女淑姬、千金小姐秀子與客觀視角,講述一場追求自由與愛戀的計中計,華麗的抽絲剝繭、顛覆預期。

 

《下女的誘惑》

而片中除了精湛演技和美麗情慾之外,最大的看點莫過於斥資120億韓元打造的電影美術,劇組還原了1930年代融合西方、日本文化及朝鮮的獨特背景,電影從建築到服裝,無不精雕細琢。例如小姐居住的豪華宅邸,融合了英式洋房的華美和日本和室的古典,其中又以姨父收藏情色文學的圖書館最令人驚豔。不僅規模壯觀華麗,也藉此將東方情慾文化作品搬上大螢幕,包含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八腳章魚春宮畫《巨浪》畫面以及中國四大奇書之一《金瓶梅》的文章段落,讓西洋原著小說徹底成為東洋風味的故事。

 

《下女的誘惑》

《下女的誘惑》

再者,秀子小姐身上的華服也是成就高超電影美術的重要元素。從晚宴閃著金光的禮服,到日常散步的典雅白洋裝,以及與衣裝成套的帽子、手套等配件,25套服裝變化萬千,讓人目不暇給,十足展現了小姐的純真、陰沉與高貴,更因此讓本片美術指導柳成熙獲坎城技術獎的肯定!

 



《燃燒女子的畫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

「當妳凝視著我的同時,我也在凝視著妳。」


是不是唯有遺憾,才能成就愛戀的美?


曾以《愛上壞女孩》、《裝扮遊戲》等佳作在國際影展闖下佳績的法國女導演瑟琳席安瑪(Céline Sciamma ),一舉贏得2019年坎城影展酷兒金棕櫚獎與最佳劇本獎的《燃燒女子的畫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如同片名,在影迷心中點燃心熊熊烈火,而大火熄滅後的灰燼更是繚繞心中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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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琳席安瑪將性別議題轉向18世紀的歐洲,講述一名年輕女畫家瑪莉安(諾耶米梅蘭特 飾演) ,被委託須在富家小姐艾洛伊茲(阿黛兒艾奈爾 飾演) 不知情狀況下完成她的肖像,隨著畫像逐漸完成,彼此之間的曖昧情愫也愈發猛烈。影片藉由畫家創作的歷程,細膩描繪女性間的微妙情感。



男性在電影裡幾乎影薄如不存在,然而即使不見人影,保守傳統的父權思想卻箝制著戲裡每一位女性角色,意識始終被框架捆綁著,不要逃不出社會落下的無形桎梏。電影裡每個場景有如古典畫優雅雋永,更不時來場思想辯論。劇中兩位主角與女傭講述著希臘神話,故事裡音樂家奧菲斯到地獄用琴聲打動了冥王,讓深愛的歐利蒂絲獲得生機;冥王告誡奧菲斯在離開地獄之前,萬萬不可回首張望,而冥途將盡,心繫愛人的奧菲斯忍不住轉身確認歐利蒂絲是否有跟隨在後,然而一眼瞬間,卻使歐利蒂絲再度墜向冥界的無底深淵, 「為什麼要回頭,不是說了別轉頭?」「也許因為他想要她成為回憶。那是詩人的選擇。」「也許不是他轉過頭,而是她喊了『回過頭』。」; 這樣的凝視意象,也提供了影迷觀賞劇情時的另一層視角想像,關於愛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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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女子的畫像》在視覺美術上也十分講究,每個畫面都極具詩意動人,天空的漸層變化、海浪與白雲交錯,而瑪莉安紅裙對映著穿著綠色長禮服的艾洛伊茲,頗具巧思。當然,戲裡也有不少場景致敬名畫,像是艾洛伊茲站在海邊的場景,讓人聯想起19世紀德國畫家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 (Caspar David Friedrich )名畫《霧海上的漫遊者》(Der Wanderer über dem Nebelme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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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海岸場景,則是義大利藝術家Ettore Tito的作品《Ampio orizzon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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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a / Boomberg、甲上娛樂、Art Blart、海鵬電影、映画ナタリー、Catch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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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台北金馬影展尾聲,迎來了韓國影后裴斗娜。銀幕上氣場全開,滿眼都是戲;私下收斂著神情,說起話來溫柔堅定。從表演侃侃而談、回顧《空氣人形》拍攝,再論及串流趨勢下電影該如何「改道」壯大⋯⋯捲動閱讀裴斗娜媒體座談全記錄。

2009年,尾隨小望咚咚咚地跑上街,觀眾彷彿用「成人的認知」,重新經歷幼時理解世界的過程,真實觸碰生命最原初的「感性」——靈氣的標籤,似也就此貼在角色飾演者裴斗娜身上。2025年,裴斗娜受金馬之邀首度造訪台灣,代表作之一的《空氣人形》亦於影展主場地松仁威秀巨幕廳和近400名觀眾再相會。然大家眼睛可見、恰體現片名「空氣」兩字的輕盈姿態,實則自裴斗娜演員肩上所承載之重幻化而來。

跟La Vie一同前進電影特映前的記者會現場,聽聽走過20餘年心路歷程的裴斗娜,聊角色、聊和各地影人的合作,聊影視產業的當下變化與未來展望。

裴斗娜受金馬之邀來台,代表作《空氣人形》於影展主場地舉行特映;圖為其飾演角色「望」。(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裴斗娜受金馬之邀來台,代表作《空氣人形》於影展主場地舉行特映;圖為其飾演角色「望」。(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開高走高的表演路

金馬電影大師課向來邀請享譽國際的導演、演員及身懷不同專業的幕後推手,進行創作面及實務面分享,與電影從業人士展開較平時映後座談更聚焦產業經驗的深入交流。作為本屆講師的裴斗娜向媒體表示,「聽到『Master』這個詞我其實有點擔心,我不覺得自己是大師。」縱使本人謙讓,光《空氣人形》中細膩精湛的演技便為她妥妥扛起頭銜,更遑論一路上的作品實績和獎項肯定。

1999年正式出道,2000年即憑奉俊昊導演首作《佛蘭德斯的狗(플란다스의 )》奪得青龍獎最佳新人、2002年再以《貓咪少女(고양이를 부탁해)》摘下百想后冠;長著一張有故事的「電影臉」,做演員如她的天職般,一埋頭就是人生約莫四分之一的時光。

註:《佛蘭德斯的狗》、《貓咪少女》僅為意譯,非正式中文片名。

有別於電影中散發的強大氣場,裴斗娜自揭容易在眾人面前感到害羞。(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有別於電影中散發的強大氣場,裴斗娜自揭容易在眾人面前感到害羞。(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觀眾從旁看來多不簡單,裴斗娜開口卻完全不談艱辛付出,只用「運氣好」帶過自己剛入行便遇上韓國影視產業蓬勃發展、眾多優秀作品推陳出新的年代,有幸連獲和大咖導演合作的機會(當然,這些導演也是在這些年間漸成大咖或越來越大咖),「我從他們身上學到的是所謂的匠人精神,他們這麼執著地去找到(對於作品)更好更棒的解答,在我眼裡是一種很神聖的作業方式。」正因如此,技藝的純熟絲毫不讓她有所鬆懈,至今未曾想過用「輕鬆」的方法表演,而是始終深信不限於電影、電視劇,但凡想做好任何作品,「真的一定要非常努力,且是所有人一起努力,才能夠把作品一步步地推向更高的境界。」細數多年來伴她往更高境界爬升的亞洲名導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乃至參演好萊塢巨作《雲圖》結識的華卓斯基姐妹(The Wachowskis)等,裴斗娜直言「他們為我帶來非常多繼續努力的動機。」清冷的眉眼,總在說著這些話時蹙起堅毅心志,也掠過真誠笑意。

記者會上,裴斗娜談及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等多位導演對她的啟發。(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記者會上,裴斗娜談及奉俊昊、朴贊郁、山下敦弘、是枝裕和等多位導演對她的啟發。(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竭盡所能詮釋《空氣人形》那顆心

#01 空氣其實一點都不空(輕)氣(盈)

台灣觀眾對裴斗娜最深的印象,無疑是2009年是枝裕和執導的日本電影《空氣人形》。全片藉「人偶」和「人」之間的「一心之差」臨摹人類情感輪廓,探問情為何物;其中,由裴斗娜出演的充氣娃娃「望(のぞみ)」,堪稱讓觀眾皆比男主角們更傾心——故事既圍繞著「心的有無」續寫,「最重要的就是把她那顆心詮釋出來,其他東西都是次要。」裴斗娜回顧彼時,大家雖都盛讚她的肢體語言如空氣般輕盈,但對她來說,「演的當下其實像戴著面具、揹著磚頭,感覺非常沉重。」

裴斗娜賦予「望」一角的生動靈魂令人難忘。(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裴斗娜賦予「望」一角的生動靈魂令人難忘。(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可想而知,許多電影手法或特效都能幫助娃娃活起來,但演員畢竟本就是活生生的人,要「塞」回無生命形體中,確實得下功夫由內到外調整。這部分她也坦言,事前並沒有就一般認為的充氣娃娃會怎麼擺、怎麼動去做分析,只全神貫注於「如何完整映現她的內心世界」,即忠實依循角色心理波動做出行動。

望原來僅僅是一只充氣娃娃,某日突然擁有了人「心」,也因此在「生命」中體驗到傷心。(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望原來僅僅是一只充氣娃娃,某日突然擁有了人「心」,也因此在「生命」中體驗到傷心。(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02 李屏賓用鏡頭永存感性

這部影迷心中的神作,還有一個人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台灣攝影師、現任金馬執委會主席李屏賓老師的鏡頭孕育了電影的究極美學和妙不可言的「感性」,裴斗娜甚至說在自己所有作品裡,「李老師那時候幫我拍的《空氣人形》,應該算是最能夠把我最感性的一面好好呈現出來的作品」。如今有緣再見面,高興之餘她還憶起當年,「他(李屏賓)總是喜歡拿著攝影機到處巡,去找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很細緻的地方。」那樣努力的身影讓她倍覺可愛,也從起初因為分別來自韓國和台灣、相對不易親近彼此而產生的敬畏之中,逐漸發現對方原來非常溫暖,(只是話少而已,並不像一開始以為的「不說話是生氣了嗎?」)笑。

李屏賓為《空氣人形》掌鏡,讓不同的美感在電影裡被看見。(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李屏賓為《空氣人形》掌鏡,讓不同的美感在電影裡被看見。(圖片來源:金馬影展)

做演員是天職

當所謂的熱愛成為日復一日的工作,是否依舊熱愛?如何永遠熱愛?「好想放下一切」的掙扎人人都有過,即便年紀輕輕就闖出名堂的影后同樣不得豁免。一句「我不能說我一路走來始終如一」道出成為「演員裴斗娜」超過20個年頭,少不了辛苦到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卻總被這番思緒拉回:「我最會的、能夠做得最好的事情,不就是這個嗎?」當然,單純技術上的擅長,不一定足以支付築夢的龐大代價,精神上的滿足感或許才是屢戰屢勝的終極籌碼——「我很喜歡拍攝現場,只要是站在攝影機前面,就會非常幸福。」自曝有舞台恐懼症、直接站在眾人面前常感到害羞的裴斗娜,用「幸福」這樣貴重的字眼描述她所選擇的「天職」,也難怪生涯至今每個角色皆扎根厚實基底,洋溢生命力。

「演員裴斗娜」和很多人一樣,有過對所謂的熱愛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演員裴斗娜」和很多人一樣,有過對所謂的熱愛不想再繼續的時刻。(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OTT崛起、銀幕在消失,電影何去何從?

等待翻譯的秒差裡,她輕聲嘆息,好像已經心照不宣地給了最深切的答案⋯⋯。疫後世界回不去的事情很多,生活層面大家都有感;然「觀影型態」的改變,業內人士想必最衝擊。串流平台的出現,降低了獲取信息的門檻,不用出門,甚至連屁股都不用挪,只要點開電視螢幕、手機畫面,多少創作者的心血便在進度條上供隨意拉動。這麼說嫌太煽情,其實大勢所趨之事沒有探究對錯好壞之必要,裴斗娜對無可奈何的現象倒不糾結,直搗核心:「那我們就要把電影做到讓大家『非去電影院看不可』的程度。」舉凡音效、視覺效果都是著力點,未來支撐家庭劇院的OTT內容,和值得進到傳統影院沉浸感受的絕佳作品,便能齊頭並進、共同成長。「這是危機沒錯,但面臨危機就要變得強大。」抱以愛電影的情懷,裴斗娜喊話「一起發展」的重要性。

裴斗娜指出OTT是大勢所趨,但她身為影人能盡力讓電影更好。(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裴斗娜指出OTT是大勢所趨,但她身為影人能盡力讓電影更好。(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同場加映#01:接下來想試著寫作

相信大家定會好奇影后有沒有考慮過演而優則導?裴斗娜謙遜到語出驚人,「像我這種沒有才華、沒有天賦的人,不敢去做那麼大的夢想。」合作太多業界佼佼者的「副作用」怕是太低估自己。「但最近呢,其實我想了滿多的。演戲這些年的心路歷程,讓我構成了一些世界觀,如果真的要嘗試,可能是寫作。」未透露想著墨什麼樣的內容,那我們就只有期待的份了。

主持人問到如果要嘗試表演以外的事會做什麼,裴斗娜語帶保留地說可能是「寫作」。(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主持人問到如果要嘗試表演以外的事會做什麼,裴斗娜語帶保留地說可能是「寫作」。(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同場加映#02:裴斗娜看台灣風景

韓流席捲全亞洲非一兩天的事,K-pop、韓劇、韓國電影可謂台灣人普遍的休閒娛樂。今年,台灣感性一詞首於韓國社群掀起話題後,愈發深化為客觀第三者認證台灣之美的象徵;海內外影視作品拍出的街道被逐幀朝聖,則間接彰顯觀景窗的魔法——「台灣感性」連動著鏡頭美學,可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裴斗娜卻不吝表示,「真的,台灣的風景就像我在電影裡、照片裡看到的一樣美,難怪韓國人這麼喜歡來台灣。」且除被風景吸引,美食也令她無比期待,「我哥、我家人,甚至我們造型師、彩妝師,都大大地稱讚台灣真的是美食天堂。」抵台後已經先去吃了別人推薦的麵店,還因為被老闆認出而嚇一跳,更實感韓國影視文化真是如此受到大家歡迎,「我非常自豪,同時覺得一定要更努力把我們更棒的作品呈現給大家,獲得了一些責任感和歸屬感。」並稱金馬在亞洲地區是非常重要的影展,很榮幸能參與此次盛會。

裴斗娜經紀公司社群曬出「台灣感性」照。(圖片來源:Goodman Story Instagram @goodmanstory_official)
裴斗娜經紀公司社群曬出「台灣感性」照。(圖片來源:Goodman Story Instagram @goodmanstory_official)

「所有事情都是第一次,我的心情非常悸動。」不覺得自己是大師,但鼓起勇氣來台灣開講大師課,因為想要和台灣影人、觀眾見面——這樣的裴斗娜,誰能不喜歡呢?

文|Ning Chi          口譯、圖片提供|金馬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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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久雄和俊介初次同場亮相的歌舞伎舞台《藤娘》。(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和俊介初次同場亮相的歌舞伎舞台《藤娘》。(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與吉田修一私交甚篤的他,也私下分享過這個想法,「我對歌舞伎產生興趣的這件事情,應該也影響到了吉田修一會寫出《國寶》。」後來小說出版前,李相日竟直接收到了吉田修一寄來的稿子,「他好像在講: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所以說拍這部電影,也算是我的宿命。」

渡邊謙(中)飾演歌舞伎名家花井半二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渡邊謙(中)飾演歌舞伎名家花井半二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喜久雄和俊介的關係並非典型的對立,且難以分辨出誰為天才、誰為地才。(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和俊介的關係並非典型的對立,且難以分辨出誰為天才、誰為地才。(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小說到電影:主線選擇與時光跳躍

所謂女形並非男人模仿女人,根據小說的描寫,是男人先化為女人,再將女人姿態褪去後留下的「形」,因此演繹女形者的精髓在於「空」。對於喜久雄此一絕世女形,李相日最初便認定只有吉澤亮能夠演出,除了美貌與氣質相稱,李相日也對他在《我很好》、《王者天下》的演技留下印象,特別是在後者的漫畫改編架空世界裡,「僅有他散發出跟別人不一樣的氣質。」

李相日形容吉澤亮就像一個「容器」,且具有深不見底的神祕與魅力。(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形容吉澤亮就像一個「容器」,且具有深不見底的神祕與魅力。(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國寶》企劃始於2020年,在李相日心中,喜久雄是和吉澤亮畫上等號的。(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國寶》企劃始於2020年,在李相日心中,喜久雄是和吉澤亮畫上等號的。(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電影也邀請中村雁治郎擔任歌舞伎指導,吉澤亮與飾演俊介的橫濱流星,各花費1年半、13個月練習,戲中演出皆親自上陣,聲音和肢體全無替身。

中村雁治郎不僅擔任《國寶》歌舞伎指導,也在片中飾演彰子的父親、歌舞伎名家吾妻千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中村雁治郎不僅擔任《國寶》歌舞伎指導,也在片中飾演彰子的父親、歌舞伎名家吾妻千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吉澤亮(右)演出喜久雄在登台《曾根崎心中》前在後台緊張發抖的戲,李相日認為是他真正進入角色的關鍵場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共分上下2冊的原著,不僅刻畫歌舞伎的台前幕後、世襲文化,加入女性與西方音樂等的「新派」、歌舞伎演員和影視文化的關係、歌舞伎產業的興衰,以及1964東京奧運和1970大阪世博等時代氛圍,都鑲嵌其中。

面對架構龐大的故事,李相日選擇將重心放在「喜久雄如何用技藝闖進歌舞伎世界」上,許多原著重要配角如喜久雄的跟班德次、殺父仇人辻村,皆大幅刪減或沒有登場。他解釋,這兩個角色都是加深喜久雄在「黑道」血脈的身分,若多加描寫會讓喜久雄「有家可歸」,但電影要突顯其「孤身」闖蕩,就得讓他沒有退路。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飾演喜久雄和俊介童年的演員:黑川想矢(上)、越山敬達(下),分別曾在《怪物》、《我心裡的太陽》有亮眼表現。(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高畑充希(中)飾演喜久雄的青梅竹馬春江。(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電影橫跨了19642014年,50年的光陰在片中大幅跳躍,一幕與一幕間常常差距10年之久,有些角色就此消失、有些關係從此變質,卻沒有解釋原因。「我覺得這是一種電影語言。我一開始就決定,不要說明理由,我要拍的只有當下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是什麼狀態。」

李相日說,即便片長近3小時,卻幾乎沒有任何回憶鏡頭,而這其實更貼近真實人生,本就不可能跳接到過去時光;而某階段關係緊密的人,也可能在下個階段不再出現,原因不見得是吵架,只是彼此不再有交集。「可以用這種方式拍攝,也是基於喜久雄就是這樣子的人,對他來說,人生中每個人都是過客。」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見上愛飾演的藝伎藤駒,和喜久雄的互動勾勒出其台下面貌。(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日本舞者田中泯(右)飾演有人間國寶之稱的女形萬菊,他在片中以「手」展現的演技值得關注。(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從不同文化者拍出歌舞伎純粹之美

有趣的是,歌舞伎如此「日本」的題材,攝影竟由拍攝《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來自突尼西亞的Sofian El Fani擔綱。面對此疑問,身為第3代韓裔移民的李相日笑說自己也非日本人,接著解釋,日本人對於拍攝傳統藝能,有相當大的包袱和壓力,但他希望可以在敬意之上,「由一個不同文化圈、有著不同美感的外國人掌鏡,拍出很純粹的歌舞伎之美。」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曾和Sofian在Apple TV+影集《柏青哥》合作,進而邀請他擔任《國寶》攝影指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Sofian最大的特色,在於以手持鏡頭拍攝片長3小時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不過《國寶》是固定和手持皆有。李相日說,要突顯Sofian在手持上的才華,就不能使用太多次,「在歌舞伎的場面,特寫是相當重要的環節,我希望Sofian都用手持去拍攝,讓觀眾看到演員在台上的內心變化。」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李相日說,要拍哪些鏡頭從場勘開始就有個底,但自己是不畫分鏡的導演。(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鏡頭、演技、音樂的緊密結合

片中共有3齣劇目在前後段各跳了兩次,呼應了喜久雄3個階段的人生:他與俊介從《雙人道成寺》展露默契,在《曾根崎心中》共赴曲折人生與生死別離,最後喜久雄獨舞《鷺娘》,即便只剩一個人也要追尋理想。「所有的劇目和劇情都要非常緊密,才能發揮故事的力量。」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電影以喜久雄和俊介共演《雙人道成寺》的舞台,象徵兩人的羈絆。(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雙人道成寺》為戀愛少女遭背叛,最後化身為蛇的故事。(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李相日解釋,相較於《曾根崎心中》是有台詞的戲目,攝影師明確知道演員在講哪句台詞時,會拍到很棒的畫面;《鷺娘》是超越台詞的演出,那場戲共出了23機,他和Sofian均有共識要拍出喜久雄在「無人之境」,因此不僅臉部,從指尖到腳尖,都是Sofian手持鏡頭欲捕捉的範圍。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演繹《曾根崎心中》時,吉澤亮不僅要飾演劇目中將隨愛人殉情的女主角「阿初」,還要演出「正在扮演阿初的喜久雄」此刻的心境。(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敘述愛上人類的白鷺精靈,化為人形後其情感卻未被回應,最終於雪中死去。李相日認為舞台上的喜久雄,就像在和歌舞伎殉情。(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歌舞伎與音樂的融合,也是一大看點。觀眾會先聽到該戲目的現場音樂,隨著演員表演,慢慢疊加由原摩利彥製作的電影音樂。李相日解釋,「歌舞伎音樂是跟著戲目走,電影音樂是跟著演員的情緒走,兩者在製作上是分開的,並在混音的時候融合,最後達到共鳴。」而乍聽運用了大量西方弦樂的配樂,實則放了不少日本傳統樂器,因為經過精細配置,所以和風的感覺並不明顯。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片中大量從舞台後方拍攝歌舞伎場景,是平時觀眾難以看見的視角。(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除了舞台上的場景,一幕喜久雄跌落谷底在頂樓酒醉跳舞的戲,一鏡到底的長鏡頭慘淡而優美。李相日說,當天從中午開始準備、下午走戲,拍攝時間為傍晚落日前的「魔幻時刻」30分鐘。雖然動作有彩排過,但實際上的發揮,李相日交給吉澤亮由內而外地用情緒帶動肢體,「因為動作無法預測,所以我跟Sofian決定,這場戲一定要用手持,才能跟著他的動作走。」他也補充,這場戲的另一個重點,在於表達喜久雄和森七菜飾演的彰子間的關係,透過兩人極短的台詞,讓觀眾一目了然看出,彼此之間已經沒有愛情。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頂樓跳舞的戲,以一鏡到底的手持鏡頭拍攝。(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森七菜(左)飾演出身歌舞伎名門的彰子。(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以下段落將提及小說和電影結局,尚未觀看者請斟酌閱讀!

極致美學為何致命地吸引人?

改編電影的有趣和困難之處,在於小說能以文字馳騁想像,但電影得將想像化為影像。喜久雄在故事裡不斷追求「沒有看過的景色」,電影透過「雪」的意象貫穿,從真實的雪到舞台上的紙吹雪,以及喜久雄眼裡閃爍的光景。但李相日並沒有肯定「雪」即是電影給出的詮釋,而說這僅是個「提示」。他認為根源來自喜久雄父親被殺死時,天上飄下來的細雪,從此一最根本的畫面,連結到他想看見的景色,「雪花的意象對他來講,可能是與死亡的連結,一種非現實、非人間的東西。我也是到滿後期的時候,才決定要用這個方式呈現。」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永瀨正敏飾演喜久雄父親立花權五郎。(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鷺娘》的白衣與白雪,李相日認為對喜久雄來說具有與死亡的連結意象。(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其實在小說最後,不難察覺到喜久雄與死亡的連結。「我覺得在電影裡,如果要導出結論的話,有一點礙事,或者說我並不覺得,給觀眾一個明確的結論,是一個很好的詮釋方式。」因此他在最後,選擇描繪喜久雄對美麗的極致追尋,「美的概念本來就非常難以定義,在追求美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很殘酷、很醜陋的事情,去追求極致的美學,有時候也是很冷酷的行為,最後也可能會迎接死亡。但為什麼這種美會這麼致命地吸引人,是我想要透過電影傳達的。」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喜久雄在片中不斷追尋沒有看過的景色。(圖片提供:©SHUICHI YOSHIDA/ASP ©2025 "KOKUHO" Film Partners)

喜久雄的人生幸福過嗎?吉田修一在連載結束後寫下了這句話,他沒有答案,電影也沒有定論,或許喜久雄在追求的,早已超越幸福所能度量。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從《怒》的沖繩人與同性戀、《流浪之月》的生理缺陷者,到《國寶》的女形,李相日的電影經常描繪主流中的少數或異類,對此他說:「我覺得拍人生一帆風順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麼意思。」(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李相日
1974年生於日本新瀉縣,1999年自日本電影大學畢業。首部導演作品《青〜chong〜》即入圍Pia影展4項大獎。2006年執導《扶桑花女孩》獲第30屆日本奧斯卡獎最佳作品、最佳導演與最佳劇本獎。2010年首度與吉田修一合作《惡人》廣受國際好評,橫掃日本奧斯卡獎、知報電影獎等。其後相繼推出《怒》(2016)、《流浪之月》(2022)等代表作。

文|張以潔 口譯|張克柔
圖片提供|傳影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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